第18章(1 / 1)

“贺,贺先生?”

颂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贺致远自嘲地笑了笑:“我显然过于自信了。我这个年龄,大部分同事家里都有孩子,每天都听他们抱怨孩子麻烦,白天闹,晚上哭,养两个的还打架,但布布从小就不这样,特别让人省心。我没深究过原因,简单地以为我比其他家长更有天分,养孩子无师自通。现在看来,是我把事qíng想得太简单了。”

繁衍是一种本能,但养育不是。

养育更像一场甜蜜的历练与修行,在婴儿出生那一刻启程,没有无师自通的捷径。

“颂然,你的敏锐和坦诚帮了我一个大忙,出于家长的私心,我更希望让布布留在你身边,由你照顾。”贺致远说,“全天,24小时,在你家。”

颂然瞪大了眼睛:“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经过合法监护人的批准,从现在开始,布布是属于你的小宝贝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像夏天毫无预兆的一场bào雨,泼了颂然一脸糖果。他如梦如幻,使劲抓了抓怀里的大抱枕:“您是严肃、认真、讲诚信,不开玩笑不逗我的吗?”

贺致远笑了出来:“我保证严肃、认真、讲诚信,不开玩笑不逗你。你要是不放心,我还可以再正式邀请一遍。”

他清了清嗓子,与之前那次一样地说:“颂然,我家有个四岁的小男孩,名叫布布,你愿不愿意帮我……”

“愿意愿意愿意!”

颂然满口答应,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他与贺先生达成了奇妙的和解,接下来十多天,他身边会多出一只可爱的小跟屁虫,萌萌的,软软的,满屋子追着喊他哥哥,要他梳头、喂饭、洗澡。每天早上都吃他包的小馄饨,坐他的单车去幼儿园,每天晚上都缠着他讲故事,夜里搂着一块儿睡,低头一闻,就是令人安心的奶香味。

还有贺先生。

他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原谅,等贺先生回国,哪天碰巧在门外遇见,起码可以友好地打一个招呼。

颂然想到这里,心满意足,极其没形象地在沙发上滚了一圈,滚完以后产生了qiáng烈的不真实感:“所以……事qíng解决了?”

“解决了。”贺致远回答,“比你想象的快?”

颂然乐颠颠地“嗯”了一声:“快多了,我还以为要等到下辈子呢。”

第十一章

day0422:37

从接通电话到解除误会,加起来不足五分钟。这种直白高效的沟通方式让颂然心qíng畅快,连带提升了一大截对贺先生的好感度。

作为一名cha画师,颂然吃过不少沟通失败带来的苦头。去年有段时间运气奇差,净遇到一些前期没主见,问啥啥都随便,后期chuī毛求疵,问啥啥都不满意的约稿方,态度超拽,抛来一句“具体也说不上,反正感觉不对”,那真是一口老血憋在心头,吐不出又咽不回,只想抓起画笔cha进对方的天灵盖。

每逢熬夜修稿,颂然都要举行仪式,把4号、6号、8号画笔并排cha成三炷香的样子,虔诚地祈祷下一单能靠谱点儿,最好一口气把细枝末节全给讲了,省得再折腾他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要是每个人都像贺先生这样不迂回、不客套,凡事直奔主题,世界早就太平了。

颂然心qíng好的时候语速也快,话匣子一打开,兔子三瓣嘴似的向贺先生碎碎念,说今天送布布上学的时候简直难过死了,早知道有一通关键的电话在等他,他一定改掉早起的坏习惯,睡够半小时回笼觉再出门。

“谁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一脸悻悻然,“我就是起太早才饿死的。”

贺致远眼中笑意慢慢,端着空杯子去厨房清洗,半路上,一个狡猾的念头闯入了他的脑海:“我有一个特别简单的办法,可以杜绝这类qíng况发生,想知道么?”

颂然立刻振奋:“什么办法?”

贺致远一眯眼睛:“介意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么?”

“手,手机号……哎,对喔!”

颂然一拍抱枕,恍然大悟----知道了手机号,他们就不必再依赖那个功能简单的儿童手机,贺先生当然可以随时联系他。

他飞快报出一串数字,贺致远正在洗咖啡杯,腾不开手,聚jīng会神地跟着默念了一遍,直接背下了这十一位号码:“行,我记住了。你手边有纸笔么,也记一下我的号码,这几天要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及时打我电话。”

“您,您的号码啊……”

颂然支吾了一声,有些犹豫。

说真心话,他怎么可能不想要贺先生的手机号呢?但贺先生真给了他,他们就算是正式jiāo换了联系方式,从雇主和保姆的角度来说也许称不上太奇怪,可颂然总觉得……总觉得有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在里头,比如,他是不是可以借机与贺先生更进一步地……

啊,果然是天到了,想谈恋爱想疯了,连已婚直男都丧尽天良地纳入意yín范围了!

小处男满心害臊,低头捂住了半边脸。

思来想去,他决定克制自己,把不该有的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贺先生,您的号码就不用给我了,我会好好照顾布布,不麻烦您的。”

贺致远闻言笑了:“我倒觉得,‘麻烦我’也不失为一种照顾布布的好方法。你看,我作为布布的父亲,天然就是一项优质资源,免费提供,还不限次数,你确定要放着我这么好的资源不用,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纵容我坐享其成?”

这理由听上去相当有说服力,但为什么怪异感更明显了?

颂然琢磨不透,苦恼地揪了揪发梢。

贺致远见他没吱声,又说:“颂然,相信我,你会需要我的。布布就算再懂事,到底年纪还小,比大人更容易出意外。急事什么时候来谁也摸不准,万一感冒发烧了,够你折腾好几天的。”

一涉及到布布的安全问题,颂然立刻改变了想法,觉得这手机号不仅给得有理有据,而且至关重要了。他为先前那一通胡思乱想汗颜,掏出手机,啪啪啪记下贺先生的号码,反复确认了三遍,然后冲着“联系人姓名”呆了一呆。

贺先生姓贺,但是叫什么?

“呃,贺……爸爸?备注写贺爸爸可以吗?”他问,“还是写贺先生?”

“贺致远。”那边大方地回答,“加贝贺,宁静以致远的致远。”

颂然手速飞快,应声删掉“爸爸”两个字,开始在满屏汉字里翻找:“致……远……啊,找到了!”

他按下“保存”,看着屏幕上“贺致远”三个字,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了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笑容:“您的名字真雅致,是家里长辈给取的吗?”

“‘你’。”

颂然一呆:“啊?我取的?怎……怎么可能?”

贺致远简直要被他的呆萌打败了,杯子都差点掉进水槽里:“不是名字,是称呼----不要用‘您’,用‘你’。从第一通电话开始,你就一直在用敬称叫我。我的确虚长你几岁,但从关系上来讲,我们是邻居,也是朋友,没必要这么客气。”

“喔,好……好的。”

颂然点头答应。

他以为贺先生比自己年长,又比自己有社会地位,称呼一个“您”总不会出错。可关系近了再这么叫,确实显得过于生疏,反倒更不礼貌。于是他主动纠正错误,练习着说道:“你……呃,你……”

贺致远左手端着空杯,右手扶着洗碗机把手,耐心等他说下去。

颂然没想好讲什么,艰难地“你”了半天,憋出来一个简短却十分牛bī的问题:“你……穿衣服了吗?”

问完就甩了自己一个清脆的巴掌。

纵然贺致远见多识广,这回也着实错愕了一会儿,然后就笑出声来,准备回答一句“没穿”逗逗他。没等开口,对面传来了一阵天塌地陷的崩溃嚎叫:“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我就是……我的意思是……那个,你,你,你起g了就得穿衣服,穿好衣服就,呃,就要吃早饭……你,你吃早饭了吗?!”

高音喇叭停止广播,两边同时落入了尴尬的静谧。

起初贺致远还没觉得多尴尬,仅仅是对颂然飘忽的脑回路产生了好奇,等这yù盖弥彰的一嗓子嚎完,每个字都像火上浇油,以至于现在隔着电话都能嗅到火辣辣的尴尬气息。

这邻居也太有个xing了。

贺致远君子cao行,向来能给台阶就给台阶,从不做揭人短、驳人脸的事。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假装相信了颂然的解释:“公司提供早餐,我一般去公司吃。”

“那……好,好吃吗?”

尴尬持续发酵,为了qiáng撑颜面,颂然硬着头皮找话题。

贺致远对此持否定答案,耸了耸肩:“品种倒是很多,蜂蜜吐司,可颂,燕麦,煎蛋,熏培根,蔬菜汁……好处是营养均衡,热量充足,缺点是过于美式,论口感,肯定比不上你包的小馄饨。”

“真的?”

手工馄饨小作坊被贺先生评为五颗星,碾压现代化标准大厨房。颂小主厨受宠若惊,飘飘然不能自已,残留的那一点尴尬霎时烟消云散:“您要是喜欢,等您回国了,每天早上都可以来我家……”

贺致远再一次指出:“‘你’。”

“啊,抱歉抱歉!”颂然轻轻一咬舌尖,以作对自己的惩戒,火速修正了口误,“等‘你’回国,每天早上都可以来我家……吃小馄饨。”

“好。”贺致远欣然应邀,“我很乐意。”

收拾完厨房,回到客厅,贺致远扫了一眼墙壁,突然脚步一顿,露出了几分讶异神色----监控画面不知何时已经换了,颂然清晰的脸庞投影在墙上,正认真地盯着他,不,盯着小q的前置摄像头看。

青年颜值上乘,因为年岁不大,眉眼间带着少许活泼的稚气,看起来神采奕奕,但在镜头中,他略微有些滑稽。

为了扩大监控面积,小q配备的是广角鱼眼镜头,画面会产生一定程度的畸变。工程上采用了成熟的校正算法,畸变通常不严重,但颂然离镜头太近了,鼻子几乎要贴上来,导致五官扭曲,整张脸肥了一圈,瞧着圆嘟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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