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御夜兀自拔去胸前的箭棱,闻了我的话,已知弄巧成拙了。加之子郁揣他那一脚,当场揭破他的作戏对子郁的愤懑,脸色一直阴沉。
子郁的目光却已经转为温柔,隐带着几许落寞和悲伤,“无衣只是一时愤懑,并不是真的想要用箭射我对不对?”
撇转头,避开他的眼眸不去看他。子郁见我如此反应,心中一喜,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你知道我今晚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么?”
本要甩开他的手的,见他温润的眼眸里尽是喜色,一时好奇。口上却仍是冷淡道:“要是为了先前落霞殿里你的风流韵事,我没兴趣听,将军可以回了。”
“我有高粲的下落了。”
我怔怔地抬眼看着子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他低眼看我,再次道:“我有高粲的下落了,铁卫刚刚捎来密函,高粲还活着,而且就生活在我大周,很快,我就能找到高粲了。”
我总算是消化了他的话,确认道:“不是同名同姓,是我的父亲,齐国宗室的那个高粲?”
“对。”子郁道:“就是他。”
心中百感交集,我的思维突然有些乱了起来。想到不日便可见到我的生父,一时悲喜交加。母亲,要是母亲她还活着,能与我生父团聚,那该有多好。
子郁几个月前就遣了一千铁卫去齐国,着手查寻高粲的下落,这事我是知道的。与子郁夫妻恩爱的一个月来,铁卫们对高粲的下落杳无音训,如今我与子郁之间有了裂痕,高粲的下落却有迹可寻了。
就算现在再怎么与子郁闹别扭,我知道,当子郁将高粲带给我后,对子郁再多的愤懑,我也会烟消云散的。难道,冥冥之中,上天也在助我和子郁破镜重圆?
子郁显然也知道我在见到高粲后,会与他冰释前嫌的,因而,在得知高粲有了下落的消息后,马上就来告诉我。俊容与眼底,都是难掩的喜悦。
我再做不出冷冰冰的样子,颇有些按捺不住地问他,“高粲现在在哪里?”
子郁道:“据可靠消息,在距离京城两百里的漳州隐姓埋名。铁卫查到,前些日子,他在漳州出没过。”
我疑问道:“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齐国做他的王爷将军,却要隐姓埋名,生活在大周?”为什么,不来大周京城找母亲呢?
子郁的神色微微黯淡,“高粲大难不死,当年却身受重伤,罹难在外,经历了种种……虽保住性命,一身武艺却尽数废了,从此再不能征战沙场,自是不愿如此那般地回齐国去。闻知你母亲带孕委身了先皇,高粲更是心灰意冷,所以,便在漳州隐姓埋名,只盼你母亲与你此生安适。”
我‘哦’了一声,迫不及待地问子郁,“高粲,什么时候,我能见到他?”
子郁想了想,“现在只知他在漳州安居乐业,漳州有十多万人口,他又没以真实身份上报户口,要从中找出高粲,最快,也要两三个月罢。”见我有些着急,子郁马上说道:“我连夜离京,去往漳州,一定,一定在一个月内,让你们父女团聚。”
“好。”我呐呐地道。
子郁拥住我,“那我现在就走,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等我回来,知道吗?”
我的应声被他封在嘴里,唇被他含住,我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他,虽没有迎合,却放任他的舌滑进了我嘴里。
他温柔索取了好一阵,才呼吸急促地结束了这个吻。他的吻游移到我颈后,含住我的下耳,用只有我听的到的声音,低低地道:“在宫里,提防皇后。”
直到他放开我,身影远去,我都还处在乍听高粲的下落与他吻我的懵然中。见到那颀长逸然的身影远离,不知为何,我心里竟有些不祥之感。
我想冲上去叫住他,想对他说,子郁你多保重,子郁你在路上小心些,想对他说,我等他回来,他这番回来后,不管将高粲带没带回来,我都不计较他对我的背叛和欺瞒了,我回将军府好好地和他过日子……
却到底没迈出,去追他的那一步。
嗯,我还在生他的气呢,去追他做什么。
“你让他吻你?”阴恻恻的话在这时传进我耳中,我始才回过神来。怎么忘了,昭阳殿的殿外刚才有的,不只我和子郁,龙御夜和那么多侍卫也在这里呢。侍卫们现在各归各位了,子郁也离开了,龙御夜却还在这里。
突然记起,刚才子郁离开的时候,与龙御夜擦肩而过,两人甚至对彼此视若未睹,不说子郁临别两人交谈几句,就连眼神都没交集呀。
龙御夜走了过来,深沉地看着我,复杂地问,“是不是,他将高粲带回来后,你就会回到他身边,就会原谅他了?”
我低头未语。
龙御夜仰容看着夜空,气息不稳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处在无聊与等待中,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已经原谅子郁了?
那天晚上他吻我,我为什么没有抗拒,仅仅因为他会找到我父亲么?
有时候感觉我已经原谅了子郁,然后第二天一看到慕容晴的笑脸,我就记起了子郁与慕容晴纠缠不清的事,就觉得心里很堵。心绪也在对子郁原谅与不原谅之间游移着。
龙御夜从那晚起,一直没来过昭阳殿。不说昭阳殿,就连昭阳宫,他都没踏足一步。
龙御夜倒一直很少去宠幸妃子,表姐为他择的家世普通的后宫美女,多被封作才人,御女,更衣的,怕是让他叫出她们的封号或者名字,他也叫不出几个吧。
那几个大臣的亲眷,一早表姐便拟了册子,建议列入九嫔,以示其家世身份。龙御夜称善。分别是礼部尚书的侄女兰修容,翰林学士的妹妹伏充仪,表姐的一位远方表亲祁修仪,还有一位将军遗孤李昭瑗。
那位将军遗孤,龙御夜怜其身世,第一次宠幸后,便晋封一级,封作昭容。这大半年来,表姐与祁修仪,李昭容最为得宠。
而祁修仪和李昭容再是得宠的时候,龙御夜都没像现在这样冷落过表姐的。
我于是对表姐很愧疚,龙御夜因为不想看到我而不来昭阳宫,不来昭阳宫就意味他每晚都没宿在表姐那里。帝王的雨露恩泽啊,我简直就是破坏了龙御夜对表姐的宠幸。
表姐却安慰我,温柔得体地笑着,没半分介意,更没什么怪我的地方。我于是想起子郁临去漳州时低声对我说,要我提防表姐,便觉得子郁多虑了。
子郁约是觉得龙御夜对我有情意,表姐会对我介意吧。怎么会呢,作为皇后,作为帝王的女人,本就懂得帝王的心从来不在一个女人身上。
龙御夜当政的一年来,没有选秀,表姐便为龙御夜物色后宫美女,又精挑细选了几个臣子的亲眷入宫,无不是品貌端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表姐将后宫事物事无巨细打理的井井有条,算起来,是一位称职的皇后吧。
因为对表姐很愧疚,便每日去与表姐说说话。表姐直怪我都快四个月的身孕了,还理会她做什么。要我好好安胎,她过来我住的地方看我就成。昭阳殿就在昭阳宫内,又不远,便笑着回绝了,还是有事无事去她那里。
这日早上正要去表姐那里的时候,慕容晴闲的发慌,来昭阳殿找我了。
慕容晴因半年前与表姐争吵过,一直对表姐不感冒。不过龙御夜政务繁忙也不理她,她实在无聊,每每与我聚在一起打发时间,我又与表姐在一起。慢慢地,她也屈就了。三个人在一起,她与表姐也能说上几句话。
今日还早着呢,慕容晴能这么早起床,已是罕见,足可见这半月将她闷成什么样子了。她说她在燕国王宫里闷坏了,所以来大周的。这一看,这里比燕国王宫还闷,她已无数次表示来错地方了。
便与慕容晴一起过去表姐那里,没想今日起的早,后宫嫔妃们与表姐请早安,都还在大殿里没散去呢。一时众嫔妃与我请了安,又与慕容晴见了礼,连翘扶我坐下。
环视了一眼大殿,份位不等的龙御夜的女人,约有三五十个吧。长的清秀的,艳丽的各有其人,龙御夜倒是享尽天下艳福了。
瞥了眼几位贵嫔的位置,只到了李昭容,祁修仪和伏充仪,兰修容的位置却是空的,便笑问表姐,“兰修容病了么?”
祁修仪俏生生地道:“公主有所不知,近日皇上都翻的兰修容的牌子,宿在兰修容那里,兰修容服侍皇上身子欠安,皇后表姐对她甚是体衅,便免了她的早安。”
果然是恃宠而骄啊。
那兰修容我见过一次,还有点印象,娇艳柔媚,喜着一身火红的纱衣。性子更是傲慢张扬。我是长公主,即使正一品的四妃见了我,也怠慢不得。何况她不过一贵嫔。那次目中无人地从我身边走过,我便随口问了宫人她的身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