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满丝毫没有意识到,仍沉浸在摸到猫了的喜悦中,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曹绮云不在,曹远拿了佣人的手机,再次给宋初满打过去。
挂了,再打提示无法接通。
他与宋初满接触得并不多,记忆中对方还是个怯弱瘦小的孩子,经常整日里都不出声。
早年曹绮云对他不太好,自己还曾忍不住说过几句,这小兔崽子怎么就忘了?
他不信邪,又让人拿别的手机再打,无一例外全都被拉黑,直到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曹远骂骂咧咧地丢开手机,上楼补觉。
陆昭见宋初满一连挂了好几个电话,最后直接关机,状似无意地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啊?”宋初满茫然抬头。
这些电话不依不饶,他原本心里堵得慌,又有些害怕。
乍一听见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心情竟诡异地平静了稍许。
宋初满摇头:“不是。”
雨下得急,停得也快,橘猫从陆昭怀里出来,依依不舍地围着他裤脚转一圈,招呼着小弟离开。
陆昭站起来抖抖雨伞,发现宋初满正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
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宋初满恢复平日的冷漠,“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他抱起剩下的猫粮,绕过陆昭离开。
陆昭在后方望着他的背影失笑。
陆昭其实对性子太冷的人不感兴趣。
纵使宋初满长得不错,且很可能是以前的安安,陆昭在最初打算接近他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但人果然不能单看表面。
现在宋初满越冷淡,陆昭就越是想起他那天打电话的场景。
他看不见画面,声音就更加清晰。
对外人如此抗拒淡漠,唯独在“男朋友”面前变得乖软听话,这简直长在陆昭本人的喜好上。
可惜对象不是他。
陆昭脸上笑意消失,拿着伞离开,路上给一个人打去电话。
“帮我查一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嗯,近段时间。”
挂掉电话,陆昭面上依旧难掩不快,他打开另一个软件。
屏幕里是监控画面,一只成年布偶猫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睡觉。
陆昭没有骗宋初满,他的确养了一只猫。
布偶一直睡到陆昭回家,听见门锁的声音翻身起来,警觉地竖起耳朵。
大门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布偶才跳下沙发,小跑着过来。
陆昭弯腰抱起它,抚着柔顺的背毛:“想我没有?”
布偶细声细气地“喵”一声,蹭蹭他的下巴。
晚上宋初满临睡前,收到了陆昭发来的消息。
他疑惑地点开,发现是一只布偶猫的照片,它长得极漂亮,乖巧蹲着,头上放了一只手,一看就是陆昭的。
[陆昭]:它叫绵绵。
宋初满看了又看,忍不住把照片保存下来,却不想回复。
他这是在跟自己炫耀吗?今天下午的事宋初满还愤愤不平,他没有理陆昭,躺下睡觉。
陆昭这边等了很久不见宋初满回应,逐渐失去耐心。
绵绵趴在床头,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陆昭拍拍它的头:“睡吧。”
往后几天里,宋初满一切照旧,上午去花店,下午回家休息,一天喂两次猫。
不再有陌生电话打进来,但宋初满走在路上时,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他不能确定,因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仅仅只凭自己的直觉。
上回疑似从超市跟着他回小区的黑衣人,宋初满也没有再见过,小区里虽然装有监控,但年代久远,早已成了摆设。
这天宋初满去买菜,被人跟踪的感觉又出来了。
他没去超市,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买新鲜肉食,菜市场里人又多,他环顾四周,看见的都是正常摆摊和来买菜的人,没有半点异常。
一旁的大妈催促道:“只剩这么多了,便宜卖,要不要?”
宋初满回神:“好。”
他能倾诉的只有童一杭,童一杭知道后安慰他。
[鱼香肉丝永远滴神]:别太担心,可能是想多了?
[鱼香肉丝永远滴神]:哎,我也没法帮你,不如去问问心理医生?
他说得还算委婉,宋初满知道他的意思,这可能是他心理问题导致的错觉。
其实宋初满还有一个怀疑对象,就是d市的曹家人。
他离开这么久,对方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联系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如果真是他们,发现自己后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而是偷偷跟踪?
宋初满自顾自想了一会儿,越理越乱,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最终他决定听童一杭的,把这事告诉陆昭。
第二次会面依旧在周六下午,宋初满出门后警惕地观察四周,却发现围绕了他几天的异样感消失了。
宋初满一边疑惑,一边去了医院。
他打着腹稿,斟酌着该怎么说,陆昭给他一杯温水,在对面坐下:“上次怎么没有回复?”
宋初满捧着杯子,不明所以:“什么?”
陆昭提醒他:“绵绵的照片,看到了吗?”
“看到了。”
宋初满说完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为什么没回他消息。
“……”
他有点尴尬,但陆昭上次告诉他,让他遇到不想做的事时,就说出来。
于是宋初满理直气壮道:“不想回。”
宋初满以为能看到陆昭同样尴尬的神色,但没有。
陆昭只是略显无奈,随即不再多说:“好。”
他翻开笔记本:“那几只流浪猫呢,猫粮还适应吧?”
宋初满暗想,陆昭怎么总问无关紧要的事?
他想归想,谈论起猫并不抵触,点头:“它们很喜欢。”
陆昭笑意不减:“那就好。”
“最近心情怎么样?”
他终于步入正题,宋初满回答:“不好。”
“因为什么?”
“我觉得,”除了童一杭,宋初满极少对谁主动提起自己的困扰,他端正坐着,喝了一口水,“最近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陆昭目光闪了闪:“跟踪?”
“其实我不能确定,只是这段时间……”宋初满眉间轻轻拧起,“感觉很不好。”
陆昭放下笔,抬起一边手肘撑着沙发:“会做出跟踪行为的人,都有某种意图,你回想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或者发生的事,让你觉得异常?”
宋初满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半晌后道:“没有。”
陆昭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变化,轻声反问:“真的?”
宋初满盯着水杯不说话。
赵齐留下的资料中,大部分是宋初满的治疗过程,和一些行为习惯等等,至于他患病的诱因,可能是因为童年发生的事而导致的。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记录,估计和宋初满接触的时间还太短,他不愿意说,不配合。
他心里的事藏得很深。
陆昭还在意另一点:“跟熟悉的人,或者男朋友提起过吗?”
“说过,”宋初满摸摸鼻尖,“他以为我想多了。”
陆昭颔首:“这样。”
他低头在本子上写字,一边继续说:“我建议你再观察几天,如果害怕,出门时找个人陪着你最好。”
宋初满也想,可他找不到。
对面一直不出声,陆昭抬起头,敏锐地猜到几分:“男朋友不在身边?”
或者如赵齐所说,所谓男朋友根本是他想象出来的。
“嗯,”宋初满含糊道,他最近看见个新词,“异地恋。”
陆昭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取下眼镜,靠着沙发椅背:“那这样吧。”
“如果你愿意,害怕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他也可以让宋初满联系“男朋友”,只是刻意避开不提而已。
当然,宋初满也能拒绝他。
“可以吗?”
宋初满迟疑,他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这样似乎不太妥当。
“当然可以,”陆昭循循善诱,“在这里,我是你的医生,其他时间,我们是朋友。”
宋初满没有反驳这一点。
那天陆昭和他一起去喂猫,宋初满除了嫉妒,还有些别的莫名情绪。
很多人都说,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宋初满对此深信不疑。
他喂的那群流浪猫生性警惕,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他自己都挨不着摸不到,却愿意亲近陆昭。
宋初满心里一边泛酸一边想,陆昭一定是个很好很温暖的人。
和他不一样,猫都嫌弃他。
他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陆昭轻轻蹙眉:“怎么了?”
宋初满捏紧水杯,答非所问:“你家猫真漂亮。”
平时养成了习惯,宋初满说话总是没什么起伏,再加上冷淡的脸,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不像是夸赞。
陆昭却明白,他笑得温柔:“下次给你抱抱。”
宋初满眼底骤亮:“好。”
陆昭又问了些别的问题,宋初满一一回答,两人交流起来不像医生与病患,倒更像在聊天的朋友。
中途陆昭帮宋初满重新倒了一杯水,手里拿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宋初满好奇道:“这是什么?”
他拿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型摇奖机,上半截是透明的玻璃,里面装了许多各色的小圆球,下面有一个可以转动的把手。
“玩个游戏,”陆昭把摇奖机放在茶几上,向宋初满解释,“每个球里都装了小纸条,先试一试?”
宋初满试着转动把手,一个淡蓝色的球从底部滚落,上面还印着小黄鸭。
他取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写着:一袋小鱼干。
陆昭看了纸条,果然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大袋小鱼干,给了宋初满。
小鱼干是给猫吃的那种,宋初满比自己吃到还高兴,紧紧抱在怀里:“给我的吗?”
“是,抽到就是你的,”陆昭含笑,示意他再试试,“一周能抽三次。”
一回生二回熟,宋初满转动把手,拿出第二个圆球:给绵绵买一个小玩具。
这不算奖励,而是他需要做的一件事,宋初满欣然接受,抽了第三次。
纸条展开,宋初满脸上的表情凝固。
上面写着:童年时期,你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初满都尽量避免让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因为大部分都是不好的回忆。
也有完全不一样的,他记得他幼年时,经常在晚上某个时间,趁没人注意悄悄溜到后院,凭着瘦小的身体从围栏缝隙挤出去。
对面是另一户人家的围栏,缝隙更窄一些,他进不去,只能轻轻敲击栏杆,呼唤道:“哥哥?你在吗?”
比他大几岁的少年应声出现,递给他半块软面包:“给你偷来的,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