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瓷走了不久,秦御深就睡了下,近日身体不好,浅眠且多梦,总能梦到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往。
元昭十六年冬,上京城里朱墙银雪,枝桠上未融的积雪再添新装。
今天有两个大消息:
一则慕家军骁勇善战大胜北燕,成为大景第一军队。
二则金玄卫都督秦方好罪通叛国,下天牢候审。
一时间,满上京都在讨论,慕家军在边境斩杀敌军保家卫国,秦家却享受着荣华富贵,反而通敌叛国。
东华门前的探花楼是西京最大的酒楼,出入皆名门权贵。
雕花繁复,茶水煮沸,几个华衣少年,眉宇倨傲,口中却道市井碎言,“秦家这次算是完了,不,满门抄斩都是圣上大恩。”
“怎么可能留秦家,金玄卫这两年越发嚣张,已经到了蔑视皇权的地步。”
有人瞥了眼一直低头喝茶不语的男子,“驸马爷你怎么不说话。”
这位是圣上胞妹的夫君,裴琅,平日里和秦家私交不错。”
他只是在想,秦家三代单传,只剩下那六岁的男孩该怎么办。
“驸马爷,你也别想了,这是秦方好,自己作死,你也救不了他们。”
几个人互相虚伪的笑笑,秦家这座大厦倾倒,和他们又有何故,秦家不倒,更没有他们出头的机会。
寒风阵阵,吹得门前的红灯笼左右摇摆。
街道上,云深天暗,冬雨连绵,让人心生不宁。
雨越发大,激得微覆薄雪的湖面泛起涟漪。站在暖阁外侍候的丫鬟穿着厚厚的长袄,还是冻得跺脚。
这地方四面环湖,到处惹着风,偏偏秦家小少爷秦遇说这地雅致,平日里就爱呆这儿。
穿堂里的炭火起不了多少暖,东边穿着水色绣花小袄的姑娘急急从廊下走来。
“夫人,您怎么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当朝长公主和驸马裴琅。
他们看着秦遇,面色凝重。
驱散掉所有的奴仆,屋里静悄悄的,秦遇比想象中的早熟。
他安静地坐在那,听着母亲说完所有的遭遇和安排,眼底的泪已经止不住。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金玄卫秦方好的儿子秦遇而是暗影秦深,以后你会受到最残酷的训练,遇接受最苛刻的考验,但这一切会让你活下来,你愿意吗?”
母亲没有给他选择第二条路的权利。
秦家在大景是世家豪门,但你看从古至今有几个大家豪门能有好下场的。
就算是如今的慕家,哪怕手握重兵,又能风光几年。
屋内地龙烧得暖和,檀木香怡人,烛光被风吹得有些跳。窗外传来闷响,估摸着是廊檐下冰珠落下跌碎,打破一屋寂静。
秦深跪下,给母亲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虽然年幼,但心智早慧,明白全家为了保住他这一条命,已经是奋力一波的情况。
如果可以选,他其实并不想活,一家人一起死又有何惧,反正这条命,本来就是他们给的。
但秦家不能亡,秦家人必须在,哪怕在黑夜里,哪怕见不到光,哪怕没有名字。
他都得在。
应为他所有秦家人的希望。
然后秦深只说了四个字:“母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