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墨夷炘,墨今就联想到芒秋宫。而说到芒秋宫,墨今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芒月。
墨今冷笑,既然十五即到,也该轮到芒月出场了。不管是谁派芒月来明雪宫送自己这么大的礼,不管是谁要给明雪宫制造麻烦。与其关着芒月,倒不如放她出来把事情搞得更大点儿,弄得街知巷闻,将此人引出来。这么好的机会,自己若是不利用,又如何对的起那些要看好戏的人呢?这一招就叫做出其不意。
“这段日子委屈你了。”墨今随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打开点心篮,拿出两盘糯米糍,又拿出一副筷子摆放在一边。
芒月警惕的盯着墨今,眼神充满了戒备,声音倔强冰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不想说的我也绝不会说。”
墨今看向对面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芒月,她的下巴撑在膝盖上,眼神充满了愤怒狠狠地瞪着自己。墨今一阵好笑,这样充满怒气的眸子居然还会透露出点点畏惧,想来芒月是心中害怕自己是来毒害她的。
墨今并不着急。越是面对浮躁心急的对手,自己越气定神闲,赢面就越大。墨今好整以暇的抚了抚袖子上的金线,好似上面的花纹多吸引人一样。墨今抚摸的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芒月的眼神也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也渐渐被墨今抚摸的动作引得更加烦躁起来。芒月的嘴更加不驯的抿着,瞪大双眼。
墨今瞟了芒月一眼,扯出个无害的笑容,安抚的说道:“你可知本才人袖子上的花纹是出自何人手艺?”芒月不答,她还在猜测究竟墨今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墨今又轻笑出声,淡淡的叙述:“三十年,要经过三十年的功力才有可能绣得出如此精致的上品。”
芒月更加不解墨今用意,微蹙眉头。墨今见状,优雅的站起身走向窗边用钥匙打开窗户,一阵扑鼻的清香飘了进来,是兰花。墨今舒展眉眼轻轻仰首,划开弧度的嘴角轻启:“可是经过三十年,就算是再有经验的绣工想必也快老眼昏花了吧?试问,到了这个地步又有几年发挥的余地呢?”
墨今所说的,相信芒月比她更加明白。芒月从小就苦习刺绣,自然知道年轻的绣工功力不足但是有培养的潜力。年长的绣工虽然火候够了,但是长期练习下来眼神已经大不如普通人,再好的绣工也没有几年光景了。所以但凡宫中所出的绣品均是年资较长,但是却很稀少的绣工的作品。而墨今身穿的绣品之所以珍贵亦是因为如此。
墨今轻轻挥舞广袖,一举手一投足间,只见金线被透进来的阳光映照着金光闪闪,很是炫目。墨今瞥着看的入神的芒月,看她有些了然的眼神,墨今就知道已经达到目的了:“听闻冯家绣品天下一绝,手艺果然不同凡响。”墨今边说边抬高手臂绕圈晃了晃袖口。
芒月的眼中精光一闪,虽然极快就被掩饰掉了,但是墨今还是注意到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回桌边:“不过说起来啊,这冯家除了绣品了得,每件都是御用之物。但是听闻冯老夫人年幼之时可是做糕点的好手呢,尤其是……”墨今边说边看向那两盘说道:“糯、米、糍。”
芒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紧紧锁着,眼睛下垂将头部往下埋,双手更紧的扒着膝盖,指骨的位置青筋显现,似乎在挣扎什么。
此时,墨今突然夸张的大叹一声,惊扰了芒月,芒月抬起头惊讶的看过去。
就听到:“只是可惜啊……”墨今瞟了瞟芒月紧张的抿嘴,继续道:“可惜冯老夫人终日以泪洗面,对久日未得消息的孙女甚为担忧,身体亦是大不如前了。”
墨今笑着回视芒月,见芒月不自在的别看脸,墨今便转身作势要将点心倒掉,说道:“如此好的手艺,你不吃岂不是糟蹋了。”
“等等!”果然,芒月突然喊住墨今,噌的一下跳下床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请墨才人大发慈悲,饶了奴才吧!”
墨今回转身,侧身看着芒月,双手置于腰前交握命令道:“抬起头。”
芒月颤颤的抬头,眼泪已然流出,更多的泪水盘桓在眼眶中,透过迷蒙的视线只见墨今站在透射进来的阳光中,神圣不可侵犯,高贵典雅。
芒月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那神情淡漠,那眼神怜悯,那嘴角弧度优雅,那姿态凛然。此时此景已然深深刻入芒月的心里,再难以磨灭,芒月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
墨今走上前轻轻扶起芒月,带她走到桌边,自己先一步坐下问道:“你不吃吗?”
芒月站在那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又听墨今说道:“走得累了也要做一下,饿得久了也总要填饱肚子的。要不然以后的路又凭什么继续走呢?”墨今淡淡冷冷的语调透着股安抚的力量,简单的两句话已然说服了芒月的动摇。
芒月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话中的意味。她知道墨今一定会帮自己,既然横竖是一死,若是家人可以逃过一劫,自己就是赔进去了也是值得的。
芒月一屁股坐到一旁狼吞虎咽起来,墨今见状轻笑,轻举起旁边的竹筷递给芒月,那淡淡的听着舒服的声音再次安抚了芒月:“在宫中,吃要有吃相,坐亦要有坐相。做事不可操之过急亦要按照规矩来,太心急只会呛着……”
墨今看了眼芒月,见她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神中甚有明了之色,果然一点就透,墨今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身为奴才,更是要小心行事。因为有时候走错事,就算你说错了嘴、磕烂了头,也要拿命来偿。做错事责在你身。罚,是必然的,就算你承受得起,也只怕你的家人难以抵挡。”
芒月咽了咽口水,接过筷子,不紧不慢的吃着,眼泪不停地留。墨今见状轻叹一声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这手帕上的冯绣你不陌生,这手工你也应该猜得出来出自何人之手。”
芒月颤着手接过手帕,眼泪更汹涌的倾泻,滴滴掉落其上。墨今又道:“再教你一件事,手帕的用处是清理仪容的。就像人一样,不论是人或是物都有他一定的价值,若是不能物尽其用只是累赘。”
听到这里,芒月终于扯开了笑容,轻拭去眼泪,然后小心的叠放好手帕放进怀里,说道:“主子的话,奴才必定铭记于心。”
这一句“主子”说的好,不但使得墨今明白自己已然达到目的,更加促使了冯家一家人遭灭顶之灾的命运得以改写。所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论男子亦或是女子,懂得审时度势的才是有用的棋子。
待到芒月将糯米糍吃完,就连盘子里的点心渣都一点不剩,墨今才继续说道:“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我并不关心,因为想明雪宫一干人等遭殃的,在这宫里不止一个。至于那人是谁我也猜到了几分。所以我要救你亦不会以此作为条件,让你做一个背信弃义之徒,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芒月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激动的说道:“芒月今后甘愿受主子差遣。”
墨今示意芒月起身,轻抚额角道:“一来,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不但可以向你之前的主子交代,证明你并没有放弃暗算我的任务,亦可趁机摆脱她。二来,你的家人已然平安,这件事后我自有办法保他们周,甚至是圣宠加身,以慰你安心留在明雪宫当差。只要我明雪宫无事,你跟你家人的将来就不可限量。”
这时,芒月的心终于算是落了地了。芒月知道在自己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保忠义之名,但是却会陪上自己与一家人的性命。因为只要自己在宫中稍有行差踏错,那身处民间的家里人亦会受到牵累。而另外一条路,就是弃暗投明,只要她肯放下个人名节被墨今收为己用,就算是背负对不起前主子的骂名,最起码家人不但不会有事,日后更是可以得享太平。
而芒月亦是看得出来,眼前的闻人墨今绝非池中之物,就算没有自己的助力,凭墨才人的智慧要成功一样不是问题。既然有个机会摆在芒月面前,她这么聪明自然是不会拒绝了。这件事对她、对墨才人都是有利无害的,芒月又何乐而不为呢?
芒月平缓了下情绪,这才躬身再度行礼,回道:“奴才亦是人,就算奴才再会行事,要打理诸多琐事,仅仅凭一双手两只眼又如何看的了所有、顾得了所有?但是若能跟着一个知人善用的主子则不同了。奴才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只要按照主子的计划行事,奴才就相信所谓的富贵,虽然看似可望而不可即,他日也必定会垂怜我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