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两个男人筋疲力尽的男人在谈论一个有些严肃的话题,但他们两人都没有睡意,查理自然不必多说,对于奇兰克来说,今天一天经历的事也超越他以往的全部认知了,他根本无法入睡。
奇兰克怀疑,自己即使入睡也会做上一晚怪诞惊悚的梦,说来好笑,他只是一名普通律师,却会做一晚有关凶杀现场的梦境。
“我曾经遇到的那个人年纪不过二十三岁,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年龄段,却早早走进了监狱,葬送了他的一生。”
“他似乎从不承认自己的罪名,我也认为他是被冤枉的,但他似乎选择了错误的证明方式——他从未真正听从过看守者的安排,平日里遭受的处罚就不间断,直到当天晚上,他实施了越狱,又被看守者及时抓回,这才被送到了我父母那里。”
“我星期六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基本没有一块好肉,除了刑期加长外,这就是越狱者需要遭受的,据说他的罪名是杀死了自己的女友,但他表示自己才是对女友的死感到最悲痛的那个,如今却为自己最憎恨的家伙顶替了罪名。”
“你认为那个家伙是无辜的?”查理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才十二岁,”奇兰克说道,“我当时无从判断,即使心中有倾向,但那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最后,我的父母惩治了那个人,我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但从那时候起,我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了抵触。”
查理思考后说到,“一个少年的判断和情感很可能是不成熟,也不健全的。”
“是的,我清楚的知道我父母不过是惩治者,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清白的,他在监狱里越狱就是破坏了监狱的规矩,我的父母必须按照工作行事,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话虽如此,但没有哪个少年能够接受自己的父母是对冷漠无情的执行者。
“如果那个人能够接受现实,暂时接受在监狱里的生活,在服刑期间或者出狱以后,他并不是不可能洗刷自己的冤屈,但任谁都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保持理智,更何况当时的状况对于那个人而言充满了憋屈。”
奇兰克说道,“我的父母一定也明白这些道理,他们见到的犯人之中,一定也有不少数人是被冤枉的,但他们不能发声,也不能怜悯,就因为那些人之中也一定有冒充自己无辜的家伙。”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奇兰克已经足够通情达理了,“一个人只要进入监狱,哪怕只被关入一天就放出来,他们的一生也算是毁了。所以真正能够帮助那些人的并不是监狱里工作的人,真正有错的是那些把他们送进去的人。”
“所以你成为了一名律师。”查理说道。
奇兰克点了点头,“我的父母希望我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职业,但我并不打算把大半生都搭在监狱里,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好在我的父母对我也没什么感情,我就像是他们结婚得来的附庸品,我承认我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决定有些意气用事了,但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我,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说到这里,奇兰克曾经的经历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查理点了下头,“十分复杂的经历。”
“我觉得我已经算是幸运了,至少我成功摆脱了那一切,但还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这个世界的奇兰克虽然仍旧沿用了他那有些严厉和工作苛刻的性格,但无论在哪个世界,他本质上都是一个温柔的人。
“那么,现在该说说我了。”
查理一圈圈解下了右手的绷带,在激烈的战斗中,他的伤口也没有渗出血来,因为他的伤口早就愈合了,肌肉上的上总比骨头上的上恢复速度快得多,即使是对正常人来说再也没有恢复可能的伤也是。
肌肉完美愈合在了一起,在一天内经历了各种荒唐事的奇兰克,眼神仍有些诧异。
“如你所见,我不是普通人,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根本就不是人类?”
奇兰克愣了一下,“我的思维虽然解放了,但还没跳脱到那种程度。”
查理笑了,“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是在半月教会的监狱里,那时候我已经在一片昏暗的监狱里住了八十九年,在那之前,我还在一个完全没有光的地方独自游荡了上千年。”
这个对普通人来说完全可以称得上历史神话的年份就是查理的一生?
奇兰克露出以肉眼可见的难以置信,查理笑容不减,耐心讲述起那些他曾经始终隐瞒了奇兰克的故事,查理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因为那些为数不多的耐心早已被他收集起来,留给那些值得的人。
奇兰克的一生是普通的人完全没有可能度过的,可以被称为辉煌的一生,奇兰克听着另一个自己,在走向另一条路时所做出的抉择,他觉得那些判断无比熟悉,也无比陌生。
说实话他是觉得有些落寞的,因为做出那些事的人的确不是他。
听到查理平静托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奇兰克的眼皮狂跳。
他不会自取屈辱地问“到底哪个世界的他才是真正的自己”这种问题,只是不太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一切。
但查理并不需要他记住。
当查理给奇兰克讲完关于曾经的一切事后,事务所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转到了凌晨三点半,奇兰克说道,“在我看来,我从事一个危险行业后会死,这不过就是一件谁也不能预料的事而已,就像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出门会不会被拉车的马一马蹄踩在脑袋上踢死一样。”
查理摇了下脑袋,“客观来说,你会经历这些纯粹是因为我。”
“依我看,他并不后悔。”
或许查理进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等待这句话,但他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回应,两人沉默了许久,查理才终于说道,“出于各种原因,我把真相告诉了你,但这并不代表我希望你按照曾经的方式去生活,甚至于,不要过多的去思考曾经的事情。”
查理说道,“你就只当是听了个故事,然后把这些事忘记吧。”
“……”这怎么可能忘得掉。
查理站起身打开窗户,让冷风从窗口灌进来,令人显得更加清醒,他对奇兰克说道,“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需要做。”
“现在?”奇兰克十分诧异,“今天我们已经遭遇了两件大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三件,相信治安官们也并不想。”
“是啊,可是明天又会有一大群记者堵过来,”查理说道,“而且我们早就过了零点了,严格来说,现在已经不是‘今天’。”
“喂……”查理不顾奇兰克的阻拦,从窗口一跃而出。
“……你倒是走门啊。”
……
作为一名光明正大,立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再让那些冤枉的人进入监狱的大律师奇兰克·敏,有很多事是他不能去做的。
而那些活在淤泥里的爬虫就会利用他们的这些弱点,创造一些无能为力的事件。
比如说,当他们将证据藏在只有混迹黑暗的人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或者贿赂一些法律体系内的人,总之世界上的许多事往往不那么公平。
但如果有站在黑暗中的人肯为他们出力,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但这仅仅是一个假设,毕竟世界上只有一个查理·德森,肯不计得失地去做这些事。
查理在出门后,炽日记典也紧接着跟了过来,如果不是查理开了窗户,炽日记典很可能将胶带再砸漏一次。
“布洛特将伪证藏在了哪?”
查理的脑中一时间闪过许多可能,而那些可能也恰恰是普通人所能考虑到的全部,借着这一丝丝的正确猜测,炽日记典得到了它的答案。
常人寻找答案可能要一步步侦查和推理,而炽日记典只需要一瞬间,所涉及答案的位格越低,所需要的猜测就越笼统,对于普通人来说,它的确是全知全能。
“布洛特的废旧仓库里吗……”查理扫了眼炽日记典的黄金字迹,“还真够谨慎的。”
据说布洛特找了一大堆与这起案件没有直接关系的东西,但却被他准备用于对奇兰克委托人的诬陷和控诉,这种东西自然是毁了就好的,只要全部毁掉,布洛特的故事即使编的再好,也没有出演的戏码。
但一般来说双方律师准备的东西是不会被对方律师提前知道的,奇兰克也是连蒙带猜,大多数内容还是委托人的妻子透露出来的。
迄今为止,他们都没见到过那位布洛特律师本人。
这种深夜里已经没有马车的存在了,查理只好一路徒步走过去,好在布洛特律师的家不算太远,查理的脚程也不慢,没过多久,查理出现在了他的仓库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