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此事终归要来,虽然也早就下了决心,但是当事情真正来临之时,武将还是觉得自己胸中一阵狂跳,甚至连脚都有些发软。
他不得不提气凝神来稳住心神,让自己不至于在下人面前失态。
这种时候对方突然前来,很显然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实际上在他看来,条件的确也已经成熟了,在拖下去,也许时机就要错过最佳的机会了。
但对方能这么准确的把握住汝阴城内的局势,这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很显然对方在汝阴城内还有内线,而且是埋伏潜藏得很深,且能够触及到机密核心的内线,这让他也一阵心惊。
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以蔡州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把宝押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肯定会是多策并举,多方埋线下注才对。
只是他没想到蔡州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居然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能够接触到最机密的核心军情,这也意味着蔡州对这一战是志在必得了。
绕出第二进院落,武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慢脚步,除了先前跟随他那名侍从外,其他人都已经留在了第二进院落里。
夹墙复壁的甬道有一个小门,小门关闭,门外站着一名军士,十分警惕的关注着四周动静,看到武将进来,赶紧推开门。
进了夹墙复壁,武将没有再犹豫什么,径直踏入厢房内。
房内原本一名负手看着墙壁上字画的男子听得脚步声,陡然转过身来,正是袁无为。
武将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城外战事犹酣,袁无为居然敢这样大摇大摆进城,而且连妆容都未改变,要知道颍州城中认识他的人可不少。
“无为大人?!您亲自来了?文極老弟也来了?”下意识的拱手行礼,武将又看了一眼另外一人,负弓卓立,也算是熟人,只不过前两年此人还不过是青年翘楚,现在却声誉鹊起,成为汝阳八柱中的顶梁角色,是袁文極。
“怎么,同化兄,不欢迎么?”袁无为浅浅一笑,漫不经心的道:“我们可是一直担心同化兄的处境,深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想到同化兄却是胸有成竹,不骄不躁啊。”
似乎听出了袁无为话语中一些隐藏的意思,武将心中一凛,他很清楚自己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边没有回头路可走,而且他也认为自己现在走的路是正确的,也是唯一能选择的,现在这个时候再来瞻前顾后,那就真的成了得不偿失了。
如果有人在这里看到眼前这一幕,铁定会目瞪口呆,这名武将不是别人,正是淮右一直念念不忘的鲁桐。
当淮右还在琢磨着可能投效己方,还在琢磨如何接触对方,给对方一个什么样的安排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时候,鲁桐却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无为大人何出此言?某这几日里可是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啊。”鲁桐坦然一笑道:“尚云流前期一直逗留城中,梁赞也是三心二意,两人在驻军安排上一直争执不下,好不容易才算是说好,梁赞把第九军和第七军都放在了城中,尚云流留下了高阳率领一军留守城中,几家都是你不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我觉得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鲁桐的话让袁无为长眉一挑。
他一直有些担心鲁桐游移不定,没想到一见面,鲁桐居然就直接提出了目前就是最好的时机,不能不让他有些惊讶。
此前他一直觉得鲁桐态度有些暧昧,或者说始终没有彻底下定决心,所以这一次来才打算好好和对方谈一次,没想到尚未开口,对方却已经明确表态了。
“同化,你觉得现在条件最合适?”沉吟了一下,袁无为右手摩挲着自己下颌,另一只手扶在右肘部,若有所思。
“难道无为大人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此事么?”鲁桐泰然道:“梁赞的牙军尚未练成,不足挂齿,唯一可虞的是高阳率领的一军驻屯于城内,若是要想一举拿下汝阴城,首先要解决此人。”
见鲁桐直接步入正题,袁无为也不清楚鲁桐心态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变化,但是他对此也是极为欢迎的。
经营鲁桐这条线已经是多年了,但真正敲定也是蚁贼入侵淮北之后才达成的,鲁桐也是意识到了淮北时家的没落和淮北诸将的内讧才最终下定决心,至于说时机,当初蔡州就和鲁桐商定,由鲁桐来确定时机,蔡州只负责配合,不做干涉。
“高阳不是问题,届时某亲自来负责处理他!”袁无为语气淡然,“但高阳一军如何处理,这却需要同化兄考虑周全。”
“无为大人亲自解决高阳当然没有问题,可梁赞那边……”鲁桐望着袁无为。
“梁赞那里,由我叔父袁怀德来对付,文極协助!”袁无为思考再三,袁怀德武道水准只有固息前期,和梁赞在伯仲之间,但如果加上善使弓箭精于伏击的袁文極配合,解决梁赞也不是问题,当然这还需要商量细节,要靠近梁赞,没有鲁桐的配合协助不行。
“哦?怀德大人也来了?”鲁桐又吃了一惊,蔡州军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袁怀德率领汝阳八柱中几个人赶到都是绝对秘密,就是为了防止暴露意图,当然这也是避免被大梁方面知晓,生出意外来。
“同化兄现在该放心了吧?”袁无为沉静一笑,“我们袁家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也不瞒同化兄,我们在汝阴城中还有其他一些安排,想必同化兄也能感觉得到,所以请同化兄尽管放心,这颍州,我们拿定了,三日之内,颍州就会插上我们的旗帜,届时,我们原来像同化兄承诺的一切都不会变!”
梁赞这几日里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又说不上来。
他刚从城墙上下来,身上都还带着浓浓的战意杀气,小妾迎上来将他身上的战袍换下来,奉上热茶,抿了一口之后,梁赞才觉得自己平静了一些。
城外的战局还算顺利,虽然顾华所部在蔡州军的集中攻击下损失惨重,但是梁赞也知道这是应有之意,哪有打仗不死人的?
而且死伤惨重,梁赞也更有理由向尚云流和鲁桐做交代,颍州军也是真刀真枪的拼了的,到时候将鲁桐部换防出去,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从昨日起,蔡州军开始对汝阴城也发起了攻势,这正和己意。
蔡州军强悍的术法攻击武器给包括尚云流在内的城外诸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压力,连尚云流都在信函中表示需要更多的防御武器来抵挡蔡州方面接连不断投入的术法器械,当然这也是尚云流惯用的手法,无外乎就是想要从自己这里索要到更多的各类物资和钱银。
现在蔡州军将攻势延伸到了汝阴城防上,肯定会大大的减轻对城北方面的压力,至于城南,蔡州军相似完全忽略了淮右军,除了一两军骑军的袭扰外,几乎就没有往城南投入多少攻势,这让梁赞也是又气又恨。
好在淮右军方面却一反常态的派兵主动向蔡州军发起进攻,而且据斥候反馈回来的消息,战事还相当激烈,淮右军是真正投入了两军力量,轮流与蔡州军恶战,倒是让蔡州军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这简直颠覆了梁赞的认知,换了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的,只要敌人不来进攻自己,自己当然不会去主动进攻对方,那几乎就是为他人作嫁衣的事情。
蔡州军放弃城北来攻击汝阴城,淮右军却又主动出击挑战蔡州军,正是这些有些古怪的现象才让梁赞觉得心里不踏实。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梁赞也是在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手了,见多识广,明知道攻城损失更大,但蔡州军在只对尚云流的城北大营发起了几轮根本谈不上多大强度的攻击之后,对城北大营的攻击就戛然而止了。
重点却放在了汝阴城正面,高阳部和鲁桐的第七军都已经上了城墙,自己的牙军和鲁桐的第九军则成为预备队,战事还有更进一步激烈的趋势。
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淮右那边有问题也不大,就凭他那几个负责操纵他们的术法器械几号人,无论他们有什么花样都不怕,自己的亲卫营专门在城墙上监视,不怕出什么问题。
至于说淮右要在外城南边做什么,他更不惧,没有自己的命令,南城门绝不会开。
那还会出什么问题呢?
蔡州军对汝阴城攻势虽然猛,但高阳也是宿将了,还有鲁桐,五千人马在城墙上,也不算单薄了,哪怕蔡州军的袁无为亲自率兵冲城,也一样不惧。
按理说就不该有什么意外才对了,但梁赞始终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