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皇帝这势头,听这么多人拍马屁都意犹未尽,就怕祭拜之地不会选在天坛。皇上不是打算登顶泰山封禅吧???
天呐,天呐!
何守礼、展康文这些还能把朝廷大事放在首要位置的大臣已经在后悔,刚才说话有点说的满了啊。他们也没及时制止之后争前恐后跟风的阿谀奉承之徒。
这可是如何是好?
泰山封禅,那仪仗、那礼仪程序、需要祭天的零零总总……
何况,就算玻璃是千古未有的奇物,那也是人家夏家女子弄出来的,皇上您也就是走运,赶上夏家女子出生在您的庆元年间。
若说您的功绩,着实没有啊。
皇上,我们能收回刚才说的话吗?
可是,年前皇帝刚因为吏部卖官案和踞虎山劫匪案大动肝火,现在让他们把刚才信誓旦旦说出来的溢美之词收回来,谁敢啊?
若论身份和职位,这个时候最应该对皇帝提出谏言的,是阁部四个辅臣。
何守礼几人这时也动作起来了,只不过,动得不是身体。
那本该老迈浑浊的眼睛如今灵动异常,一阵的眉眼交锋之后,败下阵来的是展康文。
理由还是他在皇帝面前,一向都有转圜的能力。
展康文用眼刀把何守礼三人各杀了一遍,无奈之下,只得迈步出列。
“陛下,不知陛下希望以何种形式对如此盛事进行褒奖?”简单的一句问话,却是展康文字斟句酌说出来的。
皇帝用很是怪异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殿堂中的众朝臣,继续慢悠悠的说道:“赏一块朕亲笔的匾额,再下一道圣旨。”
这又是啥情况?
众朝臣又是一阵发呆,完全搞不清状况。
赐一块皇帝亲笔书写的匾额……给皇帝自己?干什么用的?挂在皇城的哪个门比较好?
还要下一道圣旨,圣旨用的着下吗?皇上您随便想写几张写几张,拿玉玺挨个儿盖上,封存起来不就好了吗?
就算以后的继位者会以此发笑,那也是日后的事。
这种事,着实用不着在早朝上和众大臣商量吧?
或者是皇帝没听够他们的溢美之词,以此为由头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否定这个提议,借朝臣之口说出前往泰山封禅的目的?
绝大部分人已经思绪混乱,要把这当成真相了。
一时间,众朝臣低头的低头,假装没听明白的就站在那里睁着好奇的眼睛发呆。如此惹骂名的事情,谁爱说谁说,反正自己是不会开口的。
皇帝心下的确奇怪,这帮滑头是什么反应?
他要褒奖一个做工匠行、并经商的和离女子,这些一向以“惟有读书高”自居的家伙们,难道不应该以头抢地,痛心疾首的反对吗?
皇帝完全没想过,他说的话有语病,让这帮大臣们脑补的歪楼了。
反倒是何守礼和展康文听出其中的不对。
何守礼刚想迈步出列,展康文已经先一步开口:“匾额上书何言?圣旨又当如何措辞?”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圣旨交由礼部拟写,匾额吗?朕已经想过,就写‘大国重匠、兴国利民’这八个字,众爱卿以为如何?”
大国重匠?这,原来皇上不是要褒奖自己啊。众朝臣着实又抹了把汗,随即想到匾额的内容,大国说的自然是大梁朝,可重匠呢?
刚才大家说的……好像是玻璃。
众朝臣齐齐把惊愕的目光投向皇帝,难道皇上要用这样的措辞,褒奖夏家那个做生意的和离女?
众大臣立即就不干了,这怎么行?工部下辖的作坊、替军中打造兵器的匠人,还有将作监的精湛工匠,就算褒奖匠人,哪轮得到一个经商牟利的女子?
大家惊愕之余,反倒忘了位于众朝臣中的夏珂。
夏珂那里,狠狠捏着把汗。他着实没想到,皇帝没和任何人商量,也没放出风声做个铺垫,在年后开衙的第一天,就闹了这么一出。
别看大家之前以为皇帝有可能想登泰山封禅,都觉得那事儿劳民伤财,花费太大,一百万分的不应该。
但真让哪个出面反对,却是谁也不肯。
这时,把登泰山封禅变成没什么花费的圣旨和匾额,之前讷讷不敢言的大臣,敢于出面阻拦、拼死谏言的人就多了去了。
何守礼那里,肠子都快悔青了。展康文这个老小子,不但滑头,而且气运极佳。
眼看着刚才出面相询,皇帝只要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他就得发表意见。
大家可都以为皇帝想登泰山封禅的。毕竟,历代皇帝都是找机会、找理由的想去一趟。现在世上出现的玻璃,和大家刚才一窝蜂的赞誉,就是一个绝佳的理由。
如果皇帝对他说:朕的丰功伟绩,足以登泰山封禅。
难道展康文敢说皇上您不够格吗?
可他也不敢说“皇上圣明,您早应该去了”吧?
赞成,那就是奸佞之臣,登泰山封禅一定会记入史册,那么阁部次辅展康文就是那个有铁证的大奸臣。
不赞成,劝谏?那不是找不自在、自断前程吗?
哪知道那老小子出面询问,屁事没有,人皇上压根儿就不是那个意思。
危机解除了,大家伙儿现在还来不及理会这个茬儿。
可事后,人们在想起今日情景,就都会想起,大家都不敢出声的时候,是人家展相爷毅然决然的出面,当了那个中正之臣。
这是何等的大义凌然啊!
这到哪说理去?何相爷连出面刷个存在感的心情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