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见裴景如愿入了任森门下,心中暗道裴景好算计,
任公负责辽东的一切人事任免,跟着任公,近水楼台先得月,
奈何裴景已经跟了任森,他也不便再说要跟着任森,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在温婉和任森面前丢脸了,
于是,他做出一副沉思状,认真道:“学生祖上历代经商,自幼除了读圣贤书,
耳濡目染的都是经商之道,学生想以己之长为辽东百姓做点事情,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学生想向聂大人讨教一番。”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柳相如,他看着清秀,当温婉问及他的选择时,
他却言简意赅道:“学生想投入白大人门下,请督主成全。”
没有一句解释多余的解释。
温婉讶然道:“你想清楚了吗?白大人主官司法,跟着他平步青云未必,
得罪人却是真的,而且一旦忙起来可能要废寝忘食,你当真要投入白大人门下?”
“白氏家训,养浩然正气,法古今完人,正是学生毕生之追求,请督主成全。”
他语气之坚定,字句之铿锵,让温婉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再去说什么,
思忖片刻,她道:“说了让你们自己选择去路,我不会再干涉,
但你们也看到了,裴景投入任公门下,是任公亲自首肯的,
你们也要获得聂大人和白大人的首肯才可如愿以偿,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如若你们无法取得自己的上官的信任,
我就算强行安排了,你们也未必真的能实现自己所求,你们说是吗?”
这个说辞,简直无懈可击。
三人齐齐应声,温婉又各自问了一些问题,便让三人退下。
须臾后,温婉重新打破了书房里的寂静,她说:“任公对您这位新进门生的印象如何?”
任森像是早就在听着她问这句话,几乎是毫无间歇的接了话茬,
“相貌清俊,为人沉着,是个有才之人。”
温婉沉默不语,任森便继续道:“行走无声,呼吸轻盈几不可闻,
虽然刻意收敛,但还是看得出来身子比寻常人矫健许多,应该是个练家子,
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两国混子,但这一点,他在报考资料中并未言明。”
温婉弯着眉眼笑出来,“任公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给我一些意外之喜。”
她大概知道,洛辛会与任森说起裴景的血统问题,
毕竟任森是今年春闱的负责人,他理应知道,
却没想到任森居然还能看出来对方是个练家子,这让她颇为惊奇。
“看来洛大人已经与任公聊过了,不过,我很好奇,您是怎么看出来他有身手的?
老实说,如果不是之前与他接触过一次,
我这个习武之人都看不出来裴景身负绝佳武功的。”
任森抚须道:“下官一生从文,哪里看得出来什么绝佳武功,
不过是观察的仔细了一些而已,
辽东的春闱参与人数虽不如朝廷的多,可也是万里挑一的残酷,
能榜上有名的人多是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谁手上没几个握笔磨出来的老茧,
手指上的墨水都能渗进皮肉里,可那裴景,一双手白白净净一个老茧都看不出,
下官知道,是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们嫌手上老茧不好看,
每每用完笔墨会以牛乳、清水浸泡,可裴景的报考信息中说是生父不详,生母乃是肃州秦楼楚馆的歌姬,如此身世,他哪来的条件和心思去保养双手?”
“任公观察入微,令人佩服,我想就算是白大人和洛大人在场,也无法再得到更多的线索了。”
任森笑着接受了温婉直白的赞赏,“所以,督主让下官留下他,是顺藤摸瓜?”
“算是吧。”
温婉不置可否,“偌大的辽东,不在您的门下,他还是会去别的地方,
还是放在眼皮子地下比较放心,您说呢?”
一个裴景给温婉查漠北细作一事指明了方向,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而西海也终于传来了温婉期待已久的捷报,
“夫人,好消息,西海战场全面胜利,公子将蒙曼大军彻底赶回老家去了!
听说还答应了许多战后赔偿,双方正在谈判。”
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捷报传来,还是替谢渊渟高兴。
温婉弯着眉眼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此次在西海参战的有七万大军是吧?”
白藏猛点头,“夫人记得没错,正是七万,不过这次为了速战速决,战事打的激烈,
虽然尚未看到战损记录,但属下猜测,伤亡不会少。”
温婉点点头,“以我的名义送五十万两白银到西海,全军将士不论死活,皆赏银五两,
恭贺西海大战告捷,
剩余的十五万用来犒赏三军并安顿伤亡将士极其家属,
我们不能让将士们流血还流泪,这件事你亲自和阿渊身边的人沟通,
务必要将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将士们身上,谁敢贪墨,决不轻饶!”
白藏激动的抱拳,“属下替西海的将士们谢过夫人赏赐!”
每人五两银子的赏赐看似不多,但是对于军中将士,
尤其是那些马前卒们而言绝对是意外之喜,
而且那些高高在上的掌管者们都喜欢说“犒赏三军”,
无外乎酒菜褒奖,但白藏这种生于军中,长于军中的人却明白,
什么奖赏褒奖都不没有实打实的银子来的好,
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中男儿们实际上没有那么高深的家国情怀,
他们当兵就是为了吃粮,拿到手的银子比什么都管用。
西海的战事无比顺利,但谁也没想到,玄中的战事却并不如预料中的那般打完就停,
没了一个岳安泰,朝廷又派来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这个傅鸿飞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温婉听到陆翊传来的情报都惊呆了,难忍诧异的问同样震惊的任森,
“傅鸿儒的兄弟不是都让他和岳太后折腾死了吗?
怎么还能有漏下一个?”
“睿亲王傅鸿飞,是和国公爷、靖国公比肩的悍将,
当初夺嫡之前受了点伤,便趁机急流勇退,回到南越做了一个赋闲的藩王,
太皇太后之在这个时候请他出山,可能是和新皇撕破脸了。”
任森面色严肃道:“督主,这睿亲王可是当初宣和帝夺嫡时仅存的一个兄弟,
年轻时战神之名比肩靖北候,无论是智谋还是作战,都不可小觑啊!”
温婉蹙眉良久,问道:“睿亲王比之漠北王,孰强孰弱?”
几乎所有温婉认识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意味漠北狼兵和他们的将领强过天下任何一支队伍,
而这次,任森却迟疑了良久,才道:“若是漠北王亲自出手的话,
睿亲王可能与之不相上下。”
漠北是一个谁拳头硬谁说了算的地方,
如今的漠北王或许鲜少亲自率兵打仗,但他的王位也是一路杀出来的,
能和他不相上下,足见任森对睿亲王的评价有多高了。
温婉只迟疑了一瞬,就道:“召在蕴州城的所有主事官员前来议事,
包括武将在内,一律不得缺席。”
消息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齐聚辽东府前厅,看着面色沉沉的温婉,谁也不敢开口,
而温婉一开口,就道:“林大人,即刻起开始筹备战备物资,不限时不限量,
银子不够找如锦周转,筹措到的物资不用送到辽东府,
全部登记在册后就近送往绍山关、玄中和西海一线。”
温婉面色太阴沉,林昭元连出了什么事都没敢问,直接应了声。
温婉继续冷着脸发声,“聂大人,以你任兵部尚书数十年的经验来看,
维持辽东不乱,守住南北两边大门还能腾出多少兵力来?”
聂晓之毕竟是兵部尚书,他总管辽东军务,温婉让人去请他的路上就已经把事情与他大概讲述了。
闻言,聂晓之冷静道:“绍山关易守难攻,目前的两万五千兵力足矣,
漠北靠东全是雪山,能与我们交火的唯有鄞州,但鄞州现在有靖国军驻扎,
我们派兵过去只是以防万一的话,五千便可,
有近卫营在,维稳的兵力留下一万五足矣,
潘将军已然带走三万大军,督主,我们尚有三万大军随即调动。”
“很好,聂大人,我给你一万大军,立刻奔赴鄞州驻防,配合靖国军抵御漠北来犯之敌。”
话说完,温婉紧接着扬声道:“方行简何在。”
同行而来的方行简从人后走出来,不卑不亢的应声,“末将在。”
“朝廷请了三朝名将睿亲王傅鸿飞出山,要向靖北、辽东和西海全线发动攻击,
目前尚未确定他会以何处却突破口,睿亲王攻打何处,
你就在何处营地,你敢不敢应战?”
方行简亦如温婉几个月前见他的模样,只是将养了几个月,退不瘸了,人也精神了很多,
闻言,依然用他那副水波不兴的语气道:“只要督主敢让末将领兵,末将就敢应战。”
“很好,方行简你当知道这次战事于你,于方家意味着什么。”
方行简依旧镇定自若道:“末将明白。”
温婉便当众道:“楚南归,你任副将,率骑兵营辅佐方行简作战,
所有的战事部署务必服从方行简的指挥,
如果,他敢在战场上玩儿什么心眼,我允你就地处决,取而代之!”
大厅里众人满目骇然,温婉敢在这个时候重用方行简已然令人满目震惊,
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果断,当着众人的面给方行简上了一道锁。
这一刻,他们对温婉这个辽东之主的身份终于有了最真实的认知,
有人甚至觉得,随和也好,好说话也罢,那都是她的面具,
此时杀伐果断,气势迫人的温婉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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