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得了朱三奋本人的同意。
等到了一个下雨天,齐归妮撑着一把油纸伞去了大队部。
大队部,原是本地一个大地主的祖屋。
倒没有斗倒了大地主,他跟着当大官的儿子逃去了台湾。
“大队长,在吗?”大队部占了前院两间门房,后头是大队食堂和仓库,最后头有一排矮矮的下人房,目前也是知青房……
“在呢,进来吧。”四八大队的大队长姓米,是一名因伤而退的军人。
五十来岁的精瘦男人,左手缺了两节手指,是援朝时期受得伤,本可以去公安局的,可他是农民儿子,喜欢与土地打交道,就被安排到了四八大队,老村长刚刚去世,村民们谁也不服谁的样子。
四八,是四面八方的意思。
这里几十户人家,都是四面八方逃荒而来的。
“大队长,我这身子啊,败了,想多活几年,那就不能干重活……”齐归妮眼圈泛红,可怜巴巴的道。
“行行行,给你安排个轻省活儿,与孩子们一起打猪草吧。”米大队长立马点头,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给换了个活。
“大队长啊,猪草打完了,不是还要背下山吗?我不行的……”齐归妮却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打猪草干多干少,是自己的事,孩子们放了学,就可以上山打上满满一背篓,送到猪圈过称,谁也不吃亏,谁也占不了便宜……这大柱媳妇是想磨洋工吗?没门。
“还是大队长您安排吧,将我安排去老人组就行。”齐归妮笑道。
“啊?那边活是轻松了,可工分不高,最顶就是五分……”米大队长没好气的道。
以为有了八百块钱顶着,就可以轻轻松松过日子吗?那可是八个孩子啊,一人就占一百而已,还是想将上头七个女儿换彩礼,只想着最小的儿子。
“唉,我这身子不行了,这不,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找了个年轻男人回家给孩子们当养父,帮着养大孩子……”齐归妮垂下脑袋,表现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来。
“谁啊?”米大队长惊了,哪个年轻男人这般想不开啊?!这齐归妮除了个子高些胳膊长些,多费些布料,还有什么啊?还有是还有,就是能生养……生了八个,养活了八个……
“住牛棚的小朱,朱三奋啊。”齐归妮不好意思的道。
“牛棚啊?你不怕他影响了你家的贫农成分?”米大队长惊讶问道。没有哪条规定不能跟牛棚里的人结婚?他自然也不能说不。
“大队长,他是入齐家门的,是齐家赘婿,哪能影响我齐家成分啊?”齐归妮立马提高了声音,这话一说完,又小声的加了一句:“还有,这些年,政策变来变去的,说不定哪天牛棚里的可以回去了呢,当官的接着当官,当首长的接着当首长,当教授的接着当教授,当大夫的接着当大夫……”
“嗯……”就这一句,才换算人话,米大队长也是这般觉得,因此,他对下放的人没有优待,却从不苛待。
“大队长,给我开个证明吧,我明天就去领结婚证……”齐归妮提醒道。
“决定啦?”米大队长又问了句。
齐归妮点点头,接过证明,轻声加了一句:“他有文化,能教好孩子们……哦,还有那个兰大夫的医术很好……”
米大队长当然知道,这边几个都是从上海安排过来的。
是被重点关注过的留洋归国的西医大夫,最年轻的大学副教授,有走过长征的老革命,等等。
真用起来,不得了啊,可他老米敢吗?不敢的。
……
领过证,就是夫妻了。
从四八大队到县城公社不过十几里路,还被米大队长维修的宽敞又平坦。
走路不过一小时,自行车那不过二十来分钟的事。
可惜齐家没自行车,倒是有一台二手缝纫机,那还是齐家孩子太多,而齐归妮又不大会用针线活儿,齐柱子就想了个法子换了缝纫机过来。
粗手大脚的齐归妮用起缝纫机还不赖,不过在裁缝店见师傅用过几回,自己回家试了几回,也就会了。
“去拍张照片吧。”齐归妮提议道。再如何,还是要有点仪式感的。
“行。”朱三奋身上带了二十块钱呢。
昨晚,朱三奋写了一份协议,请来了兰医生和钟将军过来做了证人,他们一人给他十块钱,当成随礼。
拍照速度很快,朱三奋说由他付钱,
齐归妮自然同意,不过,紧接着她又提议:“这一回,有我请客,请你吃大肉包子啊。”妇联主妇真是个好人,给她送了锦旗,她还了礼,一些票据,装在一个信封里,说是同事们收集起来送她的。
“嗯。”朱三奋有点沮丧,他有了钱,却没票,朱三少什么时候这种落魄过,这个时候他开始恨前妻。
那个恶毒女人,安排人打折他的腿,又将他全部的个人用品卖去二手市场,贪财又愚蠢,将六个月大的胎儿打掉,只为了嫁给一个跳梁小丑。
最后还是一个后勤女同事可怜他,送了一床旧被褥和一件旧棉袄。
就这点能耐,还想找出朱家隐藏的财富,做梦……
“开心点,今天是个好日子……”齐归妮逗他,洗净了脸,理了发,又修了胡子,挺英俊的。
“是啊。你吃肉包子,我吃碗鸡蛋素面吧……”好几个月没碰荤腥,怕会闹肚子。
“好的。”齐归妮笑了,不喜欢一味的听话,又不是机器人,有自己的主见才有意思呢。
……
今晚,本该是洞房花烛夜。
齐归妮却在赤脚大夫家里帮着兰大夫抱住朱三奋的脑袋,而赤脚大夫和他儿子一人压一腿,而兰大夫自己则快狠准的下手了……
“啊……”朱三奋痛得大叫一声。
“哦,给他堵嘴……”兰大夫很是平静的道,好像刚刚那个施暴者不是他一般。
“好好好。”赤脚大夫家老婆立马应下,这是让老头子和儿子学习的好时机……
这便是原主识草药懂几个药方子,却没被师傅培养成赤脚大夫的原因,不能抢了别人家的饭碗,这是要结仇的节奏。
这一刻,朱三奋加深了对前妻的恨,在想如何才能给她最最致命的一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举报信,不能从这里寄出去……找道上的人,可此刻的朱三少是个穷光蛋工资给前妻拿走,银行账号被封……
朱三奋伤心啊,眼泪不要钱般的流淌着。
朱家是上海数一数二的资本家。
财运极好!
可,嫡系数代单传。
有人说是被财运带累了子嗣……
朱三奋,人称三少,其实是朱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
朱老,就是朱三奋父亲。
是个极不安分的,早年出了洋,说是出洋留学,其实没上过一天学,他将欧洲几大国跑了个遍。
在祖父病危时,才回家继承朱家企业。
在解放前夕,朱老就将明面上的家财散尽
不管是数十个大小老婆,还是朱家支旁族人,都被朱老喂得饱饱的,便是管家司机仆人们也是分钱分粮。
当时,朱老就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让他们走得远远的,别出现在上海了。
就是怕他们丧了良心,有天会反水,咬自己一口。
朱老大小老婆们都再嫁了。
朱家族人有钱,大部分去了香港,也有去台湾的,还有一部分念旧的,跟着老婆回她们的老家……
管家司机下人们回了各自老家……
这个时候,朱老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哦,不,还有一个朱三奋,是原配老婆留下的独苗苗。
找了大小老婆数十个,还不是朱老不认命,还想再耕耘出一根苗苗来,花儿也行啊。
可是没有……
如果不是看相的说,朱家的根在华国,出了国,就要断根……朱老才不会带着独苗苗离开,乖乖留下。
多么睿智的男人啊,咋会不了解改朝换代的困难和波折呢?!
接着,上海解放了。
朱老立马上交了数家大厂,同时也捐了名下所有店铺、别墅、公馆,等等,只剩下一个给小老婆置办的简朴小洋楼。
当然,政府也没有亏了朱老,首先聘请他为副厂长,又给算了股,每个月给分红。
这分红,又被朱家全部捐给了上海一家育红院。
因此,朱家干净清爽的很,父子一南一北的下放后,空出来的小洋楼被几拨人翻了个遍。
最后,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什么金啊银啊的。
最最气愤加失望的是朱三奋的前妻王珍妮,21岁,拥有四分之一俄国血统的中俄混血儿在中俄关系紧张的情况下,她过得小心翼翼,好在她没有半点俄国人的特质。
除了皮肤更白些,除了腿更长更直些,除了五官更突出些,除了长发自然带卷自然带黄……
总之,一句话,王珍妮很漂亮……
漂亮的王珍妮同学在18岁那年嫁给朱三奋。
整整三年,王珍妮除了能住的宽敞些,吃的富余些……别的,什么好处也没有见着。
还倒霉的遇上了公公被送去了干校,眼瞧着丈夫也要下放的节奏,王珍妮能咋办啊?
投入一个追求者的环抱。
然后离婚,并报复性的打了近六个月大的胎儿,想想还不甘心,又安排人去打折了前夫的腿。
……
嫁入朱家三年的王珍妮万万没想到朱家的钱财都在瑞士银行存着呢。
……
此时,在上海的王珍妮耳朵发痒,立马伸手要推开身上男人。
“干嘛?”男人当然不肯,粗胳膊一压,让她乖乖的,不是答应与家里的离婚了吗?
“痒,耳朵痒……”王珍妮真真是得天独厚,连音声也很悦耳。
逗得男人发笑,笑声如雷。
王珍妮暗暗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
齐归妮用板车将上了夹板的朱三奋拉回齐家。
“一凤,二凤,你们的养父过来了……”齐归妮没法放下板车,上头是伤员,不是货物。
齐家前院是用木栅栏围上的,在都是女人和小孩的情况下,便是木栅栏也是从里头扣上。
不是一般的扣,而是自上到下的扣上。
“来了,来了。”一凤二凤在背后是反对娘找这个牛鬼蛇神小后爸。
虽然是为了她们的学习着想,可她们觉得不需要。
可一面对朱三奋,面上却是笑吟吟的态度,嘴上喊着:“养父养父,觉得别扭,还是叫小爸爸……”
“小爸爸,疼不?”三凤是个机灵鬼,立马喊上了。
“来来来,扶着板车,我扶着你爸下车……”汗!还好只是折了一条腿。
要是两条腿都折了,那可麻爪了。
齐归妮扶着朱三奋下了板车。
接着,朱三奋在齐归妮协助下一条腿小心的曲着,另一条腿一跳一跳的,跳到了齐归妮的房间。
齐家就三间屋。
一间齐归妮的,一间孩子们的。
剩下一间在中间,前头是堂屋,后头是灶房。
齐归妮早早便从孩子们的屋里给朱三奋搬来了一张一米宽的单人床。
这小床,是齐柱子给家里七仙女做的。
一模一样的七张单人床。
好在齐家屋子不多,却很长,有十五米呢,为了好上梁,中间添了半堵墙。
里屋是一凤带三个小,外头是二凤带三个小。
齐归妮是一个人睡的。
哦,现在多了一个伤员朱三奋。
其实,齐归妮的屋里也从中间隔出一半来,那是齐家仓库,放着全家人的口粮呢,平常都是上锁的。
里头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缸,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木头粮仓……
梁上还挂着玉米和红薯藤呢。
哦,齐归妮的计划,明年要两头养猪……干老人的活,最好就五个工分,只能用养猪补上那个空缺。
不是齐归妮矫情,她的身子因生了太多孩子,气虚的厉害,得好好养一养。
因此,她屋里备上了个红泥小火炉,给自己开小灶用的。
哦,如今又添上了一个小丈夫。
之前半个月,齐归妮那是一日五顿的吃。
“要来点宵夜吗?”等八个孩子见过了小爸爸,便被齐归妮打发去睡觉了,平常这个时间,是齐归妮用宵夜的时间,有点饿了。
“不了。”打小就是有规律的养生,早餐必吃,宵夜是必不吃的。
可是,当齐归妮用简单的玉米粒加几片菜叶子,再加一点荤油,笑着给小丈夫盛了一小碗递过去。
朱三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还是很诚实的接下来,三两口就喝完那汤,真鲜啊!
瞧得齐归妮直乐……
“能帮帮我吗?”当齐归妮洗漱好,准备上自己那一米五的双人床时,被对面单人床上的俊小子喊住了。
“干嘛?”齐归妮没好气的道。
“人有三尿……”朱三奋有点不好意思,很是隐晦的提醒。
“哦,等着啊。”齐归妮想起来了,出去将堂屋的马桶提了进来,还很贴心的将马桶放在小小正方凳上,这个位置不会尿出去吧。
“别盯着,尿不出啊。”朱三奋红了耳后根,不过就那微弱的油灯也瞧不出。
“唉,我不看就是了,可别尿出来啊……”齐归妮想着以他高自己半头的身高,还是有可能吧,真想盯着点。
可齐归妮的肩膀被朱三奋被握住了,耳边听到一句:“让我扶一下啊。”
“哦。”人形柺棍呢,齐归妮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到手了,还行吧。
今晚本来想闯四十万大关的,可惜差了一点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