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秋
她一穿来,就是跪坐着哭,身边大大小小八个穿着打补丁的孩子,也在哭。
她不知道情况,只得哭着哭着,就昏睡了过去……
一边孩子们,一边喊着娘,一边围着她,啊!全部她的娃吗?
接着,好像是有大人围过来问情况,她便不管了,进入了原主记忆
三岁跟着父母兄弟逃荒,花了一年时间才进入南方地界,还没安顿下来,她病倒了,高烧不退。
没法子,连夜将她送去了半山腰的破败尼姑庵门口……
被师傅灌了几服药,居然好了……从此后,她被师傅剃光了头,改名为归尼。
归尼被师傅带着采药、带着抓蛇、带着种红薯土豆和玉米、带着抓麻雀烤着吃……
到了归尼长成了长手长脚的大脚姑娘时,全国解放了。
尼姑庵里其他师姐妹们纷纷离开,去寻找亲人,只有归尼和师傅无家可归……
到了1950年,附近山下的村长找师傅说话,请她们师徒留发还俗。
头发才冒出一点点毛刺,归尼被师傅嫁给了齐柱子,还被师傅改命为齐归妮。
而归妮死活要带上师傅一起嫁。
齐柱子是单蹦一个,本就想要孝顺老婆的师傅,当场就背着腿脚不大好的师傅下了山,住进了三间土坯茅草屋……
齐家有了归妮和师傅的加入,不过三年,就将茅草顶换成了瓦顶,再也不怕刮风下雨了。
归妮一连从一凤生到了五凤,而师傅对齐柱子说:齐家有七仙女……
齐柱子有喜有惊,说:大不了让一凤招赘。
这番对话没过多久,师傅就要求回半山腰的尼姑庵圆寂,其实就是饿死自己。
过了那三年饥荒,齐家又迎来了六凤和七凤,与七凤一起出生的,还有一个嘉宝。
在七凤和嘉宝半岁时,齐柱子修水库时出了意外,被埋在土里,活活憋死……
大队部和公社都给了补贴五保户和三百块现金。
可是齐归妮觉得不够,将三百块现金存入了银行,锁上了房门,让一凤和二凤背着龙凤胎,一家九口子步行去了公社,就坐在大门口哭齐柱子……
今天是第三天了。
……
“娘,你醒啦?”三凤被安排坐在娘的病床边,一凤和二凤要照顾龙凤胎呢。
“哦。”齐归妮躺着没动,只是轻轻应了声。
“娘,米粥还温的,喝点……”说着,三凤舔了舔嘴唇,这可是细粮呢,是妇联给安排的。
“嗯。”齐归妮着实饿了,便坐了起来,半碗粥很快下了空空的肚腹,感觉好多了,才有精神问:“你吃了吗?”
“嗯,是玉米红薯粥。”三凤立马又高兴起来,趴在齐归妮耳边小声道:“娘,我偷听到了,妇联阿姨说给我们补上五百块,嘉宝上学娶媳妇的钱都有了……”
齐归妮听了有点囧,不过半岁大的男娃,就开始计算着娶媳妇的钱,不过,任谁一连生了七个女娃,才得到一个男娃,多多少少会一点重男轻女的吧。
其实,齐柱子还活着时,齐归妮没这般看中嘉宝的,她觉得自己还能生几个儿子,可是打从齐柱子死了,齐归妮就算计着要不要将上头的一凤二凤嫁去城里头去,换一笔彩礼。
一凤二凤长得好,如果不挑男方个人条件,只看彩礼笔,那想嫁去城里也不难的,总有死了老婆的男人想找个年轻漂亮的,总有残疾或是痴傻男人要找个听话能干的媳妇……
齐归妮是北方人,长手长脚,足了一米七,长相却是普通的很;而齐柱子恰恰相反,是清秀白净的南方男人。
这样说吧,这些年,齐归妮不是在怀孕期间就是在脯乳期间,可便是如此,齐归妮还是能拿六个工分女性满分八个;可是齐柱子全心全力,也不过八个工分男性满分十个。
夫妇分开瞧,总感觉齐归妮高出齐柱子半头;好在比一比身高,还是齐柱子高出一指。
好在八个孩子,都挑了齐柱子的清秀样子长。
“嘉宝还小,娶媳妇就不管了,这钱还是让你们上高中去……”齐柱子一出事,齐归妮就不管几个孩子们没去学校的事,只算计着如何再要一笔钱给嘉宝存起来。
可原主下场可不好呢59岁,被那个心肝宝贝般长大的小儿子气吐血,当夜就去世。
还是别心肝宝贝那个小儿子了吧,还是多疼疼七仙女,她们多好啊
一凤今年十六岁,在公社中学念初三,可运动一起,学校乱轰轰的,她没去了,一直在大队部割猪草争公分呢;
二凤今年十四岁,在公社中学念初一,与大姐一样……;
三凤今年十二岁,在村小学念五年级;
四凤今年十岁,在村小学念三年级;
五凤今年八岁,在村小学念一年级;
六凤今年四岁,还小呢……
在村小学念书是免学费的,到了公社中学却是五块学费;而,四八大队的大队长是退伍军人,是个有能耐的,总之大队部比较富裕。
齐家人靠着吃大队的人头粮和卖些晒干的草药也没饿肚皮,而一凤和二凤的学费,还是借大队部的,到了年底用公分还上就行。
“这才对嘛……儿子女儿都一样……大姐,你说,是吧?”不知何时,病房外多了一位笑吟吟的中年妇女,着装整洁,齐耳短头,皮肤白皙,个头娇小,哦,还能说会道,就站在病房门口就能说上十分钟不停歇。
大姐?不是小妹吗?
眼前的妇女,保养再好,可眼角也有几条纹路,四十上下有的吧,而她呢,不是才33年吗?
1934年出生,对的。
“是不是这样子?”妇联马主任带着亲切的笑容,坐在齐归妮病房边,拍拍齐归云粗大的手掌。
“啊?”低头一瞧,好粗好黑的大手啊,是她的吗?好崩溃啊!这得保养好久好久的吧。
“放心,你这事儿,我帮你办,你的困难,我能理解……”妇联主任得不到回应,依旧能再说上十分钟不停歇。
等妇联主任说够了话,心满意足离开后,齐归妮开始找镜子,病房没有,厕所也没有,最后还是对着玻璃照了照,皮肤如何不知道。
可瞧瞧手背的皮肤,是黑黄黑黄的,好在有些松弛下垂的大胸脯是挺白的……那便是还有救的了,而这脸型这五官却是无法救了
长脸小眼睛,厚唇小龅牙,唯一的亮点是高直鼻。
小龅牙,就是两颗门牙突出,齐归妮自己能解决,去了一回废品站,找齐了材料,又借了医院里的工具,给自己做了一套最简单的矫正牙套。
……
妇联主任话是多了些,可办事能干还是让齐归妮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医院洗衣工的临时工名额,或是五百块现金?二选一。
齐归妮去看过了洗衣工的工作,了解到一个月只有十五块工资,还是推了工作名额,要了五百块现金。
“娘,干嘛不要那个工作啊?”一凤却不这样想,就算已经成了事实,娘已经将现金存入了银行,还是反对道。
“我知道一凤你想辍学去当洗衣工,可是我和你爹都希望你能考上高中,进厂当正式工,你在公社中学上学,也应该知道临时工和正式工的区别吧……”齐归妮瞧着眼前这个白皙清秀的大姑娘,严肃着说道。
“如今,便是一个临时工也难找啊?”齐一凤捂嘴哭泣。
“……一凤,咱们是农村户口,只有上了高中,才有希望考进厂里当工人。”齐归妮没有安慰她,只是等她哭够了,才说道。
“学校乱糟糟的,老师心慌慌的,同学们都……”齐一凤用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擦着像是流不尽的眼泪。
“放心,我会给你找个好老师,你就等着参加明年的中考吧。”这个时候,齐归妮便想着要给孩子们找一个心甘情愿付出的父亲,哦,不,是养父。
“我的娘啊,学校在停课了,不知道明年有没有中考呢?”齐一凤可不是没成算的姑娘,打小被爹当成儿子养的,大有没儿子,就让一凤招赘的意思。
“明年没有,就等后年大后年啊,反正你得在家里多留几年,等七凤嘉宝多些才能找对象……”齐归妮却很放松,却担心一凤想早早脱离这个家庭。
“娘,说什么呢?我不找对象的……”齐一凤生气的跑走了,弟弟还小,她要招赘,招个能挣十公分的汉子回齐家,考高中,找工作,那是不可能的,已经有成分不大好的县城同学被动员下乡了,城市人口冗长,想农转非,难啊……
“那娘就放心了……”齐归妮冲着她瘦削的背脊大声喊道。
……
接下去的半个月,齐归妮都没有上工,好吃好喝的呆家里头,从里到外的保养自己。
请假借口是心口绞痛。
而,从十六岁的一凤到四岁的六凤都上了工。
七凤和嘉宝被留在家里头,让齐归妮看着。
可怜啊,不过半岁大,就没有母乳,本来是有的,可齐柱子一死,齐归妮先惊后悲之下,没奶了。
龙凤胎出生时,本不过四斤来重,又吃不够母乳,好在四八大队有羊乳,近来,齐归妮又给添了三门冰箱内的鸡蛋……
不过半个月,齐归妮感觉身子没那么虚了,才趁着夜色,悄悄到了四八大队部的牛棚。
这半个月,齐归妮可是从几个孩子们嘴里听到了不少牛棚的消息。
今晚,齐归妮是过去谈条件的,挑来选去,最后定下一个腿脚不好的年轻的英俊男人朱三奋
今年二十八,不是天生的坡脚,是被人打折的,没给时间好好治,就被下放到了这里。
隔壁的中医大夫说可以治好,但要重新打断了,重新接骨,再养上半年之久。
“……小朱,跟你谈个条件。”黑暗中,齐归妮敲了敲木板门,小声道。
朱三奋没有开门,还会背顶着门,问:“什么事?说吧。”
“你的腿,我可以帮你治好。”齐归妮见进不了英俊小伙子的屋内,只得开门见山的道。
“……你有什么条件?”朱三奋沉默了片刻,才平静的问。
“要你十年的时间,帮我教育好八个孩子。”齐归妮也很平静的说出要求来。
“这,不方便吧?”哪家不是避开牛棚里头住着的,怕牛鬼蛇神,也很正常……八个孩子,要教育十年,这如何能避开人眼,被人瞧见,都是麻烦事。
“你入赘我家,放心,我家成分好得很,十八辈贫民,我丈夫是为了修水库殉职的……我给八个孩子找个养父,到哪都不怕……”齐归妮发现隔壁有人在偷听,干脆大声说道。
“……不怕孩子们找工作困难,婚嫁不容易?”朱三奋又默了默,才笑着道。
“不怕,大不了找黑五类男知青……”齐归妮也笑了,接着压低了声音,又道:“放心,过不了十年,就没有这种成分论了……到时,我们就离婚……”
“好。我们签一封协议吧。”朱三奋未下放之前是大学里最年轻的数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