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桢原本还不知道卢父什么意思,到了陆家坞,卢桢才知道卢父说的,什么叫到了她就知道了。
陆家坞原本只是陆林县地方豪强卢家在此建的一个供船只停靠的一个小船坞,因其地理位置,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镇。
小镇上的人大多靠船为生,干旱和蝗灾对此地影响并不大,因为生活在浊河边,蝗虫喜热,浊河奔腾带起的水汽,并不受蝗虫喜爱,使得蝗虫并没有来到陆家坞,是以此地反而避过了蝗灾,加上此地土地肥沃,又不缺水,所以旱灾和饥荒都没有影响这里。
唯独影响这里的,是地震。
和怀安、鹿凉一样,陆林县也在地震中死了很多人。
倒是陆家坞,因为大多都生活在水边,船上,反而逃过一劫,使得陆家坞虽也挂满白幡,小镇却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繁华模样。
卢桢他们刚到镇上,便见小镇门口站了不少人,见他们一群人过来,就立刻有人高声问他们:“可是渡河的?”
卢桢看着卢父,卢父高声回道:“是!”接着便侧身张顺道:“你找两个人分开走,去问问其他船家的价格。”
张顺跟着卢父多年,都是配合习惯了的,闻言都不必卢父多说,点了下头就带着两个人走到车队后面,和他们散开了。
之前说话的人看着卢父他们近百人的车队,还有骡车牛车,便走上前来,高声喊道:“渡河跟我走!”
来人身穿一身青色棉布的衣衫,洗得还算干净,也没有补丁,在镇门口一众揽客的人中穿的算体面了。
小镇门口的其他人也不跟这人抢生意,只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张顺他们已经落下了车队一段距离,在车队离开后,镇门口其他船家看到张顺他们,也上前问他们是否渡河,张顺顺势打听道:“不知前面那人是?”
过来接张顺的人立刻道:“那是陆家船坞的陆管事,咱这陆家坞就是陆家建的,陆家船多,吃的下这么多人,咱们船虽没有陆家船多,但价格要比他们便宜。”
“不知你们的价格是?”
中年人低声说:“坐陆家船要五百文一人,做咱这船只收四百文。”
卢父此时也在向青衫男人打听这陆家坞的情况:“敢问贵姓。”
“免贵姓陆。”说到姓陆时,青衫男人不自觉的透露出一丝骄傲。
陆家坞有一半人都姓陆,因为陆家坞船只有一大半的生意,都是陆林县豪强陆家人在做,想卢父他们这样人多的大型生意,也都是由陆家人在做,只有零星的散户,陆家人看不上不愿做的,才轮的上陆家坞的其他船家。
眼下这青衫男人,便是这陆家坞的一个小管事。
卢父自然客气的称呼他为陆管事:“不知这镇上可有药铺和粮铺?我们都是从怀安县二来,怀安已经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又遭逢蝗灾,眼下我们手中都已无水无粮,想在此地补充些粮食,不知陆管事可否代为引见。”
卢父的原身也是当年跑商时,想走水路,才走过这条路,后来见水路走不通,就再未走过这条路,对此地并不熟悉。
陆家坞的铺子有大半都是陆家的,陆管事对此自然熟悉,那粮食铺子也是陆家的。
只是陆管事道:“粮食铺子自是有,但我也不妨告诉你,自旱灾蝗灾之后,粮价疯涨,此地自也不例外,我想你们还是得有这个心理准备才好。”
这话不用他说,卢父他们也知道现在粮价不便宜,但到底有多不便宜,他却是不知道的,等到了陆家粮铺,听闻粮食价格后,才倒吸一口凉气。
“三贯一石?”
地震之前,怀安县的粮食才卖一贯一石,丰收年间也就四百文至七百文一石,现在都涨记到三贯一石了?
一贯钱差不多可以兑换一两银子,三贯也就是三两,一石大米换算成现代的数字,大约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大米就得花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都可以够底层贫苦人家全家人一年的花费了。
车队里的人听到全都炸开了。
这哪里吃得起?
陆管事何尝不知米价上涨,一般百姓吃不起,可大半个秦州都遭遇蝗灾,整个秋季庄稼颗粒无收,粮食供不应求,能买到粮食就已是万幸,难不成还指望他们粮食不涨价?
卢家就是商户,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家蚂蚱多,光是蚂蚱就够吃好久的,自是不缺粮食,可车队中其他人家捕的蝗虫没他们家多,这段时日吃的也差不多了,还有几家粮食被抢的,除此外,还有几家当时没有捕蝗虫,这段时间吃的都是存粮的。
没有捕蝗虫和只捕了一点蝗虫的那几家,听到粮食价格这样贵,悔的肠子都青了!
“贵?现在嫌贵了?捕蚂蚱的时候不是磕头磕的欢吗?”张顺娘得意地说。
她当时可捕了两三百斤蚂蚱,还在地上扫了两百多斤,加上她两儿子和儿媳的,她家光蚂蚱就有一千多斤,虽然晒干后缩水了很多,可还有不少。
可以说,除了卢家,就属他们张家和王耕牛家捕的最多。
当时看是蚂蚱,现在看,那可都是粮食,是银钱,要是没有蚂蚱,他们可不得花银钱买么。
她家七口人呢,一石粮食都不够吃,要是买两石,岂不是要花六两银钱?张顺娘想想都觉得疼的肝都颤。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
其他还有蚂蚱的家里也都庆幸,谁都想不到粮食价格能高的这么离谱。
可被抢的那几家脸色都黑了,买粮食跟割肉一般。
再贵他们还得买,不买他们接下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粮食呢。
于是一个个站在粮铺前,左选右选,都不知道该选哪个,就连最便宜的带糠的碎米价格,也和平时的大米价格差不多了。
陆管事见他们犹豫不决,知道他们是嫌贵,道:“你们要是去了陆林县或者鹿凉县就会知道,这里的粮食不说整个秦州最低价,也绝不会比别处更高了,还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
卢父客气地说道:“车队谁家需要买粮,还得他们自己决定,可否容我先去问问他们哪些人要买粮,买何种粮?”
这陆管事能成为这里的小管事,这已经不是他们接待的第一批逃难者。
之前接待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买粮都很少计较价格。
但看眼下这群人,陆管家也能理解,便道:“要决定就快一些,最好今晚之前全部采买好,明日一早就渡河。”
越到后面人越多,他们的船却有限,自然不愿等他们太久。
卢父客气的拱手道:“多谢陆管事。”
陆管事道:“我看你们这么多人,所带之物也不少,最好找个客栈住下,镇子上毕竟不同野外,人多手杂,要是丢了个什么东西,就不划算了。”
于是他们又在陆管事的带领下,找了住的地方,进去一问价格,全都打消了住客栈的想法。
陆家坞的房子大多也都在地震中毁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能把商铺都恢复过来做生意,已经很不错,至于零散的几个开张的客栈,都是庙小价贵。
卢父虽不在乎那点住客栈的钱,可车队中其他人家在乎,为了和他们一起,卢父自也和之前一样,领着一群人住在外面,对此陆管事也没说什么,只带他们去了明早要上船的码头,约定了明早出发的时间就走了。
车队中的人大多数都带伤,本来在地震中不是太严重的伤患都好的差不多了,结果一场流记民冲击,又让不少人受了伤。
好在都是轻伤,又是外伤,伤口都被碘酒消过毒,主要买些清热解毒(古代的消炎药)的药材就行。
盐也得补充。
陆管事走后,打听消息的张顺他们也回来了,只是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卢父又带着他们去杂货铺和药材铺问了盐和药材的价格。
陆家坞不仅粮食贵,盐和药材同样贵。
这时代本身就有‘三石米一石盐’的说法,这还是平时盐的价格,也就是,盐的价格是米价的三倍,现在一石米已经涨到三贯,一石盐的价格同样翻了几番。
众人听到药材和盐的价格,一个个全都面色难看的很,心里计算着自家银钱,能不能撑的到南方,就算到了南方,也得花钱安家呢。
卢父问完价格没有马上买,而是带着他们先找到合适的地方过夜,然后才把大家召集了起来,问哪些家需要买粮的,如果买的话买何种粮食;哪些家需要买盐和药材的,需要什么药材。
“刚才你们也都去问价格了,零售价格昂贵,像盐和药材,基本家家户户都需要,既然如此,我打算放在一起统一采买,再去谈价格,看能不能谈些下来,为你们省些银钱。”
卢父叹气道:“现在粮食、盐、什么都贵,即使便宜估计也便宜不了多少,但不管多少,我们现在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