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回到局里的宿舍楼，天已经黑透。他站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才走到沈寻房间门口。
门上了锁，但对他来说这不是个问题。问宿管人员要备份钥匙，大爷连问都没问，反倒是热心嘱咐，不用着急还。
房间很静，也很暗。他轻轻拧亮了桌上的台灯，站在床前。
她睡得很沉。像个孩子，大概在受了惊吓和委屈之后，只能躲到梦里。可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眼睫还挂着细碎泪花。
忍不住弯下腰，轻吻住她微湿的眼角。
她可有梦见他？梦里的他是好是坏？
命运里的相聚离散，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为何今年，她会来到这里，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无法收场的事，为何要开始？
——三哥，我觉得小寻寻特别好，各种好，要不，你让给我？
祖安的声音，半真半假，又回响在耳边。
她有多好，他当然知道。他的寻宝，哪里都好，哪里都好。好得他舍不得放手让她走掉。
可是这些年，生死看透，也明白命运不会独独偏爱谁。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得到？你选一样，就必须放弃另一样。
此时此刻，盼她睁眼，眼里只看得到他。
也怕她睁眼，怕那眸中的清澈和温柔令他无法招架。
桌上有什么隐隐发光，映亮他幽暗黑眸。他抬手拿起，是一个不锈钢烟盒，银色的金属面上，刻着几个单词——Perseverance，Love，Enthusiasm，Hope.
坚持，爱，热情，希望。
长指轻轻摩挲烟盒，细细把玩。一盏孤灯，照亮许多暗藏的心思。
谁的坚持，谁的爱，谁的热情，谁的希望？
沈寻在梦中总觉得一双眼在盯着自己，不离不弃，似要到天荒地老。等醒来，床前空无一人，只有清晨浅淡阳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她正要坐起身，才发现掌心有东西滑落。
竟然是一支TomFord的唇膏，系了精致蝴蝶结。色号是31，名叫twistoffate.
命运的转折。
又或者说，命运弄人。
“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安静的贵宾休息室里，只有一道冰冷的男声，听得出拼命忍耐的情绪临近发作边缘，“你让廖生接电话。”
“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跟着做这种蠢事？”江际恒对着电话又出声，镜片后的眼神一片森冷，“就算你真是条狗，也不是让你乱咬你就乱咬，让你吃屎你就吃屎，你记住，看好你的主子，再任性胡来，我先要了你的命。”
“这是跟谁生这么大的气？”陆妍站在门口，柳眉轻挑，“火这么大，我这房子都快被你烧着了。”
“烧着了他也不是赔不起。”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程立跟在她后头缓缓走进来。
看见他们，江际恒脸色稍霁：“底下人搞砸了一宗生意。”
“钱是赚不完的，动气伤身了可不划算。”陆妍弯腰替两人斟热咖啡，纤指青葱，妩媚妖娆，完事坐在程立那张沙发把手上，挺翘臀部紧挨着他的手臂。
程立抬起手，自茶几木盒上取了一支雪茄，却被陆妍夺了去：“我来给你切。”
江际恒见状一笑：“我怎么没这待遇？”
程立轻轻拍了拍陆妍的肩膀：“不喝咖啡了，快去给际恒沏点菊普，给他消消火。”
陆妍踩着双ChristianLouboutin款款而去，留一路红火绰约的影子。
江际恒的视线从她背影移到程立身上，接过后者递来的雪茄：“今天这么闲？”
“心烦，到这儿躲一会儿清静。”程立揉了揉眉心，靠在沙发上。
“你怎么又跟陆妍混一块儿了？不怕你那个小女友吃醋？”江际恒问。
“我几时和陆妍’混’了？又几时有了女友？”程立淡笑开口，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都是麻烦。”
“怎么就麻烦了？”江际恒眼里浮起一丝暧昧，“没按捺住，把人家给吃了？”
程立抽了口雪茄，再用力吐出，一时间，仿佛重重心事都化在这烟雾里。
“难得见你这么为难的样子。”江际恒静静看着他。
“她跟陆妍可不一样，现在成天跟我哭哭啼啼的，”程立眉心紧蹙，“操，一时没管住下半身，真他妈后悔死了。”
“她知道叶雪的事吗？”
“知道，哪有不透风的墙。”
“也是，人家还是做记者的，挖消息的本事原本就厉害，”江际恒点点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想办法打发啊。”
“真这么绝情？”
“别人不懂我的心思，你还不懂吗？”程立低头把玩手里的打火机，语气恹恹。
江际恒看着那个在他手里翻飞的雪花标记，眼神也有点飘忽：“你一直忘不了她。”
“怎么可能忘？这些年若不是她，我早就厌了这个地方这些事了，没完没了的案子，千遍一律，说什么为国为民的大话，结果，还不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程立淡淡出声，神色中带着深刻的嘲讽，“她一直是我留在这里的理由，无论她活着……还是死了。”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看着绵延的绿地。
“明天，就是她的忌日了。”他声音很轻，像是对江际恒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江际恒没有接话，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