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夫君(1 / 1)

沈离枝迷迷瞪瞪醒来。

夕阳从窗棂打进来,暖橙色的光照入这间朴实的屋子里,在墙上一副老旧神农尝百草图的画卷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朦胧的视线里是从房顶横梁上垂下来的大葫芦和草药捆,鼻尖萦绕着的是苦涩药味。

她似乎是昏了过去被人带到了医馆救治。

沈离枝缓缓阖上眼。

可她刚放下心却感觉到脖颈处被人呼了一口气,猛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沈离枝急急咬住下唇才免于惊诧出声。

李景淮侧身同她一起躺在床上,床榻不大,甚至说得上窄,这就是医馆里常见地供人看诊的木塌。

可他非要一起睡这里,却也留心没有挤着她,所以尽量给她让处足以平躺的宽度。

所以他许是睡得并不安稳,那眉心一直没有舒展开来,给他这张睡脸平添了几分愁绪的样子。

沈离枝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在他的眉心。

李景淮眼睫动了一下,沈离枝以为将他弄醒了,马上收回手,但是李景淮只是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腹部,然后大手搁在上面又不动了。

沈离枝眨了眨眼,又偷偷侧眼打量。

李景淮眉心稍展,可还没有彻底醒来。

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了过来,熨贴着她的腹寒之症。

沈离枝想起自己半昏半醒的时候一直有人哄她吃药、抱着她、安抚她,就像儿时生病后,娘耐心地照顾她一样。

难道都是太子在照顾她?

沈离枝正看着李景淮怔怔发愣,冷不防看见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鬼鬼祟祟探头朝他们看了一眼。

“嘿,你醒啦!”

老头看见她睁着眼还很高兴。

沈离枝张了张口不知道他是谁,可更担心地是他的声音把太子吵醒了。

傅大夫捋了捋胡须,啧啧两声。

“姑娘莫要担心,你这位夫君照顾你一天一夜没睡了,这会刚睡过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醒来。”

“老先生您误会了……”沈离枝想说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可眼下她和太子暧暧昧昧、缠缠绵绵躺在一张床上怎么说好像都没有说服力。

所以沈离枝话说到一半就自觉地打住了。

“是老先生您救了我么?”

傅大夫摇摇头,“说起来还是路老头医术更厉害些,我就给你扎了几针开了些药,你这血崩之症伤身啊,往后还要好好调理,要不然对你生育有碍,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这女娃娃。”

沈离枝没想到这一次还把路老神医给请了过来。

这一下,大概太子也知道前因后果,都是她自己乱吃了药所致的。

沈离枝心里也过意不去,顿时眉眼都耸了下来。

傅大夫哼了哼,把手往胸口一盘,“现在知道怕了,不敢再乱吃东西了吧,你不知道自己大出血的时候你那夫君差点都想给你陪葬了。”

沈离枝迷惑地抬起乌黑的眼睛,看着傅大夫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一手捧着脸,一手锤着腰。

“哎哟哎呦,真是情深似海哟。”

傅大夫搞不懂有钱人的玩法,只觉得有些脸酸,啧啧两声又让沈离枝不妨多躺躺,左右还没到喝药的时间。

但是沈离枝从傅大夫口中知道自己竟然都已经躺了一天一夜,就觉得有些躺不住了。

可是李景淮还侧卧在她的外边,仿佛就是怕她会趁他不备偷溜了一样。

沈离枝伸手轻轻戳了一下,李景淮仍没有醒转。

一天一夜没睡,现在睡得沉也正常,沈离枝虽然腹部已经不疼了,但是还是觉得手脚发虚。

不过也是她倒霉,药效未过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葵水,这才引发了这血崩,出血过多人多半会虚上好一段时间,她虽然躺不住,可更难以动身,只好继续躺着。

虽然血崩止住了,可她该来的葵水并没有消失。

沈离枝感受到一股暖流,遂不安地动了动腿,这才感受到自己身.下正垫着一物。

她忽而浑身一颤。

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她身下正垫着月事带!

沈离枝正震惊不知所措时,一旁的李景淮忽然动了。

他迷迷糊糊地撑开眼,手在她身上半是摸半是拍,安慰道:“……别哭,我给你换。”

沈离枝愕然看着他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物,另一只手往下。

她倏然把腿往上一收,然后就看见李景淮瞬间醒了神,睁大眼和她眼对眼望着。

还是李景淮先反应过来,把手中的东西往旁边一丢,手按上她的肚子:“你醒了,还疼吗?”

沈离枝摇摇头,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手,怀疑发问:“殿下……”

她问不出口,但是事实就摆在她眼前。

在这里除了他还有谁能给她换上……

她涨红了脸,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讷讷地问:“殿下就不避讳么。”

女子经血常被视为污秽,就是亲密如丈夫也会避讳。

“都是血,从你身体流出来的和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有什么差别?”李景淮收回手,声音微微发哑地回她。

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难堪的事。

沈离枝被他的理直气壮说得没话反驳了,反而细想之下也觉得他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李景淮看见沈离枝慢慢缩起脚,在床头慢腾腾坐起来,抱着腿垂下头。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样。

“殿下不该委屈自己睡在这张窄床上。”

他是太子,怎么还‘服侍’起人来了。

李景淮抿起唇,声线如空弦音颤,“那你是要赶我下去么?”

沈离枝提了一口气,唇瓣张开像是有话要说,可是她看着李景淮幽深的目光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也找不到自己该有的反应。

李景淮忽然眉目一松,忽然身子往前,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掬起她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目光逼近,如狼似虎。

“刚刚我就暗自做了一个赌,若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若你没出声……”

沈离枝把后颈后背都死死贴向身后的床架,心弦都绷紧了,“……什么?”

李景淮把手往她后颈一绕,低头衔住她的唇珠,声音如游丝绕着她的唇,“吻你。”

两瓣微凉的唇很快被含热了,宁静的心也被拨乱了。

沈离枝在李景淮的唇舌中尝到了药味,她刚反应过来却又被李景淮拉进下一个漩涡。

她被缠得没有空暇呼吸,但不知道怎么却还用手指紧紧拉着他的衣襟。

这不是抗拒的姿态。

“枝枝,你信我一回。”李景淮把她往自己肩头一带,吻着她的颈侧,贴着她的脉搏,“我只娶你一个,只爱你一个,好不好?”

沈离枝觉得耳边被暖风吹得发痒,她缩了一下脖子,缓缓睁开潋滟的双眼望向前方。

只见床尾方向靠墙的边桌上还放着一朵缠丝的并蒂莲。

“……那我姐姐呢,殿下就放下了?”

唇落在她的脸颊半晌才抬起,沈离枝视线被李景淮一挡。

原本的并蒂莲就变成了他微凝的脸色。

“你原来是在意她?”

李景淮舔了一下唇,本就偏红的唇就更显水光盈盈。

沈离枝目光落在他唇瓣的一瞬就感觉触电一样离开。

“殿下都忘记我是怎么来东宫的了么?”

李景淮怔了片刻,“记得。”

沈离枝微微一笑,“那殿下现在能分得清我和姐姐了?”

李景淮缓缓呼出口气,往后坐在床上,他看着沈离枝,目不转睛。

沈离枝把头一偏,“殿下不想说就罢了。”

“我和沈明瑶初次相见是在我母后的衣冠冢前。”

李景淮伸手抚在沈离枝脸颊,把她的视线转回来,“那时候的沈明瑶不知道是从哪里迷路而来,她也并不知道里面埋着谁,无字碑又祭奠着谁,却也能奉上一束花,我感念她献花之情,对她多有照拂,更不厌恶她的靠近,久而久之……”

“但对我而言,只是不厌恶,或许没有那件事,没有你……被换进来,我兴许会娶一个不让我厌恶的女子为妃。”

他那时候的心里并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

所以才会在遇到沈离枝时,那样地惶惶不安。

就好像是病,他避之若浼却终难逃重症。

更让他坐立不安地是,这一场大病中似乎只有他越病越重。

沈离枝好像随时就能痊愈,抽身离去。

她爱他,或许是。

但是不够多,也不够坚定。

她是浮在水面上的浮萍,随时就能自由离开。

但是李景淮只想她生在他手心里,哪里也不会去。

李景淮叹了口气,“可我现在知道,卧榻之侧无法将就,我再不可能娶旁人了。”

他只想要眼前这个唯一。

“那你呢,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只是你少时记忆里的人?”李景淮把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枝枝,你喜欢的究竟是谁?”

“我……”沈离枝忽然觉得口舌俱干。

她哪知道那接连两日会碰上不一样的人,但是她那会生气还是多半源自觉得被太子骗了。

又加上对太子会用心动情的不信任。

再受到更深伤害的时候,是人都会退缩,她也一样。

只要不在乎,不介意,不放在心上。

就没有伤害。

说到底,她没有太子这样的勇气去试探人心。

李景淮忽然又跟她拉开了距离,眸光微凝,从格窗打进来的光线柔和了他锋利的眉眼。

“说不出口?”

沈离枝抿着唇,乖乖巧巧地瞅着他。

“那你抱我。”李景淮展开手,给她出了一个最容易做到的让步。

他垂着眼睫,低声哄她,“你抱抱我就够了。”

你只要向我靠近一步,剩下的都由我来做。

看着这样的殷勤期盼,看着他低声下气的太子,沈离枝眼睛发酸,在眼睫上凝出泪珠的刹那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就好像前方哪怕是密布的蛛网,她也要义无反顾地扑过去。

李景淮埋在她的颈部,终于得偿所愿。

在曲州城待了几日,沈离枝终于康复得七七八八了。

李景淮本是要带她直接回上京城的,但是沈离枝想要回一趟抚州。

她没想要太子一块去,但是李景淮肯让她独去。

沈离枝就有了新的烦恼,带着太子回抚州是她还没有预备的事。

就像太子所担心的那样,沈离枝心里其实并不坚定。

她担忧的事远比太子所想得还多。

虽然眼下太子对她‘无微不至’,甚至连走去马车的这段路都愿意抱着她,但是她并不安心。

她趴在李景淮的肩头,一不留意叹气声就被他听了去。

李景淮把她颠了颠,问道:“若见了沈大人和沈夫人你要如何介绍我?”

沈离枝没能跟上太子忽然跳跃的思维,只疑惑地问了一句:“为何要介绍殿下?”

爹和娘当然是认识太子的,又何须她来介绍?

“你难道不打算嫁我么?”李景淮脚步一停,侧头往她脸上一靠,声音就从她的脑后传来,“叫夫君。”

沈离枝哪里叫得出口。

她不开口,李景淮就不打算走了,低声一句句哄她开口。

“叫夫君就带你回抚州。”

沈离枝无语,她分明可以自己回去。

过了片刻,沈离枝终于张了张口,她惊声道:“娘!”

李景淮一愣,身后又传来一个略熟的女声惊道:“枝儿你——”

沈夫人怎么也没料到会在曲州城碰见自己的女儿,扶着婢女的手都不由颤了颤。

这什么情况,这男人是谁?

为什么当街抱着她女儿,这、这……

沈夫人出身谢家,鸣钟食鼎,积代衣缨,怎能容下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她正要上前,大声斥责这登徒子、浪荡子。

谁知转过来的那张脸却是那样的眼熟。

沈夫人惊恐万状地瞪圆眼睛看着他,“太、太子?”

李景淮紧张开口:“岳母。”

作者有话要说:沈夫人:???

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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