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妹妹(1 / 1)

蝶园被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还是在沈离枝的卧榻之侧找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一个窄小的洞口仅仅可供身材瘦小的人进出,就连小太监都卡在其中,不上不下,不能一探究竟。

“这……”常喜大惊失色,即刻反应过来,“定然是参与修缮的工匠早有预谋设下了这处地道!殿下……”

他刚扭过头,就看见李景淮那张阴鸷的脸,冰凉的凤目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

常喜下意识止住声音,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和赵争交换了一个畏惧的视线。

李景淮扫了一眼被翻得一片狼籍的屋子,博山炉也被打翻在了地上,梳妆台上到处都有散落的珠钗、首饰,看上去是匆匆忙忙捡拾了行装,但是唯独沈离枝那宝贵的糖盒没有带上。

呼——

从听见这个消息地不可置信中他花了足足一刻钟才反应过来。

浑身冰冷又僵硬,就好像又回到了儿时。

对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沈离枝居然不见了?

还使这样的伎俩,以为他会相信吗?

他缓缓走到床榻边转身坐下,手慢慢抚过早已没有温度的床,想着几个时辰前她还像猫儿一样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

她在装睡,可也没有再抗拒他。

他们的关系最终会被时间修复的。

他坚信沈离枝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所以她定然是被人强行带走,就为了带离自己的身边。

赵争头皮发麻地看着太子温柔垂下的眼神,看着他温柔地摸着一床被子。

指腹擦过那丝面,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让赵争莫名有种利刀滚肉的错觉。

“所有参与修缮蝶园的工匠统统抓去戒律司审问。”

李景淮抬起眸,晦暗的视线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赵争抱拳刚要领命,第二道命令就砸了下来。

“上京城即刻封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封城!

赵争猛然一抬头,“殿下不可!关闭都城是何等大事,陛下定然会以此问责的。”

李景淮一笑,紧接着声音森寒道:“封。”

他还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沈离枝醒来时已不在东宫。

她在一辆窄小老旧的马车上醒过神,周围还堆着一些残败的大白菜叶,半腐的气味让人感觉卧在了潮湿的水巷,浑身好像都染上了腐朽枯败的气息。

沈离枝手脚绵软,使不上力,费了半天的劲才让自己靠在一个篓筐上坐直了身,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一包衣物,正是她平常外出穿的,被人团成一包,杂乱无章地缠在一起。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她的一些首饰,但是收拾的人并分不清这些金的银的、簪子或钗子,就乱抓乱几件,连路老神医给她的那个八宝莲花盒也混迹其中。

她被绑架了,但是绑匪还有意伪装成她自己走的样子。

沈离枝不由苦笑,这样的把戏骗不了太子,不过会让他更生气罢了。

虽然飞练是不在乎和太子撕破脸,但是这个关头做这样画蛇添足的事,其实对他逃跑是不利的。

飞练究竟想做什么?

沈离枝掀起车帘,朝外张望去。

和她预料的差不多,只不过她没想到周围的环境是如此陌生,她甚至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景物。

马车外面是一条流淌的河流,四周都是黄绿交映的树林,已经有了一片秋色。

林鸟振翅而飞,身往南方。

这是一条远离官道的野径,除了这辆孤零零的马车,再没有其他的人影。

飞练从河岸边伸着懒腰走来,朝着窗口探头的她递来一个竹筒,语气轻快道:“我都说你闻了太多迷香不好,你看明明是一天的量,你半日不到就醒来了。”

沈离枝迟迟没有接他递过来的水。

“你放心,这水里没毒,刚刚从河里打上来的。”飞练朝她一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他没有必要骗她,费尽心机把她带出来当然不是想取她性命这么简单。

沈离枝抿了一下干燥的唇,伸手接住了竹筒,但是她没有马上就喝,反而趁他没有阻止的时候,极目远眺。

原来已经走了半日,看样子他们是连上京城都出了。

她这一眼只能看见远方的青峦黛影,起起伏伏,像是翻动的绿波。

飞练一点也不担心她能看出自己的方位来,所以只是站在原地一脸轻松地看着头顶的飞鸟经过。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离枝用手扶在车窗上,垂下双眼,像是无可奈何地问他。

“你不是一直想问关于‘他’的事吗?”飞练看着肘搁在车窗上,一身素衣却容颜昳丽的少女。

他为她这份镇定感到有趣,脸上就扬起了笑。

沈离枝眸光落在飞练的笑脸上,“那你是能告诉我了吗?”

飞练哎了一声,拍了拍手,转身跳上马车道:“还是边走边说。”

上京城的乱说不定没多久就会波及到郊外来。

一旦太子发现他们出城的伪证,兴许马上就会追出来。

他可不敢和精良的骑兵竞速,只寄希望走这些偏僻无人的小道,避人耳目。

独眼的车夫砸吧了一下嘴里叼着的野草,拉起了缰绳。

两匹棕马就撩开了蹶子,马车缓缓启动。

沈离枝放下了车帘,周围都是荒野,她就是跑了多半也是跑不掉的,光飞练的身手她就无法估量,再加上他身边那个过分淡定的独眼车夫,也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印象。

在没有确保自己能逃脱的可能之下,沈离枝并不会盲目惹怒这两个‘绑匪’。

她转身先把散开的首饰一一收拾好,最主要的那个八宝莲花盒藏进了怀里。

“你也许听过老国师周游大周,为自己选干儿子一事吗?”

飞练的声音慢悠悠自车轱辘颠簸声中传来,“我就是那时候被老国师从自己的故土带走的。”

沈离枝想起常喜公公跟她说过的,老国师那些令人发指的事迹。

老国师用许许多多的孩子相杀相争,才选出了自己的继任者。

至于剩下的孩子无人知道他藏到哪里去了,就连那些孩子的父母也无人过问,就好像那些孩子已经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割裂出去,不复存在。

“你瞧上去并不太喜欢上玄天,为何早不走?”沈离枝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对故土向往。

飞练不是上玄天忠实的信徒,他有太多自己的心思。

而且他的武功不弱,就连太子东宫也能出入自由,若他想要走,上玄天未必能拦得住他。

飞练嗤笑一声。

“走,走哪里去?像我这样的人,上玄天少说也有百来个,但是我们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唯一能看出分别的就是我们有着不同的面貌和口音,你也许能听出我带着抚州的口音吧,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鹤行年会将我要到身边。”

沈离枝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不由惊讶道:“小国师也是抚州人?”

“或许吧。”飞练一笑带过,“不过唯一肯定的是他没有被老国师弄掉记忆,所以他一直知道自己是谁。”

沈离枝有些了然。

抚州并不大,若小国师也是抚州人,说不定他是认识她的。

这也能解释他先前对她的种种奇怪的举动。

沈离枝恍了一下神,但是还是很快把注意力收回到她关心的事上。

“可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飞练微微侧头,下颚扬起,“上玄天里有很多像我这样大的,但是都失去了记忆。”

“那你先前告诉我的事,是从哪里而来?”

那些仅仅属于她与哥哥的事。

飞练从路边拔过一根芦苇草,“我不知道。”

沈离枝道:“不可能。”

“那你说我怎么知道的?”飞练狡猾地反问她。

这下换沈离枝愣住了。

“我说过了,老国师虽然给我们喂了药,但是这药也不是完全有效的,至少随着我们长大,我们能想起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飞练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沈离枝往前坐了一步,嗓音忽然急了起来:“你、你的意思,是你从上玄天听来的,告诉你的人是在上玄天?!”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有些零碎的记忆,但不包括这些记忆是怎么来的。”飞练呼出一口气。

“可能是我的,也可能不是我的。”

沈离枝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老妖怪邪乎着,没什么不可能哩!”独眼的汉子第一次参与他们的话题,“我们还是快些跑吧,被他抓到可得脱层皮!”

“等等,你们不是把我带去上玄天?”沈离枝吃惊地叫了出来,因为马蹄声掩盖着,她的声音不由拔高,竟然一下就突兀地响起。

外面的两人都没有回答她,反而另有一个张狂的笑声响起。

“上玄天?沈大人你想多了!”

沈离枝一听这个声音,暗道一声不妙。

虽然打交道的少,但是三皇子身边的近卫长她还是认识的。

三皇子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那道声音响起的,还有很多马蹄声,丝毫这些人早早就埋伏在了周围,只等着他们走入圈套。

马车被逼停,沈离枝挑起帘子一角就看见了外面围着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飞练冷哼道:“不愧是狗,庞铎你还真长了一个狗鼻子。”

那个叫庞铎的青年人骑着马,手就懒洋洋地拉着缰绳,他冷笑一声,看着中央的困兽。

“飞练你还真会两面三刀,要不是我主子多留了一个心眼,你就要把我们重要的砝码带到哪里去了?”

“三皇子不就是想让太子和上玄天打起来么,沈大人只不过就是其中一个诱因,既然鱼儿都已经上钩了,你还管鱼饵还在不在上面,岂不是可笑?”

听到这里沈离枝总算知道了,飞练之所以能顺利得手,其中还有三皇子出力。

但是她没有料到这其中牵扯到的竟然是太子、上玄天和三皇子外加飞练自己这么复杂的四方。

庞铎冷声道:“主子的事,轮得到你要置喙?”

“我不会让她成为你们的挡箭牌……”

呲啦一声——

宝刀出鞘,两边的人一言不合就交手了。

沈离枝脸色发白地窝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乒乓作响的声音。

这下她更加不敢贸然出头。

却在这个时候车帘被人砍成几块,飘零落下,外界的光和满眼的血一道映入她眼帘。

“飞练!——”

“你出来!”飞练大力拉过她的手,把她扯在马上。

沈离枝被雪白如网的刀光晃得眼睛刺痛。

飞练却能在其中游刃有余挑开刀网,骑着马冲撞出去。

“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飞练在独眼老汉的掩护下往前冲,短刀所到之处都挽起了血花。

可是毕竟势单力薄,很快飞练身上也挂了彩。

虽然他只发出了闷响,但是沈离枝能感受到他身子剧烈一颤。

“飞练,算了吧,你把我交出去好了,带着我他们就不会放过你。”沈离枝揪心,生怕飞练会被他们杀死。

她还存着一份私心。

飞练笑了一声。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

在这样紧迫的关头,沈离枝实在想不出,他怎么还有心情讲故事。

但是飞练却不管,他语速在激烈地对抗中偏快,就像害怕慢了就来不及讲完一样。

“曾经有一家人,他们兄妹三人,大哥、二弟和三妹……”飞练抬起刀,狠狠削掉旁边伸出来抓沈离枝的手指。

在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中,飞练继续道:“他们家很穷很穷,父母相继病死了,他们只能每天去乞讨,有时候一天只能讨到一个馒头,因为镇上的人都说他们仨是扫把星,专门来讨债的。”

“他们有一餐没一餐饿了很久,本来一块馒头均分成三块,一人一块,可是大哥实在太饿了,他就抢了二弟的那块,但是二弟也太饿了,所以他就问妹妹,愿不愿意把她那块先给他吃。”

“妹妹让给了他……”

“后来……她就死了。”

飞练咬着牙关,大刀一落,一颗头颅就飞了出去。

“你说她是不是像你一样傻?”

沈离枝:“飞练……”

“好了,我不是你哥哥,所以你也不必为我停留。”飞练忽然往前一抱,低声道:“但是我真的希望你是我妹妹。”

——飞练,你要是慢慢想起了你妹妹,你要做什么?

——找到她,永远保护她!

他一直在找寻记忆,就为了以后好好地照顾妹妹。

可是他的妹妹早死了啊。

早在很早之前就为了他,死了。

“待在上京城你将永无宁日,我真的只想送你出去——”

飞练忽然跃下了马,用刀狠狠抽了一下马臀,“你姐姐就要回来了!她掌了裴家的滔天富贵,却容不得你,太子他没有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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