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奖赏(1 / 1)

杨左侍还在为沈离枝的话出神,那道身影便从屏风后消失了。

一如来时那般无声无息。

风把门扇吹得吱呀吱呀扇动,早到的秋风已来叩门。

沈离枝把杯冷掉的茶汤倒掉,重新注入沸茶,两手捧起递至杨左侍面前。

“杨大人,请喝茶。”

杨左侍收回目光,接过茶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那你呢,你就不在乎?”

沈离枝摇摇头,“世人会愤愤不平多源自觉得受到了伤害,我既没有感觉受到伤害,自不会在乎,更何况,若我离开东宫,太子应该也对我多有照拂。”

届时她被放出宫去,太子随便一点恩典,也可让她有诸多选择的余地。

或许比她回沈家有更多的自由。

“嬷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杨嬷嬷觉得她天真,无奈摇头一笑。

后宫宠妃最忌不知天高地厚、飞扬跋扈者。

轻则挑弄是非、重则惑乱朝纲。

而沈离枝性子一向稳重,更难能可贵她不争不抢。

这样的人即便得太子再多宠爱,她也不会以下犯上,恃宠而骄。

可偏偏她心思太过细腻,伤己不知,却不忍伤人。

旁人或许可以,她不行。

这已然是她表明的态度。

她管不了别人如何行事,但是自己不会动摇本心。

杨左侍的太阳穴猛跳了几下,她似乎能预料到太子极有可能为她,对选妃大事一拖再拖。

毕竟这还正在兴头上,哪是人一言两语就能劝得动。

想到这件要紧事,杨左侍就更头疼。

但是面对沈离枝这张温良至纯的笑脸,当真是说不下去一句重话。

她是个好孩子,好到甚至让人不忍辜负。

可是那毕竟是太子,杨左侍再次劝服自己不要动摇。

“这件事,嬷嬷做不了主,只是太子……怕不会轻易答应。”

男人那点劣性,从古至今,除了圣人佛子,只怕无人能幸免。

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他习惯了一切皆可掠夺后,怎可能洒脱放手。

李景淮直到走出很远,才停下步伐,重重吐出口气。

呵——

口口声声说不会离开,却无时无刻在给自己谋划退路。

她当真是会为人着想,就连他八字没一撇的太子妃都给关心上了。

她不行?

从没有试过,怎知道不行。

“殿下,这是怎么了?”常喜从路边迎来。

太子出发去灵隐寺前是好好的,一起回来时也是好好的,这不刚忙完就去小和院寻人。

但是人没带出来,反倒像受了一肚子气一般。

谁这么大胆敢给太子气受!

常喜同仇敌忾地一握拳头,“是不是有哪个偷奸耍滑的犯了太子的眼。”

李景淮皱着眉心,摆了一下手,“让沈离枝今日不要到孤面前晃了,不想看见她。”

常喜‘啊’了一声,顿时偃旗息鼓,搓着手小声嘀咕,“原来是和沈大人闹矛盾,这老奴可帮不上忙。”

“杨嬷嬷还说她是个不恃宠而骄的,孤看她都快骑到头上撒野了。”太子冷冷哼了声,一甩袖子背至身后,“蝶院也不必收拾了,想来她也是不愿意住的。”

常喜还在嘀咕自己的,“可是那都已经动了土,动动停停也很难向工匠们解释,总不能说东宫入不敷出,支付不起工钱吧,哎,这姑娘家生气了可不能硬杠硬……”

“她以为孤非她不可不是?”

“气头话,不能信,回头殿下就给忘记了……”

“还有……”李景淮正要再说,却听见从常喜嘴巴里小声叨出来的声音,他猛然回过头,略提了嗓音,“常喜。”

常喜公公被吓得一个哆嗦,两手齐齐捂住嘀咕不停的嘴。

糟,怎么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太子已经压着凤目危险地盯着他,“你很懂?”

面对太子的质疑,常喜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巴巴道:“殿下别瞧老奴这个模样,懂得可能还比殿下多……以前沈大小姐的礼物还是老奴选的……”

常喜声音越说越低。

但是李景淮还是抓住了他一点尾音。

礼物?

她之前似乎是想要升职来着。

沈离枝又在小和院坐了几盏茶的时间。

出来时感觉风有些寒凉,上京的夏天就快过去,而离太子的生辰又近了一些。

生辰?

那就是太子及冠的大礼了。

沈离枝轻轻叹了口气。

和杨大人虽然谈了许久,可最后似乎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

反而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沈离枝摇了摇头,把这些复杂的问题都抛开,暂且放过自己,她又心想起许久没有去看黑将军了,便绕路去找大福二福。

黑将军见着她也激动万分,沈离枝抚着它毛茸茸的脑袋,问大福:“黑将军最近吃饭还乖吗?”

“还是大人的办法好,黑将军如今也不挑食了,给啥吃啥,嘿嘿。”大福竖起了拇指哥。

黑将军还不知道给自己缩粮减少食的‘坏人’正是眼前摸着它脑袋还笑得如沐春风的仙女。

它激动地不断把脑袋不停往她手下送,一旦沈离枝停止了抚摸,它就嗷呜嗷呜的叫唤。

“沈大人许久没来,黑将军想得紧。”大福抱起黑将军的食盆,“那我先去做别的事了,大人在这里歇着。”

沈离枝确实也累了,就坐在往常她经常歇的那张白虎毯上,黑将军也不去扑鸟挖土了,乖巧蹲在她面前摇尾巴。

沈离枝忽然玩心起,伸出手掌摊在它面前:“左爪。”

黑将军乌黑的眼珠定定看了她一会,然后吐出舌头咧起笑嘴,把左爪抬起来搁进沈离枝的手心。

毛茸茸的爪子落手沉甸甸,还带着指甲的锋利,不过黑将军已经很小心轻轻地放下,没让沈离枝感觉到锋利的刮蹭。

沈离枝弯起笑唇,又换了一句:“右爪。”

黑将军头回生,二回熟,马上换到了右爪。

沈离枝把刚刚摸在手里的肉干喂给它,不加吝啬地夸赞:“黑将军真聪明,这是奖励。”

黑将军能听懂‘奖励’,马上把尾巴摇得像扫帚,狂扫落叶,开心极了。

李景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只激动的胖‘扫帚’,孜孜不倦地在玩着左右爪的把戏,获得肉干。

他站在院门,看了半响。

“黑将军。”

黑将军两只耳朵一竖,机警地听见来自主人的召唤,静了一刻,它才把脑袋往身后一扭。

嘿呀,它的主人又来搅事了。

不过衣食父母是他,黑将军呜呜地一溜小跑到他身边,撑着水润的大眼珠看他。

一副有何贵干的狗腿模样。

李景淮揉着黑将军的狗头,带着它原路返回到沈离枝身前。

“太子殿下。”沈离枝还是下意识跪他。

李景淮没叫她起来,俯看了她一会,反而在她面前蹲下。

冷不丁眼前出现一只手,沈离枝愣了愣,抬头看太子。

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声音冷冷。

“左手。”

沈离枝踟蹰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太子下意识捏了下她的手,又道:“右手。”

“……”

“汪!”

一人一狗都盯着她‘玩游戏’,沈离枝只好配合地又换上了右手。

她的小手,手指细长,指腹有肉,指甲圆润,宛若玲珑玉质。

与李景淮宽大的手掌相比,小得可怜。

她的指尖刚好虚搭在太子手心,若有似无地接触,那点温热的体温就传了过来。

“殿下的事是处理完了么?”

沈离枝见太子不动,借机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李景淮却把手一收。

有力的指骨把她的小手桎梏住,李景淮淡扫她一眼,“急什么,奖励不要了?”

沈离枝顿时想起马车上他用指尖往她嘴里的塞糖的动作,可不是就像自己刚刚喂黑将军吃肉干一样。

她连忙闭紧唇,心想这种奖励她能不能不要。

李景淮看着她死死抿着,宛若蚌壳的唇瓣,轻易就看透了她的想法。

他暗哼了一声,抬手把一枚簪子直挺挺插进她发髻里。

“以后不必跪孤了,起吧。”

李景淮起身,拍了拍黑将军的脑壳。

沈离枝听那突突的声音,感觉自己脑壳也跟着疼了两下。

以后不必跪,是什么意思?

沈离枝摸到自己头顶上跟长出棵树一样扎着一根簪子。

她摘下来一看。

是支金制的银杏叶子形制的步摇簪子。

春风渡。

小国师捏着一张纸,端看了半柱香的时间。

羽儿在一旁为他烹茶,汩汩热水浇入茶壶,茶香氤氲,盈满袖口,她捧起茶盏,“大人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了吗?”

小国师把信纸往下挪了几寸,露出他整张清隽的脸。

“为何这么说?”

羽儿走到他身侧,将茶盏轻轻放下,她担忧道:“大人眉心一直紧锁着,羽儿还不曾见过大人这般为难。”

小国师蓦然松开眉,轻笑了一声,仿佛为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而感到好笑。

“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伸手拿茶,反而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递至火烛上,晦暗不明的目光注视着火焰慢慢卷噬着信纸。

他嗓音带着嘲弄,“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羽儿余光一瞟,只见信上写着一行字‘远儿重病在床,恐时不久矣……裴家……’

羽儿大感震惊。

裴远?

那不是沈家大姑娘嫁的那位好郎君吗!

当时她们上京城里谁不羡慕她沈明瑶的好命,虽然嫁不了权势至高的太子,转身还能嫁给富可敌国的裴二公子。

怎么转眼就重病要死了……

扔下烧得只剩下一角的信,小国师抬眸对羽儿温声吩咐道:“你出去把飞练叫来,我有事吩咐。”

羽儿正想说飞练好像身上的伤又加重了,可一对上他的目光,再多的话就压了回去,出门就去把飞练叫了过来。

小国师要交代事,她自然不方便在留屋中,可是她太过好奇了,所以在关门的时候刻意放缓了动作。

只听见里面小国师交代:“你命人给裴府送这粒药去。”

“……送给裴老爷吗?”

“不。”夹着笑音,仿佛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小国师道:“送给我们的裴少夫人。”

门吱呀合拢,羽儿疑惑不解地退走,却又看见一名春风渡的跑堂迎面走来。

“羽儿姐姐,小国师可还在?”他指了指手,“有一位沈大人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直男插簪的样子具体参考天线宝宝)

常喜灵魂质问:不是说不要沈大人出现在面前吗?

太子:闭嘴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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