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离东宫不远,众人都是步行而至。
只是这炎炎夏日,即便一路绿茵遮阳,可还是能将人逼出一身薄汗,又兼之这一行人中,大多都是家中娇养的小姐,出门不是乘车就是坐轿,累得怨声载道。
周元清置若罔闻,他本也不耐烦陪这些千金小姐们玩闹。
可谁要他恰好是这探花郎,就得遵这上京的传统。
传统,那也是人定出来的。
周元清抬头看着天,刺目的光晃眼,他微一眯眼,又看向前方。
东宫就在眼前,那才是他该去的归处。
往常严守紧防的东宫大门如今敞开,面目和善、笑容堆起的东宫大总管常喜公公和东宫女官一同在门口接引他们。
毕竟东宫乃是皇家重地,不比其他人的府邸那样随便。
除了西苑瑶池那块得以对外开放,其余地方还是严禁闯入。
他们就是专登来给外人说这东宫规矩的。
光说这些规矩,就又让人在门外站了半盏茶的时间。
将众人晒得奄奄一息后,宫婢们才鱼贯而出,奉上了凉汤给人解暑。
期间常喜又唠唠叨叨讲了几条倘若遇见太子要如何行事的规矩。
听得几名贵女当即不耐烦起来。
“太子又不会出来,说这些做什么?”
“我就听说,上回那宁远侯家的小姐去酒楼准备堵太子殿下,谁知殿下情愿走个偏门也要避了去,这不是笑死人了。”
太子近年以来,身边除了那沈家大小姐,就没有哪个女子能近得了身。
她们捧着凉汤嘀嘀咕咕一阵,虽然在拿别人的事打笑,可心底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她们都在适婚的年纪,又撞上了太子即将及冠,这亲事未定,谁知道家中会有什么安排。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呀!总比那些总爱寻欢作乐的男子强吧?”
有个贵女抚掌说道,可附和她的人只有零星几个。
虽说不必担心太子以后会沉湎酒色,可是这不近美色的性子着实让她们都无处使力,就连放开手脚去勾·引一下都觉得难度太大。
“你们听说了么,好像之前有一名女官试图爬床,太子看也没看就把人扔出去,杖毙了呢!”
“呀——”众女受了这惊吓,彻底歇这个话题。
谢萱姝听常喜念经一样叨叨,头都大了,她拉着沈离枝抱怨道:“原来东宫规矩这么多,难怪祖母想把你捞出来,我看你还是听她老人家的话吧,这公公比我娘还能唠叨,你怎么还能呆得下去?”
沈离枝心想,自己身处东宫好像也不见有这么规矩。
“东宫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怖,习惯了就好。”
谢萱姝夸张地拉长了脸,“这可不能习惯呀,这是温水煮西瓜。”
沈离枝笑着纠正,“是青蛙……”
“你瞧,你自己可不是知道自己是青蛙!”
沈离枝被她胡搅蛮缠地一打岔,也忘记了自己的事,又被人群推赶着往前走。
就连常喜遥遥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都没能瞧见。
随着‘采花队’一同来到西苑瑶池,一切抱怨声都戛然而至,众人皆醉心在这漫无边际的美景之中。
东宫瑶池之中遍布数百种荷花,一阵风吹来,荷叶如波涛翻动,花香怡人。
犹如仙家宝地。
搭盖在水面上的竹桥四通八达,犹如一个小迷宫,平添了几分趣味。
几名贵女已经迫不及待抢先钻进荷叶丛,争先恐后,要去寻那最好看的荷花。
一时间衣香鬓影,人语沸腾,岑寂的东宫热闹如沸水盈锅。
谢萱姝也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我听说东宫有一种莲叫小玉蝶,花开也只有婴儿拳头大,十分珍贵,不知道在不在这里面?”
“咳——在,只是那花今岁只开了两朵,适才老奴已经特意讲过,小姐见着最好莫碰,那是殿下给先皇后种的。”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二人身后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沈离枝先反应过来,转头对他行礼,“常喜公公。”
谢萱姝一扁嘴,不服气地跟着行礼。
因为沈离枝的避让,常喜也有几日未曾见到她,是以刚刚在人群堆里远远望见,险些还没把人认出来。
他端详沈离枝,觉得沈大人今日很不一样,虽说平日她也生得好看,但是今日神清骨秀,脱俗清雅,忍不住夸道:“沈大人今日气色真好,想来是病体大好,那明日的差事应该……”
他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看着沈离枝。
因为沈离枝托病,他不得不抗下这个担子,所以太子接连好几日一起来就没给他好脸色看了。
常喜苦不堪言,却也不知道这两人在拧巴什么。
沈离枝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总归她还是要待在东宫里辅佐太子的,一直避而不见也不是个解决办法。
她只能克服自己的别扭,抿了下唇,柔声回道:“这几日劳烦公公了,明日我定然会继续办好差事。”
常喜收了这准话,笑容就像一朵绽放的花,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没有东宫的人在一边盯着,很快众人就一窝蜂散进了瑶池的荷叶深处。
虽然有简易的竹桥架设在水面之上,谢萱姝也再三保证,其平稳程度与走在陆地上并无差别,可是沈离枝还是婉拒了她,甘愿在岸上干等。
谢萱姝说不动她,只好和姐妹们钻进了荷花丛。
沈离枝慢慢踱步,走至出水台边坐下,撑起一柄荷叶遮在头顶遮挡阳光。
“沈大人怎么不同她们一道?”
沈离枝认出他的声音,转头笑道:“周大人不也没有进去。”
周元清轻笑,伸手掸了一下袍子。
“我就是一个路引子,用完谁还管我?”周元清自嘲地道。
“周大人过谦了。”沈离枝指着茂密的碧荷丛里道:“可是有不少姑娘在为你抢破头……”
沈离枝话未说完,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一个娇蛮的声音响起:“哼!我就知道!——元清哥哥,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今日要来做探花使?”
周元清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转过身对来人躬身行礼,“见过六公主。”
“见过公主殿下。”沈离枝也紧跟着起身对她行礼。
但李微容看也未看她,一个跺脚就伸手来拉周元清的袖子,“你为何总对我这么多礼,也不见你天天拜我太子哥哥啊!”
“微臣不敢,请公主松手。”
李微容委屈地看了眼自己手指,忽而把脾气又往沈离枝身上撒,“是不是因为她?我刚刚就看见你走过来和她说话,元清哥哥你难道也……”
“公主慎言,微臣只是担心沈大人落水,特来提醒。”
李微容狐疑地一瞟沈离枝,这样的说辞并不能让她满意,而且装扮过后的沈离枝让她充满危机感。
她希望男人不爱美色,可却又不信男人会不爱美色。
所幸她的身份足够高贵,高贵到可以仗势。
所以她非但没松手,娇蛮道:
“我不管,本公主要去摘花,你要陪着本公主。”
公主的心思太易猜透,沈离枝压根不敢掺和进去,只见周元清一张脸彻底没了表情,人却还是被六公主拉动了。
只是在六公主没有看到的时候,周元清眼底流露出的厌倦,让沈离枝不由为六公主感到心惊。
这就是被爱的有恃无恐,哪怕贵为公主,也无法左右一个人真实的情感。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须臾,一个低哑的声音传入耳。
“快走,待会公主走远了可就寻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沈离枝仓促张望,只见上方有三个身量差不多的男子快速跑过,眨眼工夫就跑远了。
沈离枝听那人的语气,像是要对公主不利。
今日东宫人多眼杂,防备也较为松散,指不定真的会闹出事来。
而且这儿还在东宫,会不会有人借故来对付太子?
她不及细想分辨,牵裙朝着竹桥入口奔去,正巧碰见折返的周元清,然他身边已无六公主的踪迹。
“周大人,公主呢?”
周元清虽奇怪她会问起六公主,可见她神色略显焦急就淡声道:“公主一赌气,自己就跑进去了。”
他指得是身后瑶池。
沈离枝又急忙问:“那刚刚大人有没有瞧见三名公子也往里面去,其中有个人右脚有些瘸?”
“发生何事了?”周元清察觉到沈离枝的紧张,机敏地问。
沈离枝就把刚刚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觉得他可能要对公主不利。”
“那我知道是谁了,那个瘸脚的定然是上个月公主让人打了的齐老三,他痴恋六公主,只怕这次不是要行恶就是有不轨。”
周元清虽然不喜欢公主,可既知道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一拱手,“刻不容缓,还请沈大人与我分头去寻公主!”
沈离枝唇瓣一颤,须臾才缓缓一点头。
西阁。
常喜喘着气爬上阁顶,李景淮仰面躺在塌椅上,手背盖在眼上,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殿下,老奴刚刚瞧见沈大人了,沈大人说身体大好,明日就可以当值了。”
静悄悄的,李景淮没有搭理他。
常喜探头探脑,“殿下您醒着吗?我还听周大人说,因为谢府老夫人的首肯,好几家的公子这一路对沈大人都殷勤的很,摘花送水,跑前跑后……”
常喜叹了口气,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惆怅。
李景淮终于动了,他放下手,虽然默不作声,可那眼眸却斜睨了过来,浅色琉璃一样的瞳仁一缩,像是被光线刺到了双目。
过了须臾,他才慢条斯理,宛若从齿间挤出三个字:“好几家?”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近来日渐消瘦……看着怪可怜的。
预告一下明天哥哥又出来了,感觉应该会有不少人能猜出缘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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