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当街争得脸红耳赤的大人被几个金乌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隔壁的茶楼。
御史台和大理寺不合久已,两边的人当街争锋也不是第一回。
只是还是第一次被太子的人叫住。
太子向来不管小事,一出手就是要人流血的大事。
御史台陈大人和大理寺刘大人互瞪了一眼,捋了捋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双双把头撇向两侧。
都没有在对方面前露出丝毫惧色。
御史台向来刚正不屈,不畏强权。
而大理寺,因为和太子走得近,更是有恃无恐。
浓醇的茶香被热气氤氲腾起,充斥在雅致的茶室雅间。
沈离枝立在李景淮身侧,正好将两位大人的样貌端详了一番。
御史台的陈大人生得矮小,一张精瘦的长脸,眉正如扫,两眼精亮,一身正气,与有着弹劾百官职权的御史台风格一致。
大理寺的刘大人则身高七尺,一身悍健,浓眉大目,只是不知道怎的满脸匪气,杵在雅间,和四周精致的物件哪哪都不搭。
李景淮让人搬出交椅,端坐在正堂。
并无要请两位大人坐下喝茶的意思,堂上的氛围顿时像是凝住的浆糊,压在人心口,惴惴不安。
落针可闻,寂静无声。
许久,李景淮才用清茶润嗓,缓缓开口:“说吧。”
陈大人顿时一个踏步上前,两手一拱,阴阳顿挫地阐述了这件纠纷的始末。
其中夹着大理寺中丞刘大人“你胡说!”、“你放狗屁!”之类的应和声。
要说两位大人的矛盾还是起源于一个卦象。
皇帝如今崇道信卦,每每大事都会奉上重金于上玄天,求取卜卦。
不说其他,这上玄天占卜一事确实绝妙。
但凡所求,都一一灵验,叫人不得不信服。
本是对上玄天厌恶的权贵也开始偷摸摸找人去求卦。
出门也卜,修缮也卜。
特别涉及婚葬、变迁的大事,那必然得丰上厚礼,好好算一卦。
这刘大人和陈大人都有一子,生于腊月,相差不过数日。
正直成家立业之际,前些日子都为婚事向上玄天求了一卦。
卦象所指,京中良配为礼部侍郎嫡出三女。
矛盾便出来了,一女怎可配二夫。
礼部侍郎也是一个墙头草,大家都是在朝为官,他看自己未来的亲家,一个嘴巴跟刮骨刀一样,看谁不顺就要弹劾一两句,另一个则是舞弄真刀的,逮谁都想给人脑袋开瓢。
他是谁也不想开罪,只能对外推说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劈成两半吧?
言下之意,竞者为胜,他不做选择罢了。
是以刘陈两家人为了抢先订下这金玉良缘,明里暗里斗法,已经折腾了有七八日了。
“禀太子殿下,我儿一表人才,正在白马书院就读,就待明年参加考试,少说也能得个乙等,和侍郎家也门当户对,是天赐良缘啊!”
陈大人刚说完,刘大人就一声‘我呸’。
“就你那个矮冬瓜一样的儿子,爬个戏台歇三回,上个马还需搭个梯,也好意思说天赐良缘?”
刘大人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得意道:“我儿骑射皆是甲等,现在□□营担校尉,为人爽快,从不行那蝇营狗苟之事。”
“你指桑骂槐说谁呢?!”
陈大人是一个有文化的文官,做不到破口大骂,只能文绉绉骂道:“令郎虽有斗牛之勇,可胸无点墨,蒙昧无知,肯定和侍郎家的小姐话不投机半句多,劝你还是早早打消了祸害人家的念头。”
“卦象上说,我儿和侍郎家小姐是天赐良缘,那就是天赐良缘!”刘仰气哼一声,大力甩着袖摆,走上前就对太子抱拳道:“殿下!这陈谈满口狗屁,明明是下官先去侍郎大人府上商定婚事的,他因为严家一事,故意刁难下官,其心险恶啊!”
“你、你信口雌黄!”陈谈也气得面红耳赤,一蹦三尺高,跳着道:“你无耻!颠倒黑白,明明是老夫先去的!”
李景淮抬指摁着眉心,淡声道:“谁再叫一声,孤把你们一起送走,去和严行豪作伴。”
他声音不大,却马上让两人都噤若寒蝉。
太子这是拿杀头在威胁他们啊。
“上京名门望族无数,你们就为了一个卦象非要左侍郎家的,是不是还要给你们开个台子打一架?”李景淮双手交握,背往后仰,眸光左右巡视。
真可笑,皇帝被上玄天蒙了眼,就连朝官也被蒙了心。
上上下下都做了那提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叫人操控着。
看着他们蠢而不自知的样子,李景淮没有了心情。
他用力抵住自己的上颚,从中仿佛又舔舐到了血味。
教化不了,便彻底清洗。
这才是给大周革新换血最快的法子。
在太子阴郁可怖的眸色中,刘仰和陈谈都怂了起来。
“下官不敢。”
“太子息怒。”
常喜早也摸清太子所思所想,及时道:“殿下,依老奴所见,上玄天这一卦恐大有文章啊!”
前段时间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同审严行豪一案,便让大理寺、御史台势如水火。
如今倒像故意又往这火里加了一把干柴,想要掀起更深的矛盾。
这无疑是在激化朝中上下对太子的矛盾。
谁不知,最开始让这火烧起来的人正是太子。
李景淮手指敲敲手臂,偏头撇向一侧。
他的身侧站着一人,静的像是一株斜插在瓷瓶里的花,安谧地盛放,从不会打扰主人。
茶室的竹帘半落,光线透过缝隙照了进来,沈离枝的半张脸就迎着光,半张脸隐在影,像是一尊慈悲观音像。
她秀眉微颦,听完两人的话,就好像兀自陷入了沉思。
“沈离枝。”
沈离枝眨了下眼,从沉思中醒转,低声回禀:“殿下叫奴婢?”
“这两位的话你也听了,作何感想?”李景淮慢条斯理地问她,视线在她的脸上徘徊。
沈离枝没想到太子竟会询问她的意思,可抬眼瞥见他英朗的眉目中抑下的冷肃和暴虐,心中先是一跳。
显然他刚刚口里所说威胁之词,并不是漫不经意地随口胡诌的。
他还当真有这样的想法。
沈离枝想到太子那不作假的狠绝行事,马上扬起笑,柔声回他:“奴婢想,两位大人既然都诚心求娶,为何不问问侍郎家小姐的意思。”
两家都在抢她,却又无人在意她,好像选定婚事不过是因为那卦象的意思。
人是活,卦却虚。
可人言却比不得一卜卦象来得重。
沈离枝同情那位侍郎家的小姐。
“可笑!婚姻大事乃父母之言,岂有问女子一说?”
陈谈顿时不高兴了,张口就反驳。
虽然沈离枝是太子身边的女官,可是到底还是个女子,且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怎可以参与谈论他人的婚事。
所以他怒目而视,瞪向沈离枝,像是她所言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是岂有此理!
面对陈大人的愤怒,沈离枝只颔首点头,像是认可他所言,随后又温声问他:“是啊,婚姻大事既是父母之言,那敢问大人所求的道长算是令郎的哪位?”
一语落,那道温柔的嗓音也宛若变得极为锋利。
一下扎得陈谈张口结舌,接不下这话来。
上玄天的道长算谁?为何能对他们子嗣的婚事指手画脚?
就差没直接挑明直言,两位大人是要将儿子送给道长做干儿子了吗?
一向伶牙俐齿的陈御史刹那像被人拔了舌头一样,笨口拙舌,只能干瞪眼。
等一息过后,百转千回的心思归笼,陈谈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而是身在其中,随波逐流,自然便都忽视了。
上玄天的道长随便一卦,就能牵动上到皇帝下至百姓的言行举止,小到百姓婚嫁,大到国家政事。
要不然为何会有天下三分,皇帝一分、国师一分、太子一分之说。
可是这天下本该是李氏皇族的,这鹤观海何德何能来瓜分大周?
细思之下,让人如坠冰窟、惊恐万状。
“这……这……”陈谈吞了一口唾沫,看了看沈离枝又看了看太子,忽而抬袖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冷汗。
“咋了,这和道长有什么关系?”
和文官的敏锐心思不同,缺心眼的武官刘仰并没有察觉出端倪,听见沈离枝似乎在影射他们,就怒冲冲道:“你不过一女官,休要混淆视听……”
刘仰出自草莽,生得高大不说,粗眉铜铃眼,头发丝犹如炸开毛的狮子毛,那模样还挺唬人。
沈离枝出身抚州,很少见如刘仰这样粗旷大汉,冷不丁被他瞧一眼,犹如被恶鬼盯上,不由自住脚步便往后退一步。
是本能地退让这武夫的满身煞气。
李景淮察觉到她后退的动作,微一抬手,像是划出一道鸿沟,阻拦在两人之间,他抬眸便对刘仰冷冷道:“你骂孤的人?”
沈离枝看着抬起的那只手,横于她身前,袖摆垂下,宛若一片屏障。
挡去了扑面而来的狂浪暗涌,
就像在他身后,永远会是安全的。
刘仰没想到太子会对一个女官护短,顿时后背窜起一阵冷战,彻底销了声。
他讷讷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谈比他反应快,扑通一下跪下,“下官糊涂啊!——这就回去撕了那卦象,再也不提此事了!”
见老对头突然就放弃,刘仰虽还是摸不着头脑,但为官数年还是练就了一身见风使舵的好本事,他也利索地跪下,跟着喊:“微臣也知错了!”
“上玄天自建观以来,在大周所行之事,桩桩件件有目共睹,若说他们无意渗透朝堂,孤可不信。”李景淮顺势放下手,手指转动在扳指之上,“诸位大人,当有自己的决断力。”
陈谈叩首,“下官惭愧。”
见陈谈是个聪明人,李景淮脸上的郁色终于散去一些。
他虽然大刀阔斧地想要洗掉启元帝留下的腐朽与淤泥,可也并不妨能从这堆烂泥中找到几个中用的石子,留下。
“严家之事,大理寺与御史台多有冲突,然此事已毕,前嫌当尽释,若哪日孤还见你们挟嫌报复、假公济私,孤这句话还留在这里。”他手指着脚下,嘴角勾起一丝残酷。
两人一扫他的黑靴,齐齐把头叩地。
太子这还是在威胁他们,要送他们下去啊!
沈离枝见他指地的动作,忍了忍,可是想到太子也并无太过分的言语,算得上是他目前这个情绪下最‘和善’的一面。
只是他这动不动想杀人了事的念头只怕一时半会是改不去的。
两位大人带着一背的冷汗,软着腿脚被送了出去。
沈离枝向常喜道了一声,紧跟着推门随着两位大人,下了楼梯。
“两位大人且慢。”
陈谈和刘仰被这道温婉的声音叫住,在台阶上停步,回头看是太子身边的那位女官追了下来。
“大人有事?”陈谈见识到了太子的维护,便重新打量起她。
这位女官年纪很轻,琼姿花貌,还一脸稚气,眼睛不染纤尘,还没来得及学会审时度势。
这样的人向来不会被这些老臣放在眼中。
她们太过容易被一眼看穿,也太容易被翻涌的浪潮打灭,在他们心中不值一提。
陈谈还是转过身,为她这一声停下了步伐。
因为是太子身边的人,他才客气地称了一声大人。
“哼,大人。”刘仰也跟着怪哼了一声,他还在为刚刚的事耿耿于怀。
他们大理寺明面上投靠了太子,成了太子手上第一把刃,可太子却摆明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他还在暗暗驯养着东宫里那一窝雏鸡,等着旭阳高升时,拎出来,取代他们的位置。
沈离枝走下来,对两人行了一礼,温目微弯,唇角带笑,“下官不敢,陈大人和刘大人勿怪,适才殿下心情不好,并无谴责训斥之意。”
这句话一出,两人神色一致的难看。
太子怎会是无意谴责,就差没直说,下一个拿他们开刀。
沈离枝哪会看不出他们心底所想,她继续道:“两位大人都是大周的股肱之臣,大周的将来依然要大人们扶持,殿下一心为国为民,其势如破竹,才会如此强硬,大人们若是顺风而行,顺势而为,滔滔风浪又有何惧?”
她还不懂得藏话,一番话说得这样直白,让两个老臣都目瞪口呆。
皇帝还未死,她这样说,岂不是大逆不道。
“大、大胆!”陈谈憋红了脸,抬着手,正想要说她再敢胡言,明日定要弹劾她。
可转眼一想,这位仅是东宫的女官,连站上太极殿的资格都没有,他弹劾她什么呢?
沈离枝对二人屈膝一礼,“下官自知所言唐突,望勿怪。”
陈谈憋回那口气,重喘了一下,见沈离枝不卑不亢,言谈举止都极为大方,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镇定从容。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道:
“你这话,以后可别在外头乱说,我知道太子虽然行事荒诞,可出发点都是好的,你既然得太子宠信,就多吹吹耳边风,让他别来吓唬我们这帮老臣了,我们老了,可不经吓。”
沈离枝站在楼梯的中间休息平台上,用目光送他们离去。
茶馆下层空荡荡的,只见两位大人挑帘而出,外面的喧嚣在挑起的藤帘外一并涌入,与岑寂的茶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景淮站在高处,俯瞰着沈离枝。
“回去派人去告诉孟右侍,从今往后,皇宫要人,提人来见孤。”
常喜一愣,哦了一声,赶忙应了下来,“老奴回去就办!”
“还有……”李景淮眼底涌出一些深色,他没有回首,手扶着木栏往下看去,“命人去查。”
常喜顿时狗腿起来,太子用这样严肃的语气,想必是有重要的交代,他迫不及待地问:“殿下要查什么?”
只听太子声音低沉,那音调宛若是在唇齿之间揉·捏,杂糅着各种复杂情绪。
他缓慢地吐出三个字:“沈离枝。”
金荷节向来是达官贵人在夏日里一个重大的玩乐节日。
上京之中但凡家中显贵的,都有一片莲池、莲塘。
暑热水暖,芙蕖盛放。
届时家家户户就会在水面上架起水桥,方便深入藕花深处采花。
不但要采到那最美、颜色最好的花,还要赋诗一首,到时候谁采的花最好,赋得诗最妙就能在御前得到嘉奖。
参加这供花、采花的府邸会在这一日的清晨把院门敞开,方便探花郎带着公子小姐们进出选花。
由于这活动不拘小节,年轻男女可以随行一路,也是除却春日宴之外最适合适龄男女相看的日子。
今年的探花郎周元清不仅文采卓然、而且样貌俊秀,除了出身寒门之外,几乎寻不着毛病,是万千少女心中的梦中情郎,早有人预料这一次金荷节肯定会盛况空前。
沈离枝因不好拒外祖母三番五次的邀请,便也准备和谢家的表姐妹们一道去凑了这个热闹。
谢老夫人还专门给沈离枝准备了一身新制的夏装,就连新打好的首饰都送了四大盘来供她挑选,谢萱姝看了都连声惊呼老夫人偏心。
“你这小滑头,你母亲给你的哪一样不是好好的,整日也不见你带几个,这几件本就是祖母准备给你枝姐姐准备的嫁妆。”
谢老夫人轻飘飘的‘这几件’可是指的整整四大方盘,密密麻麻排列的从钗环到指环,大大小小、各种材质与工艺打造的饰物。
其中不乏翡翠、羊脂玉、紫磨金、锁目绿、黑珍珠等珍贵罕见的饰品。
沈离枝一听,顿时站了起来,“外祖母,这些太贵重了,离枝不能要。”
谢老夫人走上前,摁下沈离枝的肩膀,让她坐回到梳妆凳上。
她又看向镜子里照映出的人儿,怜惜道:“哪里贵重了,女孩家本就应该娇养着,若你肯从东宫出来,外祖母会给你更多更好的。”
沈离枝在家中一向衣饰简洁,还从未有人给她置办这么多首饰,不由温澜潮生,久久不能再推拒。
镜中的两人隔着一辈,但依稀还能从眉目中看到一些相似之处。
“双儿过来给小姐梳妆了。”谢老夫人侧头对旁边的婢女吩咐,转头又对沈离枝道:“今日你自去玩耍,有萱儿、兰儿她们几个陪着,若看见喜欢的公子回头大可告诉祖母,祖母帮你……”
谢萱姝听到这里,‘嘶’了一声,脚底抹油,正要溜走。
“萱儿你也是,年纪不小了,你若不自己看,别怪祖母到时候随便给你指人了!”
谢萱姝跑了,谢老夫人就专注对她叮嘱:“枝儿可不能学萱儿啊,这女子年纪到了最紧要的事还是嫁个好郎君……”
沈离枝笑着应了,心中却只打算去观观花、赏赏景罢了。
谢老夫人不愧为蝉联四年上京第一姝色的人物,对于装扮美人那是得心应手。
沈离枝本藏几分色,被谢老夫人指挥的梳妆丫头,都给一分一分扒出来。
沈离枝肤色偏白,无需再敷粉,只淡扫了一层桃花胭脂粉在眼下,显得那水眸潋滟,顾盼含情。
青黛描眉,如翠羽微颦,红脂染唇,如含春色。
一番描摸修饰下来,便花去了半个时辰。
端看镜中的人颜盛色茂,让人色授魂与。
沈离枝几乎认不出镜中映照出的美人会是自己。
可是谢老夫人却满意得紧,也不给沈离枝有时间‘作妖’,催促着谢家姐妹将她带走。
沈离枝顶着这张脸,有些惴惴不安。
谢家的姑娘得了老夫人的话,还偏偏爱把她往人堆里带,不多会就招蜂引蝶,惹上好几个年轻公子前赴后继地在她身边攒动。
“我听说那沈姑娘是太子身边的人,这太子不是对沈大姑娘特别看中,会不会这沈二姑娘也被太子看重?”
有个蓝衣的公子虽然心痒难耐,可是折扇一摇,还有些谨慎。
他旁边的公子哥手肘一撞他,“嘁,你担心个什么劲,人谢老夫人亲口说了要给外孙女找个夫君,若不是太子那边没戏,人家谢府敢这样说吗?”
这话说得在理,那蓝衣公子眼睛一亮,啪得一声收起折扇,提起袖摆就朝着前方涌动的人群挤了进去。
美人儿,他来了!
沈离枝不喜欢靠近水,可是手里捧得荷花却很多。
粉的白的红的、重瓣的、单瓣的还有稀罕的并蒂莲。
都是打着外祖母的名来认识她的。
因为不好意思拒绝第一支,剩下的就更不好拒绝了。
倘若单单接下一支倒显得自己有意一样,若是来着不拒——那就不过成了一个平平无奇、没有感情的捧花的架子。
她在岸边安静地当着花架子。
谢萱姝一回来见沈离枝被荷花包围着,像个荷花仙子,啧啧称奇,不免围着她转了几圈。
“这可怎么是好,我们才不过才走了三个府,你就收下这么多花,等到了东宫,那的瑶池这么——大。”谢萱姝比划了一下,划拉出一个大圈,促狭道:“你还不得拖个大花缸来收花呐!”
沈离枝从花瓣后面露出惊诧,“我们还要去东宫?”
谢萱姝从她手中抽出一朵,随手拨弄着花瓣儿,对她有问必答,“是呀,金荷节每年会抽出十家,今年正巧哪位姐姐手气好抽到了东宫,太子居然也同意让我们去糟蹋他的莲池……”
谢萱姝又嘿嘿两声,奸笑了起来,“你不晓得以前太子很是计较,拔他东宫里一根草都不成,就不知道今日太子他在不在?若是看见我们摘他的花,不会生气吧?”
沈离枝完全没有听下去。
自从那日在马车上一抱之后,她现在看太子,就觉得哪哪都不自在,所以连早上叫太子起床的差事都以身子不利落推了好几日。
说起来她也有三四天没有再看见太子了。
由于每日那传信的小太监,风雨不动地来知会她太子的去向,所以她知道今日太子并没外出,指不定待会还要来看这热闹。
思及此,她浑身更别扭了,只想马上找个地方更衣洗妆,趁没回东宫前换下这一身刻意的装扮。
然而周探花没有给她这个时间和机会,他见人群慢慢归拢,回到岸边,就抬手就催促道:“诸位,请随我一道移步至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好样的,招蜂引蝶到眼皮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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