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右侍院子出来,沈离枝愣愣地握着竹伞回首。
烟雨中的院墙像是工笔水墨画带过,一簇凌霄花从院子里伸出了一条花枝,给水灰白的墙上勾出一笔灿黄翠绿。
她动了动眼,视线又从伞檐伸出的竹骨下望向远处。
三重殿模糊的金琉璃屋檐像是卷翘的鸟翼,溅起的雨水自上腾起了雾,袅袅升起白烟。
沈离枝用指尖摩挲着伞柄,抿了抿唇。
心里那点为升迁的喜悦早被一股茫然冲淡。
她虽升了品阶,可是心底清楚明白,知律也不过是低阶的女官。
何德何能可以直接隶属太子之下。
这事透着古怪。
她想去问杨左侍,可是行到岔路时,鬼使神差却脚步一转,直接朝着三重殿而去。
孟右侍说,她当直接向太子复命。
或许应当听孟大人的话才是。
只是沈离枝没想到,太子并不在三重殿内,只有匆匆赶回来拿东西的常喜和她碰见了。
沈离枝缓缓行了一礼。
常喜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一样,口里只说:“沈大人,太不巧了,太子受邀去了伊大人府上,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
沈离枝便说:“多谢公公告知,那奴婢晚些再来。”
“那也不必,太子殿下饮了酒,就是回来恐怕也夜了,沈大人明日早些直接过来就是。”常喜连连摆手。
沈离枝听常喜这样说,便又问了,“公公是知道奴婢要来找太子复命,那奴婢明早来是要做什么?”
常喜清咳了一声,“殿下身边的小乐子患病给送出宫去了,现在缺一个叫起和记事的人,大人正是来顶替小乐子的活计。”
沈离枝一愣。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种事应是归属于掌记宫闱起居的彤史女官。
东宫之中所设女官不如皇宫中的分类详细,各司女官行各司之事,调动起来也并不拘泥于品阶。
所以并没有规定什么品阶的女官去做某一固定的事,如司宫、司仪、司服、司食、司寝等,而彤史则应隶属在司寝一类,说起来并不直接归属太子殿下。
沈离枝疑容蹙眉,虽没有发问,可察言观色是常喜的看家本事,一眼看出来她的疑惑。
“太子未大婚,这些小事上大可变通,沈大人不必担忧,殿下虽然晨起脾气不好,不过看在大人的面上想必能多容忍包容一二。”常喜笑吟吟宽慰她几句,搓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
“哎呦,乌云好像又罩来了,咱家要赶紧给殿下送东西去了。”
沈离枝只好送走常喜公公,自己撑着伞,踩着湿漉漉的小道回去。
究竟太子想要做什么?
她琢磨了一夜,也没想明白。
所以这一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像是困在了梦魇中,起身时汗津津的湿透了衣。
她摸了摸后颈,虽然记不清梦里的情景,但是依稀好像还和骑马是有关系的。
几声雀鸟在外面树杈上清啼,太阳还没升起,月亮却把银辉收起,天幕漆黑一团,沈离枝转向窗外,已经听不见雨声了。
常喜公公说赶早,可是也并明说说要多早。
沈离枝想到那日她第一次去找黑将军时,也是赶了一个大早,可那会男官们已经穿戴整齐匆匆赶往三重殿。
可见太子殿下他本人,起得比鸡还早。
思及此,沈离枝就不能再躺回去了,她起来从门外水缸里打来了一盆水。
好在初夏气温转暖,用凉水擦过身,也只是打了几个寒战,并没有冷入骨的感觉。
罗知微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睡得正沉,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沈离枝已经换好了衣裳,转头见镜子映出黑黑的轮廓,别说五官了,就连轮廓也模模糊糊,她只能作罢,提起放在瓷桶里的竹柄伞,悄悄推门而出,赶去三重殿。
常喜打着哈欠还在卷袖口,就听见外面的小太监说沈大人来了,白净的圆脸上就堆起笑容。
天幕一片黑,但是仔细看已经有线白光正在分割着天与地。
沈离枝被小太监提着灯笼引着缓步走来。
常喜走下台阶,笑吟吟道:“沈大人来得早,先喝杯茶,咱家先给您讲讲三重殿的事儿,免得以后碰了殿下的忌讳。”
沈离枝没有常喜想得周到,见常喜如此肯提携照顾她,露出温婉的笑容。
“多谢常喜公公。”
常喜笑眯眯地给她挑起偏殿的堂帘,机灵的小太监就下去给他们准备解乏的醇茶。
三重殿里目前仅有太子一位主子,所有的事都绕着太子转的,常喜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讲得七七八八。
最后他掀起茶盖,闻了闻茶香,“沈大人聪慧着,日后只要万事以咱们殿下为先,殿下会知道沈大人的好,届时登枝进升,犹未可知呀。”
沈离枝侧着身坐着,闻言对常喜公公欠身道:“多谢公公提点,奴婢都记下了。”
常喜打第一眼就很看好沈离枝,自然对她提点的很相近细致,而沈离枝的谦虚好学更让他满意得很,摸着自己的下巴连连点头。
两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常喜先起了身,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太子该起了,劳烦沈大人了。”
沈离枝颔首起身,先被带去了一间偏殿被宫人仔细检查过身上的衣服,乃至所带的首饰,再净手两次后才带着一众捧水托布的宫婢和小太监,轻步走向了太子的寝殿。
东宫之主,寝殿豪奢。
这些都尽在意料之中。
可是一踏入寝宫,沈离枝还是不由一窒息,入目的全是紫磨金镶玉的地砖,两排造型繁复的锁目绿银铜鹤顶烛台分列两旁,一条甬道直通往一扇镂空雕花玳瑁的木门。
放眼过去,全是不可估量的稀世珍品,却也毫不客气地用在了地砖、压脚等地方,一步步走上去,人都不放轻了步伐,生怕自己磕重了,会把脚下的暖玉翡翠敲碎。
再来,她也害怕会因为脚步声提前吵醒太子。
沈离枝捏着彤册,走得小心翼翼。
门打开了,沈离枝一人进去了,其余人静候在甬道里,等着传唤
沈离枝不知道小乐子是怎么叫李景淮起床的,她就跪坐在他踏榻上,隔着帘子轻声叫了一声。
可想而知,半分反应都没有。
李景淮犹在梦中,不安分。
梦里也有人在叫他,不过那嗓音怎么听也有些奇怪,猫儿叫一样。
李景淮蹙了蹙眉,汗淋淋湿了一身。
他未经事,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梦。
或许是昨夜席间那些人醉后放肆高谈狎·妓,他本是很厌恶这样的话题,万没有想到这样的画面也会入他的梦。
他全身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个人,那猫儿叫声就在他耳边,很近。
像是勾着、绕着,靡靡腻腻的音色让他不由想要做出什么反应。
沈离枝见叫不醒太子,便有些苦恼没有提前问过常喜公公要怎么叫太子起床。
其实李景淮平日睡得没有这样沉,甚至不用叫自己也会早早醒来,只是昨夜多喝了几杯酒,不知道为何就睡得很沉。
洒金的纱幕上金线勾着银杏叶的扇纹,从几片密织的扇纹之间的缝隙里能隐约看见床上一个隆起的身影。
沈离枝跪直身子,趁着太子未醒,挑开一边的纱幕,伸长脖子凑上前。
“殿下……”
哪知道她才起了头,一直反盖在李景淮额头上的大手忽然就朝着她后脊袭来。
沈离枝没防备,被他一掌就压趴下了。
她的脸正好缩进了太子的肩颈之间,脸颊擦过他汗津津的皮肤,埋进满是雪松冷香的肩窝。
突然变故,沈离枝瞬时僵硬住了,她一手撑在丝被上,另一手捏着的彤册就落在铺着缠丝刻花毯子上,只有很细微的一声响。
咚——
滴漏的声音一点一滴,像是檐下的露珠,很缓慢才掉下一颗。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沈离枝屏住了呼吸,心中犹如翻起了江海,惊疑非常。
许久,李景淮的手既没有挪开,却也没有再一步移动。
沈离枝就埋在他脖颈处,耳畔还能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
他又睡了过去。
沈离枝闭起眼,放下了心,又静候片刻才动了动后脊。
压在她后背上的手很大,几乎一掌可以横过她纤细的背,均匀地、紧贴地覆盖在她的背上。
她能感受到掌心的热度和又沉又重的力度。
没事的,太子还没醒。
沈离枝安慰着自己乱跳的心,长长换了一口气,将刚刚憋在她胸腔里的气缓缓地拂出。
她微微扬起上身,想从这个桎梏中自救,没防着那手顺势就从她后脊一路滑至她的腰窝。
她没有醉,便很清楚感知到粗粝指腹隔着她单薄的夏衣一路在她的肌肤上擦火。
从腰窝一直麻上头顶,沈离枝动作又生生顿住了。
双手都撑在了丝被之上,丝被表面的线纹硌在手心,她感觉手心冒出了汗,粘糊糊地粘在了李景淮的被面上。
沈离枝不禁抬起眸,看向犹在睡梦之中,一无所知的太子。
用目光一寸寸地从他脸上掠过,好像这是头一回这样近地看他这张俊昳的脸。
那双总是让人胆颤的凤目此刻宁静的阖上,长睫随着呼吸有序地轻颤,挺直的鼻子下薄唇微泛着红,一副春棠沾露的模样。
没有了冷,只剩下了美。
太子生得是玉质金相,只是那双凤目含锋,一转眸只让人觉得雪风扑面,带着冰刃。
谁知睡着后,却是一副很好欺的样子。
刚想到这里,沈离枝就倒吸一口气,为自己这样危险的想法感到心惊。
后腰的那只手明明没有动,那温度却一步步攀升,沈离枝不得不先面对这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隔着袖子用手慢慢抬起他的手腕,让自己的后背可以从侧边安全地挪出,然后才把他沉甸甸的手臂轻轻放回到被面上。
做完这些,她便感觉后背又渗出一身薄汗。
是吓出来的冷汗。
可就这样,太子也没有醒,沈离枝换着声音叫他,都没有作用。
她去问外面候着的宫婢和小太监。
她们个个垂首道:“太子不起,奴婢们只能等在外头。”
换言之,叫醒太子这事,只能她一人来做。
沈离枝微微弯起唇,嗓音疲累地说:“那我再去试试吧。”
李景淮睡得头疼欲裂,忽然就醒了。
缠着他一夜的梦散去,他仰脸朝上,轻轻喘着气。
刚伸手摁住抽痛的鬓角,忽然就感受到房间里还有一道细微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他蓦然侧过脸。
窗外的光线亮了,浅金的纱幕映出一个窈窕的影子,乌黑的头发从那身子后垂落,随着耸动的肩头不停轻晃,也不知道在外面搞什么。
李景淮不动声色,坐起身一把掀起纱幕,伸手就抓住那道瘦削的肩膀,正要掰转过来一看究竟,目光先被她膝上平摊的册子吸引住了。
只见上面刚落下一行墨迹未干的小楷。
壬午月,戊戌日。太子久睡不醒,恐精力不济
最后的‘济’字因为他刚刚的动作,被少女手中握着的笔杆拖出好长一道墨迹,直从册子的左侧滑到右侧。
好端端的一济字,下半部分并立的腿就变成了一个可笑的交叉腿。
“殿下,您……醒了?”
李景淮醒得太过突然,沈离枝不由说出了蠢话,刚说完就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唇。
太子要是没醒,能睁开眼睛瞪她?
李景淮目光从那个可笑的字上,挪回这张熟悉的小脸上。
他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梦里,眸子不禁又染上一股莫名的色彩。
“你怎么在这里。”他哑着嗓音开口。
沈离枝的肩膀还被他制住,整个人又是一屁股稳坐在脚踏上的,她没法转身,只能一直后仰起头。
“……孟大人让我来的。”
李景淮这才想起,沈知仪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此。
李景淮没有放开她,沈离枝就动弹不得,这仰头倒望之下,李景淮凤目微凝,目光沉沉盯着她许久不见转开,略略抽动的唇角像是在打着不好的算盘。
沈离枝轻轻眨了一下眼,动了一下肩膀,提醒他,“殿下既起,那我去叫人进来伺候。”
说来沈离枝还有些愧疚,由于她实在叫不起沉睡的太子,从而消极怠工,外面等候伺候太子起身的宫婢和小太监们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李景淮却不理会这些,见她动身反又用了几分强摁下她上抬的肩
他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问她:“你在彤史上乱写什么?”
沈离枝连忙把彤史册盖好,有些心虚,却不妨她唇瓣扯出一抹笑。
“奴婢没写什么。”
她一贯是这样笑的,连弧度都能保持一致。
李景淮冷哼一声,另一手从她肩头越过,直想去拿那本彤册。
沈离枝按住不让他拿,急道:“殿下此举不妥!”
“这是孤的记事册,有何不妥。”李景淮没防她还敢挣扎抗拒,嗓音低沉传来,带着威逼:“沈知仪,你敢不拿给孤?”
沈离枝细声细气辩解道:“奴婢已经不是知仪了,现在是知律了。”
说完好像底气又足了一些。
“所谓律,便是律法,殿下当知道彤史册是不能被篡改涂抹的。“
“已经被涂了。”李景淮黑沉着脸,侧眼看她,好像那件事就是她一个人的罪过一样
沈离枝哑然。
常喜公公说太子起床脾气不好,是真的。
“沈知……律。”李景淮皱了一下眉,觉得好端端的自己给她升什么职,连称呼都要跟着变了。
沈离枝趁他声音暂歇的功夫,扬起声音就朝外柔声急唤道:“太子已起,进来伺候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络绎不绝传来,像是急不可耐地冲进来准备伺候太子起塌。
人涌进来,李景淮也不得不松开手。
沈离枝觉察到肩膀一松,便从他的脚踏上站起,把彤史册袖带里一塞,又朝前几步转身就对太子行了个跪礼,毕恭毕敬。
“奴婢告退。”
李景淮坐在床边,盯着她的发顶,迟迟没有开口准许她告退。
沈离枝便头也不抬,一直叩在地上。
拨弄的水声、盆皿瓷器的轻响,她只能依靠这些声音来判断太子洗漱的过程到了哪一步。
听常喜公公讲过,太子光起塌的就有十二名宫人伺候,净手净面就要过五道水,每道水里的讲究还各不一样,除此之外漱口的水和青盐都是要有人试过,就如同他入口的每样东西必然都是小心谨慎的。
沈离枝这一跪就跪了一顿饭的时间,只听见宫人们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远,一切声响趋于平静,只剩下衣料簌簌的声音还未绝。
“你下去,让她来。”
一个尖细的嗓音回着太子,“是。”
脚步声一直走到沈离枝身前才停歇,沈离枝才惊悟,太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
“沈大人,殿下叫你呢。”
沈离枝闻声就起腰抬脸,这小太监还是头一回见着沈大人,一见之下,不由屏了屏息,心中不由想过,难怪常喜公公会看重她。
这位沈大人的脸可真像沈大姑娘。
再看第二眼,可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暖风拂面,又春雨润泽。
常喜公公就说这位沈大人是一个温柔美人,果是老辣姜,看人精准,总结到位。
面对这样的人儿,说话重一点,都感觉就是在冒犯。
“沈大人您小心着重。”小太监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声,才把带有玉扣的玄带交到她手上。
一入手确实出乎意料的沉,多亏小太监提醒了一声,沈离枝感激地道了谢,小太监便对她一颔首,抱起太子换下的寝衣下去了。
沈离枝捧起这条精致的腰带,视线一转,在百福咏鹤紫檀木屏风前,正当着衣服架子的太子长身玉立,像是玉雕雪塑成的人,自带着满身的风华气度。
宫人已经将他一层层穿裹好,杏白色的长衫淡去了他锋利的五官,明挑滚边银线像是月辉在他的襟口压住他里面更浅一色的中衣,光看那交领处的层次就知道他这一身穿得颇为正式。
衣服架子似不满她的拖拉,偏头对她扫了一眼,此刻他好像心情好了一些,状似耐心地垂询:“是要孤自己走过来?”
沈离枝岂敢。
“奴婢这就来。”她不敢再耽搁,捧起腰带移步往他身边走,边走边在回想常喜公公对她的提点。
其中有一条行进时不能越过太子,站立时不可以立于其后。
那更衣时?
沈离枝步伐不敢太慢,本来也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也不够她再细思熟虑。
李景淮刚伸开双臂,冷不丁余光就看见身前多了一人。
沈离枝也伸着胳膊,一手提着他的玉带,正与他交臂挨着,似乎是想把腰带穿过他的腰。
可是,因为站的地方离李景淮的身体还有一步的距离,她的手显然就不太够用。
沈离枝也发现了这点,她个子不算高,刚到李景淮的肩,身高的局限让她的手臂也不过就这么长。
而腰带是前扣的,所以必然是先要把腰带穿过他的腰,才能在前方系上。
只是,这第一步就把沈离枝难住了。
她不往前一步,手是绝不可能穿过太子的腰,可是若往前一步,那势必就会变成双手环抱着太子的腰。
这合适吗?
头顶上的发丝被气息拂动,有些发痒,沈离枝微微抬眼。
入目就是李景淮精雕细琢的下颚,白玉无瑕,还带着水润过的细腻,看起来比寻常女子都还要精致。
“沈知律,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殿下,给殿下系腰带。”沈离枝又后退了一步,这才得以将李景淮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
睡足后,李景淮的脸色没有疲色,越发显出锐利,像是被磅礴大雨洗过的天空,再也没有能遮住烈日光芒的尘埃。
他冷眸一压,周边的空气都要比别的地方凉快。
但是沈离枝却觉得太子殿下,好像也没有多生气。
莫非她做的并无错?
沈离枝在沈府时,虽也是过着衣来伸手的日子,可是毕竟抚州知府的府上规矩哪有东宫的多且严格。
所以沈离枝也不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去伺候太子穿衣。
只能一步步从太子的语气、神色去揣测。
李景淮默不作声,便被她当作了默许。
她刚刚两步拉开的那点距离又重新填上,而且还要比之更近一步,近到像是她两手就要亲昵地环了上去。
李景淮的下颚突然就被柔软的云髻擦过,怀里蓦然像是被人生生挤了进来,虽没有实实地挨上,可是与他迥然不同的气息还是扑了他满怀。
他眼睛睁开,一声放肆压在了舌尖,却消散在腰间上突如其来的触感。
沈离枝提着腰带一阵摸索,玉带沉重,她单手提着也觉得费劲,两只手却又不好同时用力,忙得是心无旁骛,也没顾得上妥不妥当。
既然小太监也是这样伺候太子系腰带的,她也行。
李景淮喉咙有些干,润喉的那杯清露好像已经解不了他的渴。
梦醒后不该再记起的画面卷土重现,他慢慢自沈离枝身后抬起一手。
“殿下呀,可真真气死老奴了!那陆提司可真是不识抬举,三番五次……”常喜老鼠一样走路无声,一拐过弯来就忍不住倒豆子一样的吐着苦水,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他脚底险些打滑。
他一个急刹车,同时两眼一瞪。
李景淮抬到一半的手在他的视野里便和那纤瘦的背重叠在了一起。
这样的画面冲击让常喜舌头打起结,“三番五次、五次三番……”
他又倒抽了一口气,快步后退,不想后面的奉茶宫人被他撞得一个趔趄。
瓷盏、茶壶碎一地。
咔哒一声,玉环终于扣好了,沈离枝后退了几步,转头看向身后的狼藉。
“常喜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景淮把手背到身后,冷冷哼道:“毛手毛脚。”
作者有话要说:枝枝:想象一下小太监抱着太子殿下的腰给穿腰带的画面……
太子:停下你危险的想象!!!
小太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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