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淮走上前,没有放轻脚步。
但沈离枝睡得很沉,未能被吵醒。
常喜带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犬人跟上来,他一眼就看见躺在黑将军肚皮上的少女,不由一愣,还疑自己眼花,走近几步揉了揉眼才惊讶道:“这、这不是沈知仪吗?”
李景淮踢了踢常喜,“弄醒她。”
常喜哎呦一声转过脑袋,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结结巴巴道:“奴、奴才?”
李景淮给了他一个快点的眼神,常喜也不敢耽搁,蹑着手脚走到沈离枝两步开外,微微弯下腰。
美人侧卧,小脸莹润如玉,像是海棠春睡,不忍惊扰。
常喜小声喊了一句:“沈大人醒醒。”
不作用,他又一连几声,沈离枝半分反应也没有。
毕竟这凉风袭人,她睡得很是舒坦,一时半会醒不来也是正常。
李景淮剑眉微压,再次伸脚踢了一下常喜,“你这小声是催眠还是什么?让开!”
常喜有苦说不出。
他耸着脑袋伸手轻拍着自己的脸,连声道:“奴才没用。”
李景淮对他的假把式没兴趣,径自走到沈离枝身边,黑将军已经被刚刚的动静给弄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对着它的主人傻愣愣吐出半截舌头,弯出一个笑脸。
李景淮给它一个比凉风还要凉快的眼神,黑将军收回舌头,把脑袋一缩,呜呜低叫了几声。
怎么叫醒人,并且让一个刚刚睡醒的人马上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李景淮陷入了思考。
他一时也对这样一个酣睡的少女无从下手。
常喜的巴掌也不拍了,伸长脖子看他的举动。
李景淮往后横了一眼,常喜和两个犬人立刻缩起脖子、转过身,不敢再多看。
沈离枝睡得很沉,她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小时候,她的孪生哥哥还在的时候。
哥哥很温柔,用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手牵着她的手,带着迷路的她回家。
一路上她都在哭,因为弄丢了一枚好看的发梳,又冷又饿独自被困在树洞好长时间。
她既害怕,也担心受骂。
回家的路很长,但是有一片好闻的雪松气味一直萦绕在鼻尖。
她边哭边想,家这边有雪松林吗?
凛冽却又清澈,像是冬天的味道。
走着走着,她的手被松开,四周的光一下从她眼前抽离。
哥哥去哪了?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哥哥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枝枝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了……
她挥舞着手,想要去捉住哥哥。
四周到处都是空的,好像什么也不存在。
忽然她的手摸到一个东西,便牢牢抓住。
是哥哥吧?
沈离枝慢慢睁开眼,眨了眨,清晰了一下视线。
一时间还没分清梦境和现实,但是她却也知道眼前这张脸,并不是她哥哥。
李景淮抬高自己的手腕,将沈离枝的手也一道带了起来,他双眸被剑眉压下,狭长的凤眼睨着她。
“沈知仪。”
沈离枝半梦半醒,睁着和黑将军如出一辙的惺忪睡眼,勉强定睛认真看他。
就在李景淮以为她认出了自己,正等着她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哪知沈离枝压根没醒转,反而拖长了音调轻声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傻笑。
虽不是哥哥,但是好像是认识的人。
李景淮斜眼瞟了一眼她五根削葱一样的指头,还不知死活地扣在他的腕间。
他单膝压在虎皮毯子上,凑近了一些,那张微启的水唇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吻上去,但是却仅仅悬于她上空,阴测测吐出一句话:
“第三次了。”
沈离枝骤然惊醒,醒得彻彻底底。
不但是认识的人,还是太子啊!
沈离枝呆了一瞬,五指顿时一松。
整个人一骨碌爬了起来,规规矩矩跪在他面前。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她的神色勉强镇定,声音却闷闷带着睡腔,忽而又想起他所说的第三次,便又说道:“奴婢不知殿下会来,日后一定尽量避开。”
实际上这三次都不是她专登凑上去的,尤其第一次也能算上,就有些强词夺理。
不过李景淮是太子,他执意如此想,沈离枝也不开口辩驳。
李景淮用手抚了一下被她抓皱了的袖口,慢慢起身,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往下。
黑将军立刻盘在他腿边,兴奋地晃动着尾巴。
“你怎么在这?”李景淮拍着黑将军的脑袋。
“奴婢犯了错,卢大人命奴婢来此侍奉黑司行。”
“刚入宫就被罚,看来你不适合……”李景淮说着,话音一顿。
因为刚刚还在他手掌下的黑将军把大脑袋拱到沈离枝身前。
尾巴还有一搭没一搭扫着他的小腿。
沈离枝没动,黑将军就用湿润的黑鼻头蹭了蹭她垂放在膝上的手。
沈离枝这才缓缓拿起手,轻柔地抚了一下黑将军的头。
李景淮马上感受到了抽在自己小腿上的尾巴频率加快、力道加重。
黑将军很喜欢她。
“你喜欢照看黑将军?”李景淮改变了原来的话。
沈离枝低敛眉眼,可是还是掩不住脸颊上被压出来的一撮红痕。
“是,奴婢喜欢。”
李景淮看着一颗狗心都叛变了的黑将军,将抚平的袖子放下,“那好,以后你就继续陪黑将军。”
两名犬人一怔,没想到太子突然这样的安排,岂不是要让他们退位让贤?
沈离枝虽然很喜欢黑将军,可是她才刚刚在司芳馆任职一天,徐少理虽然不好相处,可是那边僻静的环境她还是很喜欢的。
“殿下能否让奴婢继续呆在司芳馆?”沈离枝微微抬起头,只是视线依然没有抬高,她脸上浅笑,怕太子觉得她是在拒绝,连忙把话补全。
“两位大人常年照顾黑将军,比奴婢更熟练,奴婢可以隔几日来陪黑行司玩耍。”
李景淮以为见过徐少理,还被刁难过后,沈离枝应该庆幸他给出的机会让她跳出火坑。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要求。
“随便。”李景淮视线落在她微翘的嘴角上,“不过,这几日你就留在这,司芳馆忙着,少给徐少理添乱。”
“是。”沈离枝口头应了,心里还却有些迷惑。
她什么时候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