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我和你妈妈的感情,你妈妈走了以后,我完全无法接受。”
“我已经习惯了吃饭的时候她坐在旁边,我熟悉她吞咽时细微的声响。习惯了每天早晨醒来以后,睁开眼能看到她,睫毛很长,睡相很恬静。习惯了和她一个小时不见面,手机上就有她发来的消息。我爱这个世界,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她的存在。所以,我完全无法接受。你应该记得,我那时在精神病院待了半年。”
“医生给我喂的药,和我谈的心,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药能治我的心病,医生也根本无法理解我的痛苦。我知道或许有两个人能理解我,一个是修建泰姬陵的莫卧儿皇帝,另一个是医院里的某个病友。”
“那个病友也是因为亡妻而精神失常,他每天夜里都趴在窗户边,对着月亮像狼一样喊,喊的就那几句话,老婆,我好想你,老婆,你回来吧。边喊边大哭,他喊的时候,我跟着掉眼泪。护士就过去把他捆到床上,打镇定剂逼他睡觉。”
“我之所以不再疯狂,康复出院,是因为我天天听那个嗓子喊哑的病友哭叫,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纵使再无法接受,再情绪悲伤,你妈妈已经死了。我想再见她一面,只有通过科学。科学的力量能改变一切。”
“你是我儿子,我对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你出生之前,我已经接到过一些未来人的信件。有些信非常恐怖,说时间机器在遥远的未来会导致人类的灭亡。我被吓到了,所以停止了时间技术的研究。”
“可是十二年前,在医院里我改变了主意。”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人类的生死存亡,应该有某种宿命。我什么都不管了,无论世界的结局怎样,我要回去见你妈妈。”
“在刚刚,我获得了突破。”陈昭更咽起来。
陈筵玳已经泣不成声,“我不想当孤儿,如果你要回去,带我一起,我和你一起回去找妈妈。”
“不行。”陈昭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陈筵玳用手抹着脸上的眼泪。
“我做的时间机器,能量只够我一个人回去。最关键的是,我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成功。一旦失败,结果或许是灾难性的,比如进入时空乱流,静止在某一瞬间无数年,忍受永恒的寂寞。死甚至是失败时最好的结果。”陈昭道,“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成败与否,我自己承担。”
“你不要哭,你虽然才15岁,但你的智商和心智已经完全是成年人,可以独当一面。你有足够的学识让自己生活下去,我已经签署协议,把陈昭科技公司捐给国家,而每年公司的利润会有千分之一给你,我的几千亿私产也都交给你,这足够你富足地生活一辈子,最后进入意识永生。”
“爸爸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你能原谅爸爸的自私。好了,我们挂断吧,我要开始启动机器,一小时后是第一个时空穿梭的窗口期,我得赶上。这通电话是给你告别。”
“不要!你不能走!”陈筵玳对着手机哭叫,刚想继续说什么,但手机ai的提示音响了起来,“通话已挂断。”
屋里又恢复死寂,窗外的电光一闪一闪,暴雨摇憾着窗户。陈筵玳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剧烈地发抖。一个小时后他就要失去父亲,成为一个富有而孤独的孤儿。
短暂的颤抖后,他突然夺门而出。
在楼管阿姨吃惊地注视下,他疯子一样奔了出去,在大暴雨里狂奔。雨水泡透他的全身,洗掉他脸上的眼泪。路过的同学都打着伞,吃惊地看着他义无反顾地跑远,脸上的表情蕴含着巨大的惊恐和决心。
陈筵玳的身体素质其实很差,考时跑一千米,跑到一半就喘的跑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同学从身边冲过去,套自己的圈。那种绝望的感觉再过十年也忘不了。
可是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短暂的力竭后,他感到澎湃的能量在身体里涌动。他的呼吸开始平稳,步伐带有某种节奏,心脏有力地泵动,他感觉自己可以跑赢时间。
一路冲到校长室,他猛砸了两下门,推门而入。
沈湄妤穿着一身碎花白长裙,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正在窗边听雨看书。看见陈筵玳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她惊得直接站起来。
旁边还有一个正在填表格的白发女教授,也吃惊地回头看着陈筵玳。
“我爹要走!”陈筵玳哭叫,“他造了时光机,要回去找我妈妈!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要走!”
沈湄妤手里的书咣当掉在地上,惊得面色苍白。
旁边的女教授脸色更惊恐,“你说你爸爸造了时光机?”
“是的,我爸爸是陈昭!”陈筵玳泣不成声。
“孩子,听着,你必须阻止他。我是做相关理论研究的,最近我刚研究出一种可能性,一旦有类似时光机的东西启动,将有可能会造成原时空的崩塌。也就是说,你父亲一旦开启时光机,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就要立刻瓦解。”女教授认真地说,“他不能启动时光机!”
“我劝他了,他不听!他已经疯了,这十二年他每天都在做这一件事!”陈筵玳说。
“你爸爸现在在哪?”沈湄妤问。
“他的秘密实验室,就在罗布泊,在某片还没绿化的沙漠底下!那个地方,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确切位置!”陈筵玳道。
“你也不知道吗?”沈湄妤问。
“十一年前我去过一次,就再也没去过。”陈筵玳表情绝望。
“走!”沈湄妤果断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往门口冲。
“去哪?”陈筵玳呆了一瞬。
“去找你爹的实验室,只剩这一个办法了,你尽量回想实验室的位置。”沈湄妤果断地说。
两人火速下楼,坐进沈湄妤的车。她的车通体漆黑,轮子巨大轮毂白亮,帅的像电影里枪战片男主角开的,市面上还没有公开发售,但估价要超过两千万。
“系好安全带!”沈湄妤喊。
说完她直接把油门踩到底,同时把喇叭按到底,整辆越野车瞬间激活,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暴蹿出去。路上零星的学生都吓了一跳,纷纷往两边闪。几个正在路面扫水的机器人触发了应急机制,直接翻进路边沟里。
越野车狂野地前行,短短三秒钟飙到一百迈,车轮压出的水墙比人还高。陈筵玳都震惊了,被加速度死死压在座位上,强忍着不惊叫出来,平时弱弱的女校长居然开车这么彪悍!
车没有走正门,那里人流太多,容易撞到人。沈湄妤连续转弯,抓方向盘的手稳的像赛车手,开上了教职工路。
出口处是很老式的小横杆,由保安大爷手动开启。
望见校长的车风驰电掣而来,动静响的仿佛老式蒸汽火车,大爷整个人都傻掉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湄妤也没刹车,反而踩油门,直接撞断横杆冲出去。挡风玻璃上一道清晰的裂痕,但幸好没有碎掉。陈筵玳透过后视镜,看见保安大爷正哆嗦着往怀里掏,估计是拿速效救心丸。
“给罗布泊公安局长打电话!”沈湄妤冷静地大喊。
车载的人工智能立刻响起来,“正在接通······接通!”
“喂?”一个粗壮的男人声音响起来。
“从建设路到长安一路,一直出城,我要沿途所有路口的灯都冒绿光!”沈湄妤大喊。
“啊?啥玩意儿?老妹你······”警察局长一口大碴子味,不知所措。
“现在!快!”沈湄妤大吼。
“好好好!回头你得给我说啥事!”男人立刻答应下来。
马上就到路口了,陈筵玳眼睁睁地看着信号灯,绿灯刚变黄灯,黄灯闪烁,马上就要发红。
但是,下一秒奇迹发生了,黄灯灭掉,绿灯重新亮起!
路口无数刚要起步的车都猛地一刹,司机们全懵逼了,瞪大眼睛看信号灯,怀疑自己眼出了问题。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辆黑色越野车迅猛狂暴地穿过路口,快的像是贴地飞行,眨眼就没影。
“校长您说话这么好使······”陈筵玳目瞪口呆。
“开玩笑,你查查大学校长是什么级别!”沈湄妤豪气冲天,一边踩着油门前进,“我是罗布泊大学的校长!就是在纽约街头,我要几条街绿灯,纽约市长也必须立刻给我这个面子!”
越野车一路狂奔出了城,冲破暴雨,维持着140迈的惊人高速,在人工林的绿海里奔驰了十分钟,扎进茫茫大沙漠里。
陈筵玳透过泼在床上的雨幕往外看,内心一阵颤栗,十一年前的记忆开始复苏,他想起来了,这条路他曾经走过的!
那时候他坐在副驾驶,陈昭开车,也是在这条路上前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路还是没变。
陈筵玳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突然喊,“左转!”
沈湄妤毫不犹豫,猛打方向盘,越野车离开公路,开进茫茫沙漠里。大雨已经泡透了沙漠,轮子卷起棕色的泥沙,糊在两侧的车窗上。
陈筵玳又哭起来了,今天他总是哭,“我想起来了!校长,我想起来了!我竟然还记得,从这个方向往前一直开,会遇到一片红色的丘陵,像海浪一样的红丘陵。再往前,有一片石林,石林里就是实验室入口!”
沈湄妤再次狠踩油门,越野车在沙滩上狂飙到170迈的惊人速度,雨水像是盆泼一样砸在窗上,反复地洗去泥沙。视野一片模糊,这种高速很危险,但沈湄妤和陈筵玳都不管不顾了。
只要够快,说不定还来得及改变一切!
“还有多长时间?”沈湄妤突然问。
“36分钟。”陈筵玳一直在看着表。
“我看到红丘陵了。”沈湄妤开始减速。
红丘陵真的来了,一大片一大片,起伏连绵,远远看上去真的像是红色的海。
“可能是原子弹爆炸时形成的。”沈湄妤望着窗外的红色。
越野车很快下压速度到60迈,冲进丘陵区。剧烈的颠簸袭来,整辆车像是在山上往下滚。沈湄妤和陈筵玳都不约而同地抓住了头顶的抓手。
丘陵区没有看上去的大,仅仅开了十分钟就通过了。
“26分钟。”陈筵玳死死盯着时间,“石林应该很快。我记得过了丘陵,没几分钟就到了。”
沈湄妤点头,踩油门加速。两个人都庆幸有这么一辆好车,好车就相当于好马,当年刘备在檀溪遇险,的卢马一跃三丈助其脱险。现在追赶准备离开世界的陈昭,幸亏有这么一辆性能过硬的快车。
一口气开了十分钟,沈湄妤突然开始减速。
“没有石林。”沈湄妤道。
陈筵玳也变了脸色,前方是平整如镜的开阔地,能一眼望到天边,却没有任何石林。
“停车,我下去看看。”陈筵玳激动地说,“应该没有错,就在这附近。”
沈湄妤刹车,越野车带着恐怖的动能刹停,气浪推出去大片的黄沙。
陈筵玳下车,在暴雨里茫然四顾。他轻微地战栗起来,眼前的景象是完全陌生的,记忆里找不到丝毫对的上的景象。
“站上去看。”沈湄妤也下车,淋在雨水里,指指车顶。
陈筵玳先跳上引擎盖,又站上车顶,垫着脚尖环顾四周。
“我不知道。”陈筵玳摇头,脸上的表情无比绝望,“我找不到爸爸的实验室了。”
一声巨大的轰鸣,像是雷击在头顶,把陈筵玳从车顶上震了下来,摔在水漉漉的沙地里。紧接着是凌厉的冲击波,从东面一个方向传来,快速扫过整个荒原,所有的沙子都作响。空气集体震颤,整个罗布泊的大气都在这一秒发抖。
这种效果或许只有核弹才能引发,但没有光亮也没有热浪,只是诡异的震动和冲击波。高空漆黑的雨云变了,向着东面汇聚,仿佛水流向某个缺口!
有什么东西启动了,它的能量劈天劈地的大!
陈筵玳从沙子里爬起来,顾不得头上流下来的血,扑到车边看控台的时间。
“还有8分钟!”陈筵玳说。
“上车,顺着冲击波在沙地上的纹路,咱们能找到你爹!”沈湄妤钻上驾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