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家包子铺后院。
魏小二端着一个小坛子正往前面走去。
正百无聊赖的十三郎拉住了他:“那个爱吃醋芹的山东人又来了?”
“可不是,那人说话疯疯癫癫的,吃法也疯疯癫癫的,这都第三天了,一顿就是一笼包子配这么一坛子的醋芹。不过付钱倒是爽快,都是现银。”
“我去看看。”杨奇伸手接过了醋芹坛子。
他拉开了布帘,走到店铺里,就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白脸年轻人坐在那正等着。
杨奇把醋芹坛子放在桌上。
年轻的客人对着杨奇笑了笑,把坛子里的醋芹取了一些出来,就着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杨奇借机仔细打量着他,年龄二十出头,顶着个山羊鼻,打扮倒是斯斯文文的,就是吃相有点难看。
这个时代,一副斯文游学书生打扮的,基本都是各大家族的后辈,也只有他们,才有不事生产,专心读书的资本。
白面书生感受到了杨奇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对着杨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好这口醋芹。”
或许他把杨奇当做了等着收饭钱的伙计,说完,他伸手到怀里,想着掏些银两出来,可摸了两下却突然愣住了。
杨奇盯着他的手,手指上的皮肤滑嫩,是正常读书人的手。
他不是燕军探子。
杨奇暗暗松了口气,当下笑着说:
“忘带银钱?没事,出门在外,难免有难处,这顿我请。”
山羊鼻白面书生朝着杨奇拱了拱手,表示谢过,继续埋头吃着。
杨奇看他左右开弓、吃得开心,哪里还有点书生的斯文样子,于是调笑到:
“客官,还没娶妻吧?有没人说媒?该不会是你这吃相把媒婆都吓跑了吧。”
白面书生伸手擦拭了下嘴边的酱汁:“有了这口醋芹,我都可以把我自己的姓给忘了。”
白面书生说话口无遮挡,却让挑起话题的杨奇愣住了。
这个时代,门阀世族横立,一切都以家族为基础,讲究的是“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名流们见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报郡望、家门。
就连杨奇,也是通过交好秦王,好不容易才弄了个弘农杨氏的身份。
平日里听到的故事里,为了捍卫家族姓氏尊严,拔剑决斗的主角清一色都是这些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年轻人。
不过这人看着斯文,说起话却还真的是疯疯癫癫的。
没话找话的杨奇只能讪笑几声。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
杨奇走了过去,雪地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门口挤着,有几个人手上还拿着的破碗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老魏掌柜多年来都有救济的行为,所以他们寻上了门来。
只是,杨奇注意到,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竟都是新旧混合着的。
杨奇看着他们冻青了的脸,叹了口气,转身正准备叫伙计把蒸好的包子笼搬出来,就看到那个白面书生,从腰间取出一个东西,“啪”地轻拍在桌上,喊了句:
“伙计,你这还有多少包子都拿出来,账算我的。”
说完,年轻人站了起来,从店门口的人群中挤了出去,走了。
“咦,那个人不是昨天帮我们的好人吗?”
“是啊,就是他,昨天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部拿出来,给我们买吃食、买衣裳,不然我们昨夜也许就熬不过去了。”
杨奇往远处望去,白面书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魏叔他们端着包子笼走了出来。
杨奇转向了白面书生刚才坐的位置,突然他眼睛瞪大了。
接着杨奇大步走了过去,从桌上抓起了白面书生留下的那个东西。
一面为鱼,一面为龙,鱼目和龙眼都活灵活现,正是一枚鱼龙符,和之前自己得到的那枚一样制式的黄金鱼龙符。
。。。。。。。
昏暗的地牢里。
一旁的士兵拿着火把往朱四雄脸前凑去。
朱四雄满脸胡渣,手上脚上还带着镣铐。
跪坐在地上的朱四雄一下子难以适应,他眯着眼睛本能地避让着光线,却被人架住拖了出去。
坐在上首,文官打扮的人冷冷地说道:“都这么多天了,朱统领,别再浪费时间了。你赶紧都招了吧。”
“呸。”朱四雄朝一旁吐了口唾沫,冷笑了一声:
“我最后再说一次,军师遇刺身亡,我是有责任。
不过那是我身为侍卫统领保护不力。
你们别想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那个文官明显习惯了朱四雄的不配合,当下就只能例行公事地说:
“朱统领,那麻烦你再回答一次以下的问题。”
朱四雄知道,他们反复地问问题,就是要从自己的回答里寻找破绽,如果这些回答里,哪怕只有一点和前面不一样,他们就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那文官的声音毫无感情:
“那日,在并州悦来楼,你说你看到军师行为反常,在那样危险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按约定往马车躲避,反而是往悦来楼去。
朱统领,你怎么看这个情况?”
“还有,朱统领,在悦来楼外,你说刺客识破了侍卫队的标记,乘乱混入了侍卫队中。
而你只识破了一个刺客,实际上却是有两个刺客。
可那些侍卫都是你精心挑选的,又怎么会出现这情况?”
军师身上唯一的伤口,同时也是致命伤就在胸口,那军师当日所穿长袍上胸口的位置为何会完好无损?
另外,按你所说,那时天色昏暗,刺客又是如何能在那么暗的马车里,一击得手?”
朱四雄懒得再回答,那个刀笔吏的口气开始气恼起来,称呼也随之改变:
“还有,朱四雄,一个多月前,你明明已经在并州城外农舍把那刺客围住,重重包围之下为何会被他逃脱?
你又是如何知道他会在那里出现?这些事情里,朱四雄,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狭小幽暗的地牢里,文官的声音在回荡,朱四雄借着光在那看着墙上的苔藓,苔藓盘根错节,往四周蔓延着,毫无空隙,令人窒息。
。。。。。。。。。。。。
“王爷,这个朱四雄可是个人才,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你也知道,黑衣军师和国修军师名为师徒,两人关系实际更胜父子。
黑衣军师的死,我们总要给国修军师一个交代。
何况眼下是计划的紧要关头,我们还需要接管了并州事务的国修军师的支持。
张统领,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力王行宫外。
破阵营张翼走了出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
幽暗的地牢里。
“开门。”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
“可是,张统领……”狱卒面露为难。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声音明显不耐烦了。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开门,这就开门。”狱卒连忙拿了钥匙开锁。
“老张,大老远就闻到了,有酒,有肉,赶紧摆起来。”朱四雄对着跨进牢门的张翼说到。
张翼把怀里的酒坛子放了下来,用手使劲拍了拍,撕开封泥,倒在碗里:“嘿,这酒我藏了好几年,今日便宜你了。”
朱四雄举起酒碗和张翼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门外的狱卒蹑手蹑脚地偷听。
朱四雄和张翼两个人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重复着倒酒、碰杯、喝酒。
酒坛子见底了,张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带着酒劲朝着外面吼到:
“怎么、这么暗,还不快、去取灯烛来,别误了老子喝酒!”
狱卒吓得连滚带爬。
朱四雄开口了,语气平淡:“日子定了。”
“三天后,斩刑。”张翼背对着朱四雄直直立住,口齿清晰:“我能为你做什么?”
坐在地上的朱四雄,对着张翼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老张,帮我带句话。”
张翼侧耳倾听。
朱四雄一口喝光碗里的酒:
“带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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