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挑起当今天下乱局的主谋人,倪子孝拥有着优良的品格,那就是守规矩。
守规矩的人必然守时,于是在申时三刻时,他的脚已经踏在了鹤雀楼前的大街上。
今日,倪子孝约了并州各大商号掌柜们和他们东家,酉时在本地最有名的鹤雀楼聚聚。
所谓聚聚,其实就是和他们在推杯换盏间,让那些本地豪绅们把摊派的份额缴足了。
当然这样情况下,有时总会出现一些不识时务的家伙,比如城东那才富贵了不过百年却自以为是的叶家、高家。
身为叛军的副帅兼首席谋士,倪子孝不介意到时给他们安排些乱兵冲击、入宅抢掠的乱世惯有剧情。
多年的自律,让倪子孝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此刻他身着一袭标志性的黑色长袍,两手背身,踱着方步,一丝不苟地走在并州城闹市的大街上。
如果有人仔细丈量过,会发现这位极力鼓动东北二十万边军起兵、两个月就攻陷东都洛阳、造成当今天下大乱,人称“黑衣军师”的倪子孝所走的每一步间的距离,几乎都是一样的大小。
相比于倪子孝的从容,一身便装打扮的侍卫统领朱四雄却在告诉自己要时刻保持着警惕,特别是在当前,有人在山西悬赏一万两要军师首级的情况下。
军师出于稳定、拉拢那些豪绅的思量,坚决要求要现身酒宴,并在并州主街口下车,步行前往鹤雀楼。
今天恰好是并州城一个月一次的庙会日,街上自是人头攒动,倪子孝的身前早有数名仆人打扮的侍卫走上前去,用手臂撑出一条道来。
鹤雀楼做为并州最有名气的酒楼,门口配套着一片不小的车马广场。
等到他们就要穿过车马广场时,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朱四雄和近旁几名侍卫在第一时间就跃了起来,几人瞬间就把倪子孝团团围住,保护在中间,尔后眼露精光往四面八方不停地扫射。
朱四雄打了个手势,自己的身子却依然保持着半绷紧随时出击的状态,他那遮掩在宽松衣袖之下的粗壮胳膊上青筋直冒。
一旁的手下会意,他举起手,朝着四方做着不同的动作。
倪子孝这会才看到,那个一旁正在卖吃食的小贩摆了个手势,靠近三叉路口正趴在地上修理车轮铆钉的车夫摆了个手势,一旁蹲坐着乞讨要饭的也摆了个手势…
一会时间里,光倪子孝的视线范围内,就有七八个路人打扮的人做出了回应,他们开始不动声色又很有层次地往铃声处移动。
这些侍卫都进行了乔装打扮,其中有不少人更是把脸藏在大大的皮帽下面--那是草原部族的打扮,这里是草原部族南下的必经之路,街上这样装束的人随处可见。
朱四雄这种入乡随俗的安排,让拥有着敏锐观察力的倪子孝,一下子间也无法仅凭打扮,就认出这些平日围绕在自己左右、保护自己的人。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些暗哨明哨的共同处,他们的脖子上都围着一块略带黄色的裹巾。
叮叮当,叮叮当,一辆标识着驿局图案的马车晃悠悠地从一旁行过。
朱四雄一直盯着挂着铃铛的驿马,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
倪子孝伸出手拍了拍朱四雄的肩膀,朱四雄这才侧开身子,扭头向着倪子孝说到:“军师,安全。”
倪子孝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从刚才到现在,修行了多年的养气功夫,让他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变化。
鹤鹊楼门此时却是关着的,侍卫上前推开门,早有那群豪绅们陪着笑把倪子孝迎了进去。
看到军师安全走进了鹤雀楼,朱四雄才稍稍松了口气。
酒楼里面早已经布置妥当,里面的都是并州本地的大户,尽管如此,今晚出席宴会的人他还是派了人经过反复验明身份后,提早安排在酒楼里等待。
……………
天慢慢黑了。
和往常一样,朱四雄的心情习惯性地保持着平静,但保护军师的任务却完全不轻松。
在来到山西的这半个月里,单从晋东到晋中,朱四雄就已经遇到了不下三十波刺杀。那些刺客们前仆后继,花样百出,却依然被自己一一挫败。
身为侍卫统领,朱四雄完全有得意的资本,因为遭受了这一路的袭击,自己的侍卫队只付出了三人受轻伤的微小代价。
不过朱四雄却没有因此轻敌,因为面对着一万两的巨额悬赏,面对着层出不穷的刺客,全权负责军师安危的自己唯有时刻保持着军师常说的“冷静”才可以与他们斗智斗勇。
朱四雄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整条街上,他的心里对今天整个的保护计划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些兄弟,他们的从军背景都是经过自己追踪三代近乎苛刻的检查。
他们都训练有素,甚至连握剑、出剑的姿势都有特殊要求,不求花哨,只为了有威胁时能第一时间清除掉。
侍卫队一直都只保持着三十六个人的编制,这更加深了兄弟们彼此间的默契,每次行动时也都有特定的装扮和手势,这次通过提前布局,控制区区一条街完全不是问题。
加上,自从三天前进入并州地界以来,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刺杀了。侍卫队这一路上对抗刺客的故事,早已传开了,那些被人添油加醋过的传闻就是侍卫队能力的证明。
想到传闻,当朱四雄借着酒楼窗户透出的烛光再一次警惕地查看昏暗的街道时,他心里甚至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有着小小的期待。
那是在昨日,侍卫队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只有一个铃铛。
夺命铃铛。
那个出场时喜欢自带铃铛的刺客;
那个一向一个人行动,从不失手的并州第一刺客。
“一个人?”朱四雄一口唾沫狠狠地砸在地上:“哼,希望你可以陪我们好好玩玩!”
…………
戌时了,天已经黑了。
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只剩零散的几个小贩,参加庙会逛街的那些百姓也都早已经散去。毕竟自边军起兵叛乱之后,原来维持秩序的朝廷武侯们也早随着太守逃跑了。
鹤雀楼的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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