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问:“朵朵的爸爸呢?”
明月一时怔住,脑中如煮开的滚水,沸沸汤汤里搅成糊涂涂一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嗫嚅着:“那个,他……”
云焕见她如此为难,搁在她肩头的手随意放下,说:“如果冒昧的话——”
“砰砰”几声,茶碗伴着托盘一齐摔到地上。水花四溅,碎片蹦得到处都是。朵朵都被吓一跳,终于反戈一击从豆包底下钻出来,瞪着眼睛看他们。
云焕十分抱歉,蹲下身去捡拾碎片,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手不小心蹭了上去,把你这儿弄得一塌糊涂。”
明月提醒:“小心手!”一把扣住他手指,拖他站起来,说:“是我考虑不周,乱放东西,我去拿笤帚过来,你陪朵朵玩一会儿,别让她踩上来。”
各自领了任务分头行动,埋头扫地的明月却有一瞬的走神,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起码这段插曲过后,能留给她充裕的时间考虑坦白还是维持现状。
她侧头看一眼正跟朵朵一道看新闻的云焕,感觉到抓着笤帚柄的虎口一阵热。方才她抓得不巧,几乎跟他十指相扣。
他手指温热又干燥,因为过分勤快的洗手,指腹被磨得薄削而光滑,抓住她的时候柔软得令人吃惊……明月猛地摇摇头,想什么呢,想什么!
一到每天固定的新闻时间,朵朵就变得开始不爱理人,哪怕特殊如云焕,这回也没能得到她的国民待遇。
云焕陪她看过一会,实在觉得无聊,起身随意将附近收拾一下。谁知这一动手,强迫症的他将这一片都理了一次。
明月倒过垃圾回来,东西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而他正对付软塌塌的豆包,硬是要将这扶不上墙的烂泥修理成自己喜欢的四四方方。
明月脚步轻巧,在他身后看了半天,也没被人现,最后还是轻拍下他,他这才回头,赧颜道:“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同意,把你家搞乱了。”
明月笑:“这要能算是搞乱的话,那我希望你起码每周都来搞乱一次。”她踢一踢那豆包:“但这玩意儿是弄不好的,你别瞎费工夫了。”
云焕颇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豆包,最终放弃:“你这上哪买的,怎么不淘宝,不用跑来跑去,给你送货上门,不喜欢的话还能退了。”
几年前这玩意儿兴起的时候,明月就知道,只是那时候□□牢牢掌握在丽丽姐手里,她没办法注册,出国之后觉得不方便也就一直没用。
如今听云焕提起,很感兴趣,说:“其实我一直想要弄个号,可是觉得绑卡不安全,而且我还挺喜欢逛街的。你会弄吗,不然你帮我弄?”
我会弄吗?云焕想,现在国内还穿开裆裤的小孩都会弄。他叹口气要明月把手机交过来:“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中国新四大明。”
明月听得直笑,乖乖去找手机,一开屏,她却有些后悔。桌面原本是朵朵,可惜前阵子她被许梓嘉一激,换成了在镜头前耍宝的自己。
拍那天开了美颜,又按了兔耳朵特效,她还老夫聊少年狂地嘟嘴瞪眼,当时眼瘸,居然自己觉得挺美的,现在看起来……怎么就那么老不正经呢?
云焕不出所料地笑起来,明月警告:“敢乱说话你就死定了!”云焕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士,小小威胁一点不担心,呵呵道:“自恋!”
明月掐上他胳膊,说:“我掐死你!拜托你尊重一点客观事实好不好,大家可是一直都夸我,说我长得像巅峰期的陈红呢。”
心虚,心虚……
云焕一边气定神闲地从商店下app,一边口气肯定地说:“不像。”有人翻白眼,他又幽幽地补上了一句:“你比她漂亮。”
这就犯规了啊!
不得不说人还是最喜欢甜言蜜语,明月听得喜不自禁,一屁股扎在豆包上,见云焕还如山似的杵在面前,拽拽他大衣下摆:“坐下来弄呀。”
云焕嗯一声,分坐在豆包的另一边,往下躺一躺,沙里的颗粒就迅排开,贴着他腰的曲线支撑得非常舒服。
他不由心动,想着一会自己回去也买一个,这会儿拿胳膊戳一戳旁边明月,问:“取个昵称,以后你跟商家对话都会显示这个。”
新科技不会,昵称这玩意儿还是搞得定的,明月一双眼睛朝着天花板看过一圈:“叫……大坏蛋朵朵,你看看行不行。”
一边被点名的朵朵拧了下眉头,尽管实在很不喜欢中途停下做另一件事,还是愤然看了一眼旁边毫无愧意的明月:shameonyou!
明月正雀跃着起身去找银行卡,路过朵朵的时候,往她马尾上轻轻拽了下。朵朵不耐烦地一踢脚,好讨厌哦,明月干嘛还一直笑?
有了账号,再绑上银行卡,这时候的明月懵懂如小学生,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好奇,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一场金钱浩劫。
始作俑者云焕对自己的犯罪行径一无所知,正毁人不倦地热切教导:“这里有个小框,你想要什么就往里面输入什么,引擎会抓取所有相关的信息。”
明月倚着他,好学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关键词,此时打个响指说:“get!”然后,云焕就看见她往搜索框里写:“我想要一件温暖的毛衣。”
云焕:“……”
明月还在等着搜索出结果,身边人已经笑得抖成筛子,他毛茸茸的围巾蹭在自己脖颈上,一阵细细麻麻的痒。
明月用手拨了拨,拔河似的抓住他围巾一角,说:“我开了空调了,怎么不热吗,你为什么总戴着围巾?”
云焕刚说完自己习惯了,她手上正无意识地用劲,他被一扯一拉一带,原本就肩并肩的两个人,更加紧密地靠到一起。
面对面。
明月一下懵了,胸口闷得像是钻进了雾气滂沱的澡堂子,她在一片浓白的世界里不分南北,耳朵却异乎寻常的灵敏起来,自无限的生机里,听见周围一切环绕的世界。
电视新闻里,女主播语气平淡地描述了欧洲新遇的恐袭,空调挂机中,干燥的热气不停噗噗地向外吐出。幕墙内,明明阳光和煦温暖,风却贴着玻璃外沿,呼啸地奔跑而过。
她的呼吸重而粗,胸腔中的那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震得胸腔一同共鸣。他在咫尺之间的距离,却静得如一面纹丝不动的秋水,很刻意地拉长呼吸的节奏。随即,明月看到他扇子似的睫毛眨了一眨。
时间走得很快,时间又走得很慢。
一切看似合理,一切又都乱了套。
像温泉里投进一颗鸡蛋,有什么在潜移默化里变了样。
明月两手撑地站起来,将手机扔到一边,说:“一直忘了问你回来的时候吃过午饭没有,要不要我现在去给你煮碗面?”
云焕值夜,但上班时间要一直维持到中午才能休息,中途虽然吃过一点东西,都是办公室里同事贡献的乱七八糟的干粮。
正儿八经的饭菜,他一直没能吃上,起先也不觉得十分饿,她这么一说倒觉得胃部碾动,有一抽抽的疼:“会不会麻烦到你?”
明月不屑:“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想要什么不会主动,总是拐弯抹角要旁人领会。当然会麻烦到我……”她忽然轻声,玩笑的语气:“可谁让我不嫌麻烦呢。”
云焕看她头一甩,短腿走得飞快,不由笑了出来。沙实在舒服,如今又是鸠占鹊巢,他放开手脚,大咧咧地躺去中央,伸了个懒腰。
明月的话还在耳边盘旋,是怪他口不对心吗?可是,他想,自己的这个臭脾气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同事们说他这是腹黑,总是最爱下一个套,再笑眯眯地坐一旁,直到等到别人主动跳下去。那就一直黑到底吧,自然有人会遵守这样的默契。
而不用等待他开口。
明月留学几年,学问修得一般,厨艺却大为增长。国外一度混不下去时,她曾经动过开中国餐馆的心思,为此亲自做过一锅狮子头送人,还因此惹出事端。
一碗面如今于她来讲,自然完全不在话下,只要掌握火候和时间,哪怕只是下两根青菜,也有鲜美独到的口感。
明月动作快的下了一碗云吞,竹升面跟虾肉馄饨是前几天在市收回的战利品,出锅的时候飘上几点翠,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明月端着碗出来,说:“开饭咯。”
朵朵却蹑手蹑脚跑过来朝她打手势,然后拽着她衣角走去懒人沙边。明月一看就笑了,云焕下巴陷在围巾里,躺沙上睡着了。
乖巧的朵朵关掉了电视,小粗腿一叉,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明月心中软软的,也跟着挤到她旁边,盘腿打坐。
两个人肩并肩,手撑头,就这么围观一个睡觉的人。
云焕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睡得太久,恍惚间不知身在何方,掐着眉心歇了会,方才想起还在明月这里。
家里静得厉害,一边床上,朵朵正面朝下的铺在床上,正在梦游苏州。他掀了身上盖的薄毯,折好摆在一边,起来去找明月。
她躲在卫生间里化妆,刚刚描完眉毛,画得稍微有些高低,但那双灵动细长的眼睛一挑,便是黑成两条毛虫也该是绝色一种。
明月向着他笑,说:“你醒了?”她往嘴唇上擦一点口红,整个人立刻明艳起来,走出来道:“睡得好吗?”
很好,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好过了。云焕点点头,看到一边桌上的面,忽然惭愧:“我这个人太不识抬举了,辜负你一片好意。”
明月见他坐下来就拿筷子要吃,连忙挡着,说:“我给你重做一碗吧,都坨了。”他怎么都不肯,她只好说:“那热一下,里面有荤的,会坏肚子。”
云焕这才点了点头。
明月系上围裙开电磁炉,云焕在后问:“一会儿是要出去吗?”
明月嗯一声:“跟人有约了,要过去见一面。”
都廿九了,有什么人要这种日子见,居然还化了妆。
云焕扁扁嘴:“又是相亲?”
面条在锅里翻滚,明月关火装碗,再给云焕端上来。她略带尴尬地看他一眼,说:“才不是,就是去见一小孩。”
“小孩?”挤牙膏般的对话。
“我给他做家教,他说成绩下来了,要跟我分享一下。我顺便去跟他定一下年后的补习计划,马上都要高三了。”明月一怔,她这是在做汇报?
云焕听到这儿方才满意,抓着筷子吸溜面条。明月坐他对面,下巴搁在叠起的胳膊上,小心翼翼地问:“好吃吗?”
云焕话也来不及说,只能一阵点头。无声的回应反而是最大的鼓励,明月听得一阵喜不自禁,乐滋滋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等面吃完,汤也喝得一滴不剩,云焕方才抬起头来,问:“你怎么还不过去?”明月指着床上睡到天昏地暗的朵朵,说:“我等她一会儿,送她去我妈那。”
云焕说:“你要是放心我的话,我帮你看这几小时。我今晚没班,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会一直在家。”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方才明月给丽丽姐短信,后者已经开始修起长城,忙得连字都懒得打,了张刚打出去的幺鸡玉照。
跟去乌烟瘴气的棋牌室,待在一个随时能把娃弄丢的丽丽姐身边相比,跟云焕呆一起自然要好得很,只是……
“会不会麻烦到你?”
云焕这时忽然笑起来,压着声音,略带戏谑地说:“当然会麻烦到我,可谁让我不嫌麻烦呢。”
哎哎,不带这样学人说话的啊!
过一天就到万家团圆的除夕,公交车上仍旧是乌泱泱的人。明月在一堆沙丁鱼里挤得够呛,下车的时候精心修饰过的妆容都花了。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特地接着轿门拢头,又拿口红出来抹了抹,两片嘴唇上下抿着啵了下,她看着反光镜里的自己,稍微怔了下。
曾经周末宅在宿舍,脸都不洗就敢下楼去见人,现在怎么内外兼修,还生怕被人看出年龄的破绽……真是老了哦,对着比自己小的孩子油然而生一股怯意。
进到许家,又是保姆阿姨开的门。她殷勤接过明月的外套挂一边架子上,明月万分感谢:“今天都没给你放假哦?”
阿姨两手插围裙里,朝她一阵挤眉:“我走了,梓嘉吃什么哟。爹妈成天不着家,我看小孩都可怜,坚持到明天,给他做过晚饭走。”
明月喟叹:“大年三十都不能准时回家?”阿姨朝她摇摇头:“医生还不就这样,就是回来了,一个电话就能喊出去。董老师,嫁谁都不能嫁医生。”
明月不由想起她那位医生,也是一忙起来就神龙见不见尾,三十来岁风华正茂的男人,居然还生起黑眼圈来了。
楼上某个房里忽然传出脆生生的一声:“明月?”
明月连忙跟阿姨道别,说:“耳朵尖着呢,这么远都听见我来了。”阿姨朝她笑着点下巴:“一会儿给你们送水果!”
明月进到房里,头一眼还是许梓嘉绿油油的头,跟头一次比起来又长长一些,根露出黑漆漆的本色,活像染色不均的马桶刷。
许梓嘉原本一双手跳在键盘上打游戏,见明月进来,眼风一偏要她坐去旁边的椅子:“稍微等我会儿,就快把塔推光了。”
明月于是翘着二郎腿等一会儿,拿出手机刷网页。不知不觉开到短信上,在鬼使神差给云焕了条:【朵朵起来啦?】
云焕闲着没事,所以回得也快,说:【还没,她到底什么时候睡下的,我要不要现在去喊她起来?孩子睡得太久不是很好。】
明月动着手指:【你睡不久就睡了,奇怪,今天真的睡好久了,瞌睡这东西也传染吗?你想喊就喊吧,只要你能把她哄好了。】
云焕:【你的意思是……会闹吗?】
明月:【放心,应该不会把家拆了。】
云焕:【……】
明月:【??】
云焕:【还是让她睡吧,其实小孩多睡一会也有好处。】
明月:【比如?】
云焕:【清净。】
明月噗嗤一声笑出来。笑过才现自己犯了错误,一抬眼,许梓嘉眯起眼睛睨着他:“真恋爱了?看手机都能笑出来。”
等丑鸭子被赶上架,明月反而有些谦虚了,说:“没有,看见个笑话。”
许梓嘉一切,眼睛又盯回到屏幕上,说:“我就知道,老阿姨这样能被看上的几率确实不大啊,以后还要再接再厉。”
咦,怎么又来鄙视人呢!
明月挪着椅子坐去许梓嘉后头,说:“你在干嘛,打什么游戏?”
许梓嘉往后一仰,抓了抓头,说:“你不懂,回去玩你的连连看吧。”
“又小瞧人。”明月说:“这不就是dota2吗,小case,我在国外都玩烂了。”
“哟,不错嘛。”许梓嘉朝她吹声口哨:“老阿姨焕第二春。”
春春春,春你个头。明月心里哼哼,腹诽dota风靡各大高校,她搬着笔记本在图书馆开黑的时候,你还垫着纸尿裤呢!
试问当年,哪个男生不dota,为了追男神,哪个女生不陪do!
大一上学期的尾巴,在她跟云焕吵过莫名其妙的一架,足足冷战过一整个寒假后,为了重新攻略这位天下第一大帅逼,她硬着压着满腔愤怒曲线救国。
开学头一天就拜师学艺,从一个连鼠标右键控制走位都不懂的游戏小白,到懂得推塔适时参与团战的进阶选手,一手冰女玩得堪称一绝。
那会云焕也是少年热血,扛上键盘就跟她在游戏里厮杀。
可惜帅逼爱丑货,那家伙每每都选游戏里出名难看的JB脸,往她这个dota第一冷美人的身边一站,常常搞得她很是郁闷。
明月趴到桌面看了会,这游戏无论画质还是游戏性都比他们那会提高了许多,只是……“现在已经进化到可以不用鼠标操作了?”
“你不是玩烂了吗,连用不用鼠标都不知道?”许梓嘉白她一眼:“一群傻逼,不让他们一个鼠标,这游戏根本没法玩。”
“哟,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打职业?”明月眨巴眨巴眼,纠正道:“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老逼啊逼的,小孩儿不许讲脏话。”
许梓嘉又是自肺腑的一声切,对她进行了深入而彻底的嘲笑。游戏里,他已经攻入敌方高地,三两下点掉了对方的老巢,大胜而归。
明月这才点点他桌子,说:“终于有空给我看成绩了吧,拿到试卷了吗,我给你分析分析上面的题目?”
许梓嘉两脚一蹬,跟着椅子一下挪出好远,两手抱着后脑勺四仰八叉地躺着,说:“董老师,你好没劲啊,一来就跟我说这个。”
许梓嘉拿脚踢一踢桌子抽屉,说:“喏,自己看。”
明月头一次当家庭教师,头一次带孩子经历大考,此时小心翼翼将试卷捧出来,一阵忍不住的手抖,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许梓嘉说:“别紧张,还不错,我爸妈说要奖励你。”
“那就好,那就好。”明月长叹一口气,却在看见试卷上红艳艳的“73”后陷入沉思,满分12o的卷子,及格线是多少来着?
“就这分数,你父母还觉得不错?”明月有点懵。
许梓嘉笑眯眯的:“及格万岁啊,老阿姨,以前我都只考这零头。”
“3分?”明月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那我水平可以啊,赶明儿我去你们这的重点高中应聘,说不定一代名师就此诞生。”
许梓嘉丢下个围观神经病的眼神。
“对了!”明月瞪着他:“别喊我阿姨,更别加那个老字!”
许梓嘉一通笑,身子不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索性坐直了,将那试卷重放回抽屉,看明月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嚷嚷:“大过年的讲什么题啊!”
“那我回去了!”
许梓嘉一把抓上她手腕:“等着,陪我坐会儿,我还有事想跟你说呢。”
明月把手从他那边抽出来,心想怎么老动手动脚的,不是看你小屁孩一个,我早就报警了。明月说:“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许梓嘉拿一双漂亮的眼睛打量她:“那你先说。”
明月哼唧了一会儿,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年后来给你补习的时候,我能不能带个人过来,她一个人在家没人带,我挺不放心她的。”
许梓嘉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啊?”
明月嗫嚅着:“我女儿。”
“你都有女儿了!”许梓嘉一声巨吼,整个人跳起来。明月赶紧捂住他嘴巴,往外小心瞄了眼,说:“你小点声,别给人听见了。”
许梓嘉将她手拍开:“怕什么,除了我们家耳背的阿姨,我爸妈又不在。你怎么都有女儿了,不是连恋爱都没谈吗?你单身妈妈,你离异啦,你做小三的?”
“打住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月扁扁嘴:“那是我的事,你别管,就说同不同意吧。而且你得为我保守秘密,你父母问起来,就说……那是我侄女。”
明月叹口气:“他们跟我闺蜜熟,我闺蜜又是个最怕天下太平的,万一她要是知道这消息,我这日子可就精彩了。”
“你这保密工作,够严的啊,连你闺蜜都不知道。”许梓嘉说:“你现在告诉我,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不会说啊?”
明月讨好地笑:“小孩儿是最纯真的,我当然信了。”许梓嘉哼一声,起身往她头上撩了下,说:“你那是没见过坏小孩儿。”
许梓嘉居高临下,抱着两手在一边审视明月,一双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将她来回看过几遍,那其中有鄙夷有不屑有莫名其妙。
明月心里咕嘟冒声泡,看来这回的“老阿姨”头衔是彻底没跑了。
许梓嘉说:“要我同意也不难,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明月暗自觉得不太妙:“作奸犯科的不干。”
许梓嘉一手撑在她椅背上:“说什么呢,你刚刚还讲小孩纯真呢。我这事儿啊一点都不难,我就是想跟同学出去唱会歌,你帮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这事不是作奸犯科,但也和那差不多了。明月拿余光瞥他,一绿头小孩的朋友,能有多沉稳安静啊,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来,她还真担不起责任。
许梓嘉:“你那什么眼神,干不干?”明月求情:“别去了,大过年的,哪还有人开门。而且歌有什么好唱的,你家也有卡拉ok,你喜欢,我陪你唱啊?”
许梓嘉咂咂嘴:“成啊,那你有个女儿这件事事,我可实在是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啊,万一哪天我一不高兴跟我父母交流会……”
“……”明月半晌后幽幽道:“家里虽然有卡拉ok,但效果肯定差一点。我觉得多出去玩玩也是好事,拉近同学之间的关系,大家以后可以互帮互助嘛。”
许梓嘉把手机扔她怀里:“打吧。”
明月咬着牙,含泪向许家父母拨去了电话,期间始终在坦白从宽和抗拒从严中警醒自身,谁想最后嘴皮子一快,还是撒了善意的谎言。
“嗯……对……我带他去书店买点辅导书。”
许梓嘉在一旁憋着笑,等她挂完电话,哥们儿气十足地勾住她肩膀,说:“孺子可教,董老师这样才可爱嘛。”
明月狠狠给了他一下子,要他少没大没小的,又甘当带刀护卫,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少爷,陪着他一道去了趟kTV。
kTV在明月常逛的那家商场顶楼,装修高雅精致,设施先进齐全,一看就跟那种藏污纳垢的小店不一样,连来来往往的侍应生身上都透着钱的味道。
而且风格又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绿色健康量贩式。
明月稍稍放下心来,等往许梓嘉那帮朋友开的包厢里转一圈,又确定了没有可疑的药片可疑的气味,也没有比许梓嘉看起来更不良少年的人出没。
明月老怀甚慰地拍了拍许梓嘉的肩膀,说:“你还不错,没有气死你董老师。不过不可以玩得太久,一定要赶在你爹妈出现前回家。”
许梓嘉见她方才绕过来绕过去,样子贼得不行,脸上一直带着捉弄的笑,听她这么说又把脸放下来:“你不留下来玩?”
明月摇头:“我还得去给你买书呢,哪有空留下来玩。今晚你爹妈问起来,就说书先被我拿走研究了,免得露出破绽。”
明月说着要走,又被许梓嘉拉住手腕,他用了一点力气,掐得她关节一阵酸痛,连忙甩开,不太高兴地喊:“喂!”
许梓嘉皱着眉,绿头也暗下来一点:“留下来,我爸妈忙得连觉都谁不上,上哪管我。你实在有事,哪怕唱一歌也好。”
明月还是不愿意:“少爷,我是真的有事!我女儿还一个人在家呢,我得赶紧回去带她,不然哭起来,你负责?”
强扭的瓜不甜,许梓嘉最终也没强留这女人。
同学吹着口哨从她身边走过,问:“刚刚那妞谁啊,你家保姆?怎么不留下来唱会歌,虽然老了点,身材跟脸还不错。”
明月正绕过拐角,不见人影,许梓嘉这才收回视线,轻慢地落到旁边这人身上。他眼里带着薄冰,冷冷地吐了四个字:“关你屁事。”
明月跟一群人挤在下行电梯里。时间不早不晚,有事没事的都跑出来乱逛,商场就像开了闸的海滨浴场,大家伙齐刷刷地往里下饺子。
电梯于是走走停停,行动如九旬老妪,百无聊赖里她翻出手机,云焕又给她来过一条短信:【正在绞尽脑汁地在想晚上吃什么。】
明月看了忍不住笑,随即现自己的情绪过分怪异,防贼似的环顾四周,幸好路人不像多事的许梓嘉,有空留意到意她的反常。
明月输入:【一会儿我回来做。】可惜电梯里信号不佳,小菊花转了半天也没走到成功的彼岸,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出去。
从电梯出来,迎面便是一线大牌,平时明月眼观鼻,鼻观心,一直拿这门脸当不存在。今天见到却不由停住脚步,站在橱窗外看了好一会。
半晌,明月还是没忍住地走进去……模特身上的毛衣好眼熟,跟回国后第一次见到云焕时他穿得那件好像啊。
店员走来礼貌招呼,问:“女士,你喜欢这件毛衣吗,我们有同款的女士版哦。”明月回神过来,说:“那麻烦你拿一件,给我看看。”
等待的间隙,明月实在没忍住用手上前摸了一摸,果然好柔软好舒服好不同凡响。再看一看吊牌——
嗯,更不同凡响。明月吓了一跳,这是明晃晃的抢钱啊,毛线店里最好的羊绒,也就几百块一斤!
她伸长脖子瞥了一眼此店深处,趁着店员还在理货的时候,脚下一抹油,非常没有面子地,逃了。
几分钟后,一位披着海藻长,穿复古风羊毛大衣,脚踩mikihouse印花限量鞋,手拎果冻珊瑚包的小淑女走进同一家商店。
店员抱着衣服出来,不见方才那位女士,却被眼前长着圆溜溜眼睛的小天使分去注意力。她不由揉揉天使头,母性大地感慨:“好可爱哦,你是混血吗?”
然后,收获一枚来自朵朵的智者的蔑视:“嘁。”
云焕跟在朵朵身后走进来,方才还被可爱迷倒的店员,此刻又因为美色而折腰,万分热情地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云焕目的明确,指着不远处的毛衣道:“这一件,请问有女款的吗?”
店员连连点头:“有,有的,刚刚有个女士也看中了呢,还要我去拿一件,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您需要多大码,我这件是s的。”
云焕心里估摸了下某矮子的身高,说:“我就拿s的。”
“那我给您包起来。”
云焕又把她喊住,店员疑惑:“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有。”云焕颇为为难地指了一指旁边的朵朵,微笑道:“能不能麻烦你帮她……额,扎一下头?”
一旁,朵朵正微微撅起嘴。
在店里走后一小圈后,又高冷地哼出声:“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