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隔五年,但因为那段记忆不可磨灭,留下的心理痕迹太深,楚动人至今还记得当年的案件细节,向楚愈述说时,没有丝毫回忆的迹象,好似就发生在昨天,根本用不着回想。
“痕检员检查了现场,当时我也在,所以很清楚现场情况。血迹的分布是这样,顶楼楼梯房墙壁有喷溅血迹,天台栏杆上有血手印,楼梯房东面有成条状的滴落状,然后一条擦蹭状血迹,也就是血流到地上,被人拖拽而形成,擦蹭状血迹大约有米长,然后在楼梯房后戛然而止。”
楚愈提出假设:“会不会是凶手将慕尚青抱了起来,或者扛了起来,以免血液痕迹会指向他逃跑的方向,留下太多线索?”
“如果是这样,尚青身上一直在滴血,在擦蹭状血迹之后,会留下滴落状血迹,但现场没有,而且凶手如果要抱起尚青,他的手和脚上难免会粘上血迹,留下血脚印和手印,但现场也没有,我们只发现了尚青的手印和脚印,和滴落状血迹混杂在一起,说明他后退时,踩到了自己的血,被凶手推到天台边,伸手去扶住栏杆。”
楚愈坚持不懈地,找科学依据:“会不会是凶手做好了反侦查工作,他把慕尚青拖到楼顶房后,把他整个人包了起来,或者把伤口包了起来,避免血液流出,然后将他扛在肩上,离开现场?”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他为何要拖拽尚青的身体,留下那么一片擦蹭状血迹?而且如果要干净利落,也不会使用刀具,留下那么多血迹。”
楚动人眉眼间染上疲惫,楚愈看在眼里,抿着嘴唇,半晌未吭声。她知道,这些推理和驳论在五年前,在公安厅,在调查处,肯定已经上演了几十几百遍,提出假设,证伪,再提出,再证伪,如此循环,疑惑越裹越大,最后成了个无法解开的毛线球。
“或者说,”楚愈有一种狡辩的不自信,“凶手本来就是变态,他的思路不同寻常,先留下痕迹,最后让痕迹突然消失,就是为了反常,扰乱警方办案思路。”
楚动人看了眼她,无可奈何,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凶手是个精神病,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杀那么多人,毫无作案动机可言。”
楚愈的激情被点燃,恨不能立刻查明真相,她一手握拳,在另一个手掌上敲了几下,“爸,当年的案件照片和卷宗,你存着吗?”
看她这架势,就知道要重操旧案,大动干戈,楚动人犹豫了片刻,“你现在就要把重心放在尚青的案子上吗?”
“对,潜在被害人都被警方秘密保护起来,槐花魅影估计得明天才到今陵市,她到一个地方,应该要先踩点做准备,不会立刻动手,我大概有两天的时间,想集中精力在慕尚青一案上,因为我有感觉,他是整个事件,包括六年前的命案,和现在槐花魅影事件的突破口。”
楚动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支持现任楚处的决定:“照片保存在调查处电脑内,卷宗在望江市公安局。”
从宾馆出去,楚愈下了集合令,调查处处员收拾好东西,马上赶来,方大托拖着行李箱,后面跟着宋轻阳,忍不住感慨:“要打道回府了吗?我还以为还得漂几个月呢,不过也好,想死处里的卫生间了,简直是上帝在人间开的分店。”
最后到飞机场的是木鱼,她本来在“致歉宴”上面无表情地接受敬酒,几杯下肚,面不改色,有把整桌人都喝倒的豪情壮志,接到楚愈消息后,马上就进入醉酒模式,给冯局打了声招呼,说不胜酒力,下次再约。
三名处员知道计划有变,但不知道具体是啥变数,懵懵懂懂跟着楚愈飞回望江,完成瞬移移动。
进门后,开水开电,整个超人处又有了生命迹象,楚愈像霸山为王的土匪,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本来想立刻开个紧急会议,进行工作部署,
但看三个老弟面黄眼黑,一个老爹面黑眼黄,楚愈于心不忍,她打开手机,开始倒计时,“现在是晚上10:10,三个小时后,也就是1:10,准时在会议室集合,迟到本月工资充公,收到请回复!”
“复!”
“复……”
“复复复。”
三个处员争分夺秒,冲刺回房间补觉,方大托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滚床上,倒头就着。
楚动人坐在沙发上,茫然看着楚愈,退休老人等待安排住宿。
楚愈双手抱臂,回想了一下处里的空余房间。
调查处二楼就像是豪宅,进门后是客厅和饭厅,旁边连着厨房,往里走是一条长而宽的走廊,走廊两边全是卧室,有十间之多,不过常用的也就四间,四个人一人一间,其他房间就一直空着,反正也没人睡,打扫出来只能当摆设。
“空置的房间很多,不过可能灰比较多,我的房间倒是挺干净,要不然,”楚愈响指一弹,“你就睡沙发吧。”
楚动人:“……”
楚愈把棉被和枕头抱出来,铺好,给楚动人道了晚安,“爸,你这两天肯定也没合眼,快休息一下,明天见。”
明天凌晨一点见。
关了灯,楚动人看着楚愈的背影,突然发问:“等下我需要在所有处员面前,重述案情吗?”
楚愈刚走到走廊边,顿住了脚步,一手扶住墙拐角处,侧过头,轻轻“嗯”了声。
楚动人当了八年处长,从公安机关里分出来,也单干了六年,主持的大大小小会议多不胜数,应该已经对会议讲话游刃有余,理应不存在怯场的情况。
“怎么了?”楚愈听他没了下文,忍不住发问。
楚动人抬头,看向门对面的“超正常人研究与调查处”匾额,“我有一种宝刀未老,再次出鞘的小激动。”
洗漱完后,楚愈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她敷了张面膜,和吴科、陈岷展开群语音聊天。
干她这一行的就是好,无论啥时候想聊天,总会逮得到没睡的人,对方就算睡了,也可以将其逮起来,无条件陪聊。
吴科和陈岷现在分别在今陵市和长砚市,作为秘密保护分队的队长,负责潜在被害人的安全。
“那边情况怎么样,阿科你先说。”
“这边一切顺利,无异常情况,保护目标每天照常作息,虽然看起来情绪不太好,但目前无异常举动。”
陈岷:“长砚这边也一切就位,医院里里外外都安排了眼线,不过我觉得槐花魅影不太可能接近我的保护目标,这医院全封闭式,她要怎么进来?”
楚愈轻笑了一声,差点把面膜笑皱,“呵呵,你别忘了,她的第一个作案地点就是精神病院,她能以病人的身份进去,没准还能以医生的身份,这几天你们都当心,凡是接近保护目标的人,都要留个心眼,无论男女老少,她可能以任何形象出现!”
吴科:“好,咱们都记得呢,今天一个三岁的娃娃到摊位买水果,我都目不转睛盯着,生怕他突然飞出刀子,后来大超跟我说,那槐花魅影再厉害,也不会缩骨术啊!”
楚愈绷不住,笑了出来,面膜彻底褶了,“哈哈,还真说不一定,是个活人都不能放松警惕,因为也可能是受她雇佣。”
陈岷:“今天一只短腿狗接近福山医院,队员都跟我做了汇报。”
楚愈:“……”
她咋感觉槐花魅影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升华了,脱离了正常人的范围,已经会七十二变了对吗?
……
27日凌晨1:10,五个人重聚走廊尽头会议室,木鱼在楚动人的指导下,把五年前的资料调出来,传送到会议室的电脑上,方便展示。
看着现场图片,再结合楚动人之前的讲述,楚愈对案情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给处员们复述了一遍,灵魂拷问,“你们觉得,凶手是怎么带着被害人从现场离开的,补充两点:第一,现场留下了被害人的一双鞋、作案刀具以及一瓶苯二氮类药物;第二,现场未发现凶手的指纹以及足迹。”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三个处员都低着头,楚愈就好像是高中老师,突然停下来,举着粉笔问:下面哪位同学想上台,解一下这道函数题——教室里一片死寂。
楚愈知道这题难度系数大,她自己都没解出来,便给了处员充分时间,她背对着会议桌,把现场图片又反复看了几遍。
案发地点是个六层楼高的民工宿舍,一层楼内挤满了人,里面破旧潮湿,不过每个房间有个小阳台,可以把衣服被单挂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
楼下有一排垃圾桶,不过根本不起作用,容量赶不上楼内居民的垃圾制造速度,每天不过中午,垃圾就已经堆成坐山,攀爬到一楼窗口。一楼的住户都不敢开窗,一开就是一股子夺命“芬芳”。
木鱼注意到了这垃圾堆,勇敢举手回答:“可能是这样,凶手先将被害人包裹起来,防止血液外流,然后将被害人扔出栏杆,甩到下面的垃圾堆里,然后他自己再从楼梯离开,他脚上可能套了什么鞋套,并完美绕过血迹,从大楼走出后,再绕到垃圾堆处,把被害人扛走。”
方大托靠在凳子上,听到同桌的发言,笑得五官都歪瓜裂枣,“你这……哈哈哈……听着咋那么搞笑。”
楚愈一手撑腰,一手拿着红外线激光笔,指了指照片上的垃圾桶位置,“你们看上去,这堆垃圾软软的很舒适,可能砸上去像在棉花上一样,但这下面有一排垃圾桶,如果把一个一百四十五斤的人,从六楼的高度扔下去,会发出很大响声,这栋楼隔音效果很差,里面的住户会有反应,但侦查员挨个问过,他们那晚没听见什么异常响动,窗外的垃圾睡得很安详。”
木鱼:“那会不会凶手扛着被害人,借助突出的阳台,攀爬了下去?反正凶手不可能明目张胆扛着人,从大楼内走对吧,走廊上都是人,肯定有人会注意到他。”
宋轻阳从专业的角度否定:“难度太大了,我都做不到。”
从十八米高的天台,借助阳台的顶棚逐个跳下去,肯定需要两手两脚并用,如果肩上扛着个一百四十五斤的人,既要腾出手去固定他,又要在下跃的过程中保存平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方大托这次笑得更欢了,“哈哈哈,木木你太可爱了,是不是觉得凶手会轻功,会飞檐走壁?”
木鱼瞪了她一眼,“你行你来啊,能答出来,我免费教你搜索引擎语法。”
方大托一听,止住笑意,咳嗽了一声,恢复看起来别有深度的学者气质:“楚处,我在想,凶手怎么把被害人弄走的事情,也许可以往后放一下,因为有个问题我很好奇,被害人,也就是慕前辈,他为什么要跑到民工楼天台去呢,他是和凶手下了战术,在天台单挑吗?民工楼人多口杂,很容易被发现的,凶手就算想单挑,也不会选那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