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准了杨家姐弟暗中的路数,清卿便释然一笑,心中打定主意——
这次,即墨可是欠自己一个大人情。
手中悄悄把那刀鞘推出一寸,让闪着光的刀刃不经意间落在指尖之下。清卿那几日抱着大石头敲来听去,对于那“万物百音”的思考早已入了些门道。因此并不必木箫在手,单一柄长刀,变也能作出竹笛暗转流沙的模样来。
弯起粗糙的手指,清卿用指关节在刀锋上一敲。
果不其然,那沙石在二人脚下流泻着,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塔明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在即墨瑶身前。还不及得意地笑出声,清卿登时把那弯刀出鞘,不偏不倚,与杨诉劈来的刀刃打个正着。
黄沙满身渐渐落去,清卿只觉手臂重新轻盈非常。没了那用作伪装的沙石羁绊,自己腿脚反倒自由不少,干脆一个闪身从原地跃起,大刀彻底横开那未能尽兴的“千里阵云”,转瞬向着杨诉手中的刀柄砍落。
杨诉一个手腕抖起,却来不及变式,只见清卿手心的刀影已然近在眼前。不及暗呼一声“好快”,便觉手腕忽地吃痛,竟是那对面刀锋已然点在自己手背。
想着武陵墓主人毕竟是师父故人,又有孕在身,清卿不敢用了全力,只是见女人伤口见血便立刻住了手。杨诉眼见自己出招不利,心下回想起清卿陵墓之前那日,将雨点般的音符闪过一丝不差,不由暗暗心惊道:“不愧是子琴的徒弟,这般风声也能听得出来?”
不及话落,公输逸眼见姊姊受伤,不及多想,闪电般从杨诉身后闪出——那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鬼魅一般的玩偶立刻上前,团团把清卿围在中央。
一时间,倒是掌门与北漠王住了手,众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在“冷面王”和瘦小的北漠汉子身上。
也有几个脑筋慢的汉子看来看去,就是想不出这其中门道,甚至还相互间窃窃私语:“这兄弟是哪里来的?咱倒是真没见过。只是两位大王为何都要急着跟这位兄弟过过手?话说回来,这兄弟虽然个子小,用起刀,还真是一把好手哩!”
几人暗声谈论,倒是最后一句话也言中不虚——令狐清卿自第二次下山以来,也就对这黄沙漫天之中的弯刀术法最为熟悉。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清卿眼里看过的,手上打过的弯刀本就不少,渐渐看出一些刀法的招式来。再者说,江湖各门各术都有不少相通之处。这时那大刀挥洒开来,清卿只觉得那平日里的“笔阵图”之法,依旧甚是好用。
这一走神,手腕忽然一麻,竟是那大刀抵不住玩偶身躯坚硬,拦腰而断。再向身前的“公输逸”看去,这玩偶脖颈整齐地裂开,硕大的脑袋在空中飞出几尺之远。
和白玉箫比,精钢而制的弯刀仍是脆弱了些。
不及清卿回过神,只见公输逸丝毫没有收手的架势,两个玩偶加一个真人,成三面围攻之势,眨眼之间向清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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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着上前。清卿无奈,挺着半截断刀,咬牙向着那真正的公输逸迎了上去。却听得空中“轰隆”一声响——
此刻天已擦黑,竟倏然间亮得如白昼一般,日月星辰顷刻隐匿了形迹。空中明晃晃的,甚至还泛起一丝红光,大地流沙不经意间便被吞噬在那刺眼的强光之中。
直到白亮的天空逐渐暗下去,清卿与众人这才感觉到脚下黄沙流泻,地动山摇。
“轰!”不知是什么野兽藏在沙漠之下,发出一声怒吼。
向着这巨响传来的方向看去,就在大帐之后的不远处,似乎有火光隐隐。那火星喷在半空,像是快要把这夜空都点燃。即墨瑶茫然转过头,不知该向谁问一句:“这是哪儿?”
公输逸把竹笛向地面狠狠一摔:“沙牢。”
且说回子琴与杨诉同归的那日早上,一见清卿不在舟中,子琴便火急火燎,二话不说便向着远处奔袭去寻。谁知沿着湖岸转了大半个圈子,清卿仍是不见人影。焦急之中,子琴只觉得自己的思绪甚是不听使唤,怎么也沉不下心来。
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一端握在自己手上,另一端拴着清卿那边。
子琴握紧了弦剑剑柄,表面上看着平静如水,头脑却依然快要爆裂开来。思来想去,才记起,杨诉多年前跟自己提起的一个地方——
沙牢。
许久之前,杨诉曾告诉子琴说,北漠各地各王,到处都有关押奴隶、强抢平民的风俗。而一旦从南林或是西湖抓了男女老少回来,通通都关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沙牢。
看着睡熟了的公输王和茫然不知的杨诉,子琴怎么也想不通,清卿怎会一夜之间就没了踪迹。且不说清卿的本事,一口气对付两三个壮汉不成问题。就算是深夜遇险,也不至于带着那杨家孩子,半点去向也不知。
一想到沙牢,子琴才猛地反应过来——清卿莫不是被当成青衣外来客,被北漠的汉子们群起而攻之,顺带着杨诉的女儿关进沙牢去了吧!
入夜,子琴心下道声“果不其然”,便听得叮叮当当一阵铁链响动,赶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袭过去。藏身暗处,只见一排足足十二个人,被手腕粗的镣铐拴成一排,低着头,慢吞吞地向不知什么地方走去。
看样子,这些人正是杨诉口中,那些“北漠王的奴隶”。
只见他们前行的方向灯火通明,嘈杂声与吃喝声不断传入子琴耳中。子琴定睛向着那十二人望去,里面虽有几个懂些术法的好手,却并无清卿的身影。
不敢耽搁,看见这排人走过之时,留下的脚印与镣铐痕迹还算清晰,登时发足狂奔,逆着他们前来的方向,沿路寻找不停。只是那茫茫大漠,越走越深,到后来,连几只沙鸦的鸣叫也听不到了。
两个瘦小的汉子提着饭盒,并未听见有人在旁,只是毫无察觉地闪过子琴身前。
便像是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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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明又一村,子琴险些折返回去,却突然看见两个人影,不禁涌出一丝精神来,赶忙片刻不停地跟了上去。幸得子琴轻功本就难得,再加之沙漠地软——
子琴跟了一路,那两个汉子愣是丝毫不知。
等到二人停下脚步,只见其中一人弯下腰,在沙土中拨拉着什么。另一人把饭盒放在沙地里,一松手,那饭盒不过眨眼之间,便顷刻没了踪影。
看到饭盒无声无息间如变戏法一般消失,子琴只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猛烈地跳了起来。这两个汉子提着饭盒,又走着那些奴隶们走过的路,想来那饭盒消失之处,定然还关押着更多的奴隶。
想不到,世人皆传北漠流沙吃人,是因为其下当真存在着一个吃人的“沙牢”!
不及多想,一见二人走远,子琴赶忙提起一口气,走向方才神秘的饭盒坠落之处。此刻提着一口轻功,令狐掌门只觉得,自己站立之处轻飘飘,脚下不知有什么正在不断流泻。打定主意,子琴便闭起眼,一口气沉了轻功——
果真悄无声息一瞬,身子像是雁过无痕,凭空便坠落而下。
子琴一低头,只见沙中洞穴深邃,绝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进得去出得来。一眨眼,却见一抹灰黑色的幼小身影正在自己落脚之处,徘徊不停。还不及叫出声,子琴赶忙弦剑出袖,用剑柄在流沙上轻轻一点,这才将自己不断下落的身体偏过几寸。
就在子琴离地面不过五六尺之处,下面的人方才察觉流沙响动,一抬头,劈头盖脸的黄沙尽皆倾泻而下。子琴只见那黑乎乎的身影像是个孩子,就在落地刹那,赶忙转身伸手,一把将那身影揽到一边。
自己若是这样直直落下去,非把那孩子摔得断开几根骨头不可。
实在找不着什么合适的落地之处,子琴便点住弦剑剑头,奋力一推,把自己的身子狠狠撞在坚利的石壁上。只听“砰”一声响,尘土飞扬,沙屑四散。
那孩子似乎愣了半刻,才意识到自己捡回半条命来,大张着嘴,“哇”地便哭出声。
子琴顾不得自己撞得后背一阵疼痛,连忙向那孩子看去。只见那张布满泥灰的小脸上,除了眼泪鼻涕,满身上下似乎再没什么别的伤痕,这才松下一口气。
孩子大哭着,向旁边一张开的怀抱奔去:“爹爹,我疼!”
那怀抱甚是粗糙,一把便将那孩子搂了过去,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硌在小孩黑乎乎的小脸上。
一阵低沉的嗓音,像是个中年男人,从怀抱之处传来:
“小玉别哭,你看——爹爹说好了一百零八个人,这不是就齐了嘛?”
子琴还没反应过来,这男人所说的“一百零八个人”是什么意思,只是静静地听着那父女二人对话。小女孩看着和诉诉差不多大,似乎止住了抽泣:
“那大家什么时候走?”
“明天晚上,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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