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你知道南夏的二皇子是什么来头吗?”云溪赶紧请教博学多才的李大人。
“二皇子啊,那可不得了,美眷家中藏,六房老婆,现在好像在四处找第七房老婆吧,小云溪,他不会将魔爪伸到了你身上了吧,哎呀,我可怜的小女娃啊……”真不知道这李大人酒后吐的是不是真言。
“小云溪啊,你可要离南夏那二皇子远一些。我听说啊……”严大人离席,附于云溪耳边,“二皇子还有花柳病。”
“哎哟,谁踢我!”严大人挺直腰杆,转身倒要看看是哪个混小子,看衣着,惹不起,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严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回席了。
“少给我听坊间的传闻。”尉迟星纪故意发出很大的合扇声,眼皮向下,俯视着云溪,眼神之间是满满的不屑,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声轻哼。
“小云溪,你认识那用鼻子看人的小公子?”严大人待他走了,才敢开口问云溪。
“他就是南夏的二皇子。”
“什么!那我说他坏话不会被他听见了吧?我明明说得很小声。”严大人急得连花生米都夹不住。
“可你和我谈这些名人轶事时,声音总是很大,而且,贼眉鼠眼。”云溪实话实说,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
严大人真是无言以对。
盛宴的前头热热闹闹,一心为九公主庆生,后头同样热闹,喝酒吃饭聊聊市井传言,好不快活。
九公主作为晚宴的主角,一身淡粉色的望仙裙,袖口上银丝线勾出几只蝴蝶,缀以雪白的玉腰带,身若扶柳,人比桃花,细长的眉毛勾勒成远黛,双眸水光潋滟,含了一汪春水,轻描淡写的妆容却把好些浓妆艳抹的大家闺秀比了下去。
美则美矣,可举手投足之间风情十足,少了几分少女该有的天真纯洁,纵使粉色是少女心事的颜色,云初还是演绎出早熟的水蜜桃的感觉。
云初是皇后所生,上头还有一个疼她的同母哥哥,仗着背后权高位重,横行宫闱,常常侍宠生娇,宫里头的人见了她都绕道走,但她身边不乏阿谀奉承的世家小姐。
这会儿,胡家千金胡思娇正巴结着云初呢。
“九公主,今天隔得老远我都没认出你来,还以为是仙子下凡呢!这一众的青年才俊中,我看只有魏将军与你最相配,今晚魏将军可是偷偷看了你好几眼呢!”她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云初最喜欢别人拍她马屁了,她挑了挑精致的眉毛,一副很难不认同的样子。
她看向魏胤池,魏胤池和一旁的几个大臣聊得正欢,丝毫没有要和她暗送秋波的意思。
这谈笑风生的样子,一下子让云初想到了今天一早,她起了个大早准备自己的妆容,派贴身宫女去京城最大的首饰阁取今早新出的落梅玲珑玉步摇,那可是易芊的新款步摇,今天才出的,在京城的世家小姐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她本想今天戴上它艳压群芳,哪知仅此一支的步摇竟被人捷足先登,一问,才知道是魏胤池的人。
原以为,他要送与她作生辰礼物,她心中又惊又喜,哪知她一路尾随魏胤池,他竟然和云溪那个贱蹄子有说有笑,还把步摇送给了她这个不识货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云初面上笑着,手指却绞紧了帕子,不教训教训云溪这个狐媚子,她就枉为九公主,今日便要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离她的男人远一些!
躲在角落的云溪还不知道麻烦即将找上门来,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母后,初儿昨夜梦回儿时,梦醒才记起似乎有个比初儿小一岁的妹妹。皇兄皇姐们嫌初儿幼稚,不陪初儿玩游戏,只有那个妹妹陪着初儿玩,后来,初儿学习读书写字了,在南书房里盼啊望啊,都没等来妹妹。”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云溪未曾读过书吗?
云初刻意隐匿声音里的锋芒,用自以为天真烂漫的语气让这番话成为无心之语。
坐在前头的大臣们竖起耳朵,宫墙里头的秘事在市井上传开,他们可是立了头等大功,就等着捕风捉影,宴席一散就和自家夫人躺在床上,聊聊不为人知的宫中秘闻。
九公主的妹妹?莫不是那个谋反的逆臣留下来的孽女?
啧啧啧,忆往昔,燕王江北一战成名,何其风光,现在女儿竟沦落至九公主呼来唤去解闷的玩物,连书都没得读,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看看曾经不受重用的胡开炳,咸鱼翻身成了万众瞩目的大理寺卿。
天子脚下,这些大臣不敢议论,但他们彼此交流眼神,暗潮汹涌。
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母后,方才初儿还看见了妹妹的,她怎的坐在最后头,初儿想让她坐过来。”云初使出了撒娇的把戏,见皇后望向皇上,她便双手缠上了皇上的手臂,像个孩子似的摇着他的衣袖。
“父皇,好不好吗?”
“今日初儿生辰,初儿说了算。”云初眼里灵光一闪,父皇还是会答应她无理的要求。
不明缘由的云溪莫名其妙就被搬到了宴席前头,只能和云初并肩而坐,这把李大人和严大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云溪不喜欢这个九公主,想起小的时候四皇子云复给了她一颗糖,云初不仅抢了过去,隔了两天还记仇地将她推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她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自此就苟且在小小的泠香殿里头,懒得和这些皇子公主交朋友,生怕丢了小命。
坐是坐下了,不过每一刻云溪都觉得如坐针毡,这周围倒有不少熟人,一众皇子公主,有的对她笑,有的不待见地翻白眼,云溪觉着自己在这儿看了一台戏,戏台上的人画着各色的脸。
这是,尉迟星纪!
他还是十足的浪荡,邪气的眼睛一路锁着她,云溪皱着眉,别开眼。
视线触及到魏胤池时,她露出稍许笑意,微微点了一下头,魏胤池回以浅笑,伸出左手来,撑着头看她,他的左手手腕上,居然系着她送的发带!云溪感觉脸上发烫,便低头装着在看盘子里的那条鱼。
即使她埋着头,但仍然能感觉到有两道炙热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真是要把她烤焦了。
不对,还有一道,是云初,若说前面两个男人的视线是亲近,那云初就是要杀了她,还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了不得的小祖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明明互相看不对眼的两个人,现在却要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
胡思娇见着云溪落座,生生隔开了她和九公主,现在连悄悄话也说不成了,于是,她晦气地干脆朝一旁挪了挪,上唇向上撅起,皱着圆钝的鼻头,眯着眼睛斜视一眼,漫不经心地对着云溪冷哼了一声。
忽地,有什么东西在她狭窄的眼眶里一闪而过,她涣散的眸子瞬间集中到云溪发间斜插的玉步摇上,女人对金银首饰的洞察力是与生俱来的,她胡思娇便是天生的珠宝鉴定师,想到这,她高傲地昂起了插满珠钗的头颅。
云溪在宫中处处受打压,想来用尽全部家当也买不起这支步摇,真不知道她从哪儿搞来的赝品,还想鱼目混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对比之下,胡思娇的优越感倍增,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踩着云溪,来对比烘托出她自己这一朵红花。
“云小姐,如此盛大的宫宴,怎穿得这般素净,九公主生辰,难道不应该好生打扮,以表重视?”胡思娇最擅长挖苦别人。
“哎呀,不好意思啊,云小姐,我忘了你现在在宫中无名无分,吃的穿的用的也不可和公主相提并论,想必这身行头已经是最昂贵的一套了吧。改日我差些人给妹妹做几套好看衣服,也省得让我们京城圈的大家闺秀给别人落下了话根。”她脸上装得大方懂事,谁不知道她在暗嘲云溪穷酸落魄。
“云溪多谢胡小姐美意,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胡小姐总是贵人多忘事,前年便说要送云溪几套好看衣裳,云溪日日盼,夜夜盼,到底是没有等来胡小姐,真不知道胡小姐许诺了多少官家小姐这样的事,做衣裳做了两年都没有做到云溪这儿。”云溪丝帕掩面,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一头轻轻在两眼下方点了点,作落泪状,微微向下压的兰花指更惹人怜惜,下垂的眸子缓缓向上抬起,水灵灵的双眼似有汩汩泪花向外涌。
既然胡思娇挖苦她,那她就顺着她卖惨。名门小姐又怎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尽会说大方话取笑人,实际上抠门得不得了。
云溪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不少世家公子为之心颤,开始在席间窃窃私语,说着胡思娇真是尖酸刻薄,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都不放过,他们还互相倾诉,自家妹妹也曾哭着回来说胡思娇欺负人。
胡思娇急了,她挤了挤干巴巴的双眼,半点眼泪都挤不出来,只能焦急地望着云初,待她解围。
“都是姐妹,云溪妹妹不必斤斤计较,明日姐姐就差人送几套好看衣服来。”云初亲昵地拉着云溪的手,暗自埋怨胡思娇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倒成了她斤斤计较了,她懒得再辩解。
你方唱罢我登场,工部尚书之女刘凝一脸艳羡地遥指云溪头上的玉步摇:“云小姐头上的玉步摇真美,衬得小姐人比花娇。”
底下马上躁动了起来,各家小姐交头接耳,这玉步摇不是今天才出的新款吗?她们见都没见上一眼,只是早早看过易芊大师的画纸。怎么会在她头上,这不是千金难求吗?
不过有一说一,这支步摇在云溪头上没有半点违和,似乎本就该属于她,一步一摇,落梅点点,白玉叮当,似是白梅落发间。云溪尚未长开的脸已有了美人的长相,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唇中一颗圆润的唇珠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席间年轻男子生出一种与她共白头的冲动。
云溪的母亲褚烟萝当年便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只可惜天妒美人,据说,那一晚宫中火光漫天,褚烟萝就在烈火中起舞,如一只灵动的火蝴蝶,终是归于尘土。
皇后目睹了一切,自那之后,就见不得火,甚至不喜红色,一入夜,偌大的宫殿也仅点一只烛火。
但云溪不信,不信坊间的传言,不信娘亲会抛下她。
“她头上的莫不是赝品吧?”
“肯定是,看她这穷酸样,怎么可能买得起?”
遇着美人,女人之间就格外团结,见不得云溪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她们要齐心让她站得高,摔得惨。
魏胤池正欲站出来替云溪解围,云溪不愿把他拖下水,轻轻摇了摇头,魏胤池一愣,却没想到把英雄救美的机会拱手让人了。
“云小姐这个小美人,可让本宫惦记好久了,本宫送支步摇又怎样,改日送云小姐一栋府邸。”尉迟星纪真是不嫌事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轻佻的眼神扫过席中说悄悄话的女子,让她们纷纷缩起了脑袋。
虽然尉迟星纪名声狼藉,但却是南夏最受宠的皇子,日日无所事事,心无皇位,倒是让皇上放下戒备地宠爱他,也不会对他有严苛的要求。南夏盘踞南边一方水土,虽说是南边,一条南北的山脉却将云川国围得死死的,所以云川东北两处环水,西南两方靠南夏,云川对南夏很是忌惮。
尉迟星纪的话无人敢回应,官家小姐齐刷刷地望着云初,云初心里咒骂,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二皇子说笑了,云溪未至及笄之年,待到云溪年满十五,二皇子再来问问她愿不愿意当这七房夫人。”
皇上对云溪总是不闻不问,可云溪觉得有时候他看她,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像是怒,又像是喜,像是恨,又像是不甘。
此番无人应答,他接过尉迟星纪的话,眼神落在云溪身上,像,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