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主母轮不到你”这话委实画蛇添足,柳闻因本来只是随口一扯,没想到柴婧姿误以为她是挑衅和恐吓,瞬间瘫坐,掩面痛哭,时而捶地:“我就知道,死鬼没良心!难怪躲着我,呜呜,他原是承诺你做二房了!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柳闻因察觉到所有人目光全从柴婧姿转到自己身上,为时已晚,窘迫不堪,“什么啊!不是,不是这意思……”百口莫辩,正自尴尬,听她辱骂林阡,果断强装威严,“目无军纪!今天我便以枪教教你——”
“饶命~二主母给你,给你好了,我投降还不行吗!”柴婧姿看到那枪缨隐隐染血,一发晕,哇一声哭出来。
“散了吧。”樊井没好气地疏散人群。还需要凤箫吟出马?一个柳闻因都能把柴婧姿治得服服帖帖!
申时许,天明山晴水净,林阡正同孙寄啸、李好义总结战况,忽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咦好像背后有人在骂我?
“年轻人的仗,果然比咱们打得好!”孙寄啸笑着把情报和李好义互换了看,戏谑宋恒为年轻人——虽然宋恒年纪大,但资历确实浅,孙李二人都亲眼见证了,初出茅庐的他是怎么在秦州乱打一气、以及后来的他是如何被寒泽叶临阵打晕扛回去……
“就可惜宋堡主和莫女侠一样,遇到了意外功亏一篑。唉,殆天数,非人力……”李好义扼腕叹息,终究不够完美。
“不完全是天数。金军之所以不曾全军覆没,是因为川宇,他知人善用的水准在我之上。”林阡对自己的弟弟感到由衷佩服,“第一场,他知完颜瞻擅长钻研、知完颜纲善走险境;第二场,他不仅将郭蛤蟆这神将妙用、还将完颜承裕那废将妙用……”
“岂止……”孙寄啸敛笑,同样也对林陌之谋叹为观止,“第一场,我对川军的心魔、主公对我的重视,皆被他洞穿;第二场,品章对郭蛤蟆的忌惮、飘云对完颜承裕的轻藐,全被他吃透。”
“不错,宋堡主和莫女侠是‘意外’,但我军的其余将领,遇到的却全是‘问题’。”李好义正色点头。客观来说,此战战前宋军占据着得天独厚的情报优势——既然能够随时随地应变和控场,当然无需在事先计算得多精准、毕竟太多变数都算不准;然而,都已经这般稳占上风了,都能被金军“惜败”而非“完败”,原因得从宋军自身找。
“逆境更能凸显亮色,顺境更容易发现‘问题’。这东西,在顺境中产生本就比逆境中要轻易。”林阡察觉出他二人的些许颓丧,笑着回头,一手按住一人肩膀拍,“但是,产生在顺境,总比到逆境中再发出来焦头烂额要好得多了。”
“主公/盟王说得对。”孙寄啸和李好义都展眉。
说话间,刚好看到两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在山边捧着两只信鸽兴冲冲跑过来,正是央求了林阡许久终于能够在他身边历练的王坚和余玠,那时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显得无比明亮和鲜活,若将他们嵌入秦州的好风景里看,那真是“江山如画,我辈登临”……是的,更年轻的一代,已经悄无声息地成长起来了。
“又有了‘意外’。不过,是意外之喜。”林阡一目十行,很快便将那些信件以内力粉碎。保护信源自然是为了海上升明月的安全,但信的具体内容,他不介意甚至是巴不得金宋都立刻知道。
“灭魂”奥屯亮,这一战曾与完颜江山生死与共,遂第一时间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探知——失踪已久、连曹王府都苦寻不着的柏轻舟,极有可能是被他深藏!
若真如此,完颜江山根本就是除了盟军、曹王府、吴曦完颜匡、蒙古金帐武士之外的第五方,与曹王府表面并肩作战实则却同舟异梦……哀兵必胜、众志成城的西线金军,终究出了一只这样的害群之马,也罢,他本就是陇陕此地的过客。
完颜江山的私心还不止于此。午后,新“转魄”远远跟踪得到情报:他私下潜入秦州的某个僻远山村,和一个疑似郢王完颜永功的老者会面——
那正是完颜雨祈的父亲,柏树林遇刺后被莫非一起带走隐居。很显然,完颜江山是在调查莫如为什么会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郢王的存在……
当初郢王是因雪舞和常牵念的死而万念俱灰,如今的他,听闻宿敌曹王惨败会否斗志重燃?只不过,他孤家寡人难以成事,需要有人助他复出、暗中滚雪壮大?而完颜江山背后关联到的香林山事件元凶、不知是卫王还是夔王的幕后黑手正好能与之各取所需、通力合作,那个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对这风起云涌的乱世分一杯羹了?
显而易见的,就算那元凶找上郢王一拍即合,也不过是想借郢王当挡箭牌或傀儡而已。元凶的最终目的,正是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渐渐由暗转明地做成完颜璟认可的社稷功臣、对大金扶大厦于将倾的盖世英雄、曹王第二。数遍三线九路,眼下他唯一的劲敌怕也就只剩下完颜匡。
但追溯起来,完颜匡在香林山时期还是个小透明,野心是最近才生根,及得上几十年权斗的他?所以这确实是那位元凶王爷上位的最佳时期,先前的瞻前顾后应该是怕金帝多心,郢王却正是上天送来的一道东风……
“师父,这会是金军的‘肃清’吗,放出假消息给咱们白高兴,刻意挖坑给咱们跳?”王坚听林阡说起这两个意外之喜,抬起脸来问出自己的观点,教本来和林阡一样欣喜的孙寄啸和李好义都微微一愣。
“哈哈,小坚竟比为师还缜密。”林阡笑起来,说出他俩没敢说的心里话。诚然,轻舟的存在是“极有可能”,完颜江山的私心是“疑似”,成功调动了宋军的心情却为他们铺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路。
“不会。若是为了肃清或反间而冒着瓦解军心的险自残,代价太大,得不偿失。”这时,余玠开口,指出金军若是骗局,成本太高,易先搬石砸脚。
“更何况,金军还没到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境地。”孙寄啸点头,发现这两个小子的大局观也不错嘛,对林陌的敬仰之情忽然就被淹没。
“不错。且曹王前车之鉴,金军不敢‘自绝’。”李好义也缓释了王坚的疑虑。
林阡发现自己的台词被抢完,没话说,只能继续得意地笑着想——
“完颜江山密会郢王”,这言论若是被谁不慎泄露,一来郢王不管是否热衷、秘密复出的计划都会被搁浅,短期内打扰不到莫非的隐居;二来,西线金军的和衷共济,立竿见影要被完颜江山打个折扣,林阡因安丙王喜的后顾之忧,谁说对面林陌就没有?
就算完颜江山没做过这事,林阡也因为这两场会战金军的精彩表现,而准备好分裂曹王府军心对他们各个击破了,完颜江山在第二场尾声入了林阡的眼,加上具备香林山事件的前科,本来就是林阡这兵不厌诈战术的首当其冲;现在完颜江山自己心里有鬼,真是林阡的求之不得。垂死挣扎的秦州金军,看来要因为完颜江山而骤入死亡线,无论林陌怎么应变,都只是败多败少的区别。
长远来看,更是正合我林阡之意啊。我就要看到,完颜江山这次不慎暴露了行迹,害得他幕后黑手跳出来就再也蹦不回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粉墨登场——除非这位王爷从此弃用完颜江山,否则,被迫提早现身是迟早的事。准备不足打得了胜仗?可这位王爷除了完颜江山大概也没几个能人可用,弃不掉啊。
“于公,此人可以搅浑完颜璟的朝堂,帮我温水煮杀这原已危如累卵的金朝;于私,柏树林里胆敢诬陷我杀自己结拜兄弟,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谁借给他的胆子。”
同期,“完颜江山私藏柏轻舟”这另外一个舆论散播开去,会效果叠加,进一步促使勠力同心的曹王府与这个异物貌合神离。谁不知柏轻舟是“得之即得天下”?!完颜江山,大金一盘散沙的节骨眼上谁都想救曹王,你却为了你家主公的一己之私,害金军错过最佳营救时机,以至于全体流落到此情此境?!
原本对于金军来说,柏轻舟在己方阵营重现是他们的期待和需求,那会是一个绝佳的害宋军投鼠忌器的筹码,也将给金军近来的大放异彩锦上添花。谁料,柏轻舟竟是这样重现?适得其反!直接拉出了曹王府与完颜江山之间的裂痕!眼下,他们若想和平方式救曹王,还得先内部交涉再去和林阡谈判;若想继续战斗方式救曹王,那还得问问跌落的士气怎么愿意涨回来。
即使夸大柏轻舟的病情,金军现在也完全被林阡牵着鼻子走!那可怕的男人,当然掐准了金军最心乱如麻的时刻,斩钉截铁在阵前适时地说出一句,“我要见轻舟安然无恙”,是试探?是宽限?是命令!一石激起千层浪。
金军临阵立刻就分为各大流派七嘴八舌,探讨第三战还要不要打、到底怎么移交柏轻舟、最先释放曹王还是战狼、这么谈判宋匪会答应条件吗?
犹豫啊,内讧啊,拉锯啊,不经意间,你们的麦积山就被我林阡吞了三成——终究林阡还是为了轻舟的安全对节奏有所拿捏,否则不可能只是三成。是的,他必须厉害到战神的地步却控制在战魔以下,金军才会把轻舟当作救命稻草一样供着。
如此,短短两日,金军被林陌勉强挽回的生机眼看竟然一线之间全面崩盘。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林阡准备抓紧收割残局、同时加快节奏逼出轻舟下落时,短刀谷后方……不巧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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