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秦州会战告捷,天水军无疑洗刷了去年冬天的奇耻大辱。一路席卷而去,宋恒、莫如两路兵马都收获颇丰。
难料,这一战却在尾声发生变故,宋军非但没能趁胜将金军全体赶出麦积山,反而以“宋恒跟丢对象、莫如铩羽而归”告终……
或许是天不亡金?宋恒原已提携玉龙杀得完颜纲屁滚尿流,前来增援完颜纲的完颜瞻也被败军裹挟无力回天,奈何,海上升明月却告诉宋恒“金军败逃之路上恰好有一村落,前日刚有民众回乡,以为秦州太平,暂时还不及撤出……”
不是不及撤出,他们是不愿、或者没能力再走的老弱病残,死也要死在故乡。
宋恒感同身受,然而,不能不追歼敌人,否则会出现更多这样的村落,遂一咬牙,狠心决断:“分散潜入,保持联络。莫要逼得金军急,但是绝对不能跟丢。”
“堡主……”海上升明月却再度来报,“完颜瞻绕过了那里……”
“什么?”宋恒大感意外,原还以为有诈。
“完颜合达此人,我略有耳闻,‘重义轻财’。”谋士覃丰开口。
“所以,他是个以民为重之人。他眼中,这些人是金朝的子民。”宋恒肃然起敬。若换作罗洌,很可能会以此间民众为人质;可是对比鲜明的是,完颜瞻却选择了自己冒险,走了个必死之地……“完颜瞻,他虽不是个崇武者,却难得有份侠义心肠,骁勇善战,身先士卒……如此良将,若主公得,该多好。”
“堡主。”覃丰错愕,笑了起来,“主公有啊,你不就是?”
“啊……”宋恒脸上一红,“赶紧地,追上去。”
原先,完颜瞻自寻死路已是宋恒砧板上的鱼,谁知,大概是上天怜恤这完颜瞻?居然在快到午时的时候山里猝然下了一场大雾,越来越重,把始料未及的宋军堵在外围,也使得完颜瞻等人最终九死一生、化险为夷。
“感谢上天借我这一场奇雾。”完颜瞻脱险时暗叹侥幸。
另一厢,完颜江山和莫如的遭遇战或许更加离奇——
完颜江山在增援承裕时遇到的断絮剑莫如,虽然本身武功及不上他,可是兵马数目却是碾压,而且阵前交锋因为有其他高手为她掠阵的关系、他并不能几十招内就将她直接击败从而动摇她麾下军心……所以他无法对宋军正面相抗,只能是且战且退丢盔弃甲。
奇迹出现时却连他也乍惊乍喜,没想到离那个僻远小山村还有一段距离、他正在思考着要不要挟持当地居民之际,莫如的断絮剑忽然在她手中失控——看上去并不是那个女人情绪起伏导致的,因为她好像也完全没想到、剑会莫名不听使唤、险些伤了给她助阵的自己人……不管那么多了,眼疾手快的完颜江山果断抓住破绽,电闪之间施展貔虎刀冲她当头一击!
若非莫如躲得及时,只怕当场身首异处,可惜她仍是落马昏厥、失去了指挥能力足足半刻。主帅受伤,宋军虽不至于自乱阵脚,却在追了一阵后还是被完颜江山、奥屯亮和完颜承裕逃出生天……
“万幸的是……败的只是我,我军不曾有损。”莫如想了许久才明白,那个瞬间发生过什么……
她平复了很久心情,才鼓足勇气走进眼前山村,隐隐听见了简陋私塾里孩子的稚嫩书声。即使兵荒马乱,纵然颠沛流离,还是到处都有希望在萌芽,倒教她有些想念,此刻被留在陇南后方的莫忘了……
从这里眺望被风沙遮挡的远山,偶尔也会轻抚剑匣怀念自己的过往吧。哥哥,你却被天意设计,在这里伏击了我。
私塾,真是私塾……终究你把戎马倥偬的理想丢给如儿、去实现雨祈教书育人的理想了。此刻我到底是喜悦还是该感伤,原来你终究还是离不开战场……
书声不知是何时停止的,孩子们难道要放堂吗?莫如缓过神,还未来得及想要不要回避,却发现门正好开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那么巧第一个走出屋来,正待转头向后、不经意间瞥到了几步外的她……震惊的表情全被他一瞬就刻意地掩藏好,然而点穴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举止,无声无息就证明了他心里其实是怎样翻江倒海——
这是怎样的重逢,两个人遥遥相望,偏是她披着战甲、而他则身穿布衣?
“哥哥,好久不见。”她微笑,努力打破僵局,确实好久不见,他唇线都有些生疏。不该离开战场的剑客,赋闲了多时竟然有些憔悴。
其实他或许对这重逢也早有心理准备,毕竟适才战鼓声曾忽近忽远,他封存已久的匣中剑,曾触动他心地发出了一丝微鸣,他猜过,它是为了去与不远处的虎啸龙吟相和……
“如儿。”虽做过简单清洗,她仍遮不住倦容,想必半刻前刚经历过生死苦战。冥冥中有股极大的斥力提醒着他,她的危险是拜他手上属阳的断絮剑相克所赐……原来如此,微鸣是这缘故?莫非一惊回神,虽然心有不甘,狠心对她承诺,“连累你了,对不起,如儿……”越说就越违心,于是也越艰难,到最后根本一字一字地挤,“你放心,我会重新找个地方隐……”很早很早以前,他以为这辈子都只会与她有“莫失莫忘”的相伴,从未考虑过竟还有“两把断絮剑宿主不能共存于一处”的相敌!
“不必!请就在这里!至少我知道你在这里,去哪里便都是安心的。”莫如含泪冲前,即刻将他打断,她恨不得立刻抱住他,对他讲,秦州是如儿的征战之始,可它绝不是哥哥的终点啊!
却没有真的抱紧他,再冲动也停在了他的一步开外,时刻记得要发乎情止乎礼,因为她知道他原本转头想看的是谁……戛然而止,果断离开,虽有滴眼泪流过脸颊,总算在嘴角绽开个轻松的笑,对,她来这里是与他释怀的,不是为了纠结或纠缠的……
步履蹒跚地往驻地赶,朔风中谁的回忆在飙?曾几何时也想做个坐立不安在后方等夫君凯旋的小女人,可惜,现在擦干眼泪做回连她自己都习惯的“莫女侠”“莫将军”时,她望着身边间或路过的女眷竟感到如释重负也恍如隔世……
后军里的女眷多半都是很识大体的,但奇怪的是,今日不同以往,竟有个女子多番引起吵嚷,这一点,令路过伤兵营的莫如也难免侧目,循声而去,原是个如花似玉的红衣女郎,眼角顾盼含情,善于勾人魂魄。
其实那美人儿本身到没有刻意引起轰动,但一来美貌和香气令人瞩目,二来总缠着樊井问长问短樊大夫本就是此地焦点,三则她问的问题又句句不离那个盟军从上到下都马首是瞻的男人……所以真的是用不着嗓门多大便能自动扩音,令整个军营都顷刻了解到她在讲什么:“大官人可受伤吗?”“大官人何时来呀,我不要再待在这里啦。”“军垒危险我也要去,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呀!”
“何时娶的?凤箫吟可知道?”连樊井都认真了,转头望向柴婧姿。其余人既好奇又紧张,好奇主公真和柴婧姿有渊源吗,紧张主母可别下一刻就出现在这里把她给拾掇了……
“哦,不是你们大主母,是你们二主母哦~”气氛不对,柴婧姿赶紧改口。
“靠边,麻烦让让!”一个少年原本帮忙抬着伤势恶化的某麾下到樊井这边来求医,匆匆放下担架正好听到这话,转过脸来关切询问,“什么二主母?”
柴婧姿一愣回头,见这少年,不,少女,高挑纤细、肤色白皙、面如满月、眸若清泉……她不由得脸上一红、尔后又登时一黑:眼前人男装都可以如此绝色,更别说打扮成女人会多精致,这样的不辨雌雄完全超越了世俗的美态,柴婧姿阅人无数怎不知这姿容打扮打扮是当世的数一数二!关键这姓柳的少女不仅貌美、更还年轻,教柴婧姿自惭形秽、顿生危机之感!
“主公从未纳妾。”柳闻因赶紧疏散八卦的人群,但觉得自己又不是林阡什么人、怎么能随便给林阡哥哥做主呢,故而又没把话说死,添了一句,“二主母轮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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