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清绝离开当日,不知后续发生的所有变故,所以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胡弄玉拖在了半途——三天还没抵达目的地。
凤鸣的饰物流失绝不可能是被掘墓所致,然而这多事之秋,纵使柏轻舟或林阡,一时也没想到这会否是金军诱敌,甚而至于一度接受了吟儿的猜测,以为这是独孤故意营造的和胡弄玉单独相处机会——事实上,独孤还真就把这件事看做了天助他也。
他对她冠冕堂皇地说,要避开那些意欲重夺铁堂峡的金军视线,非得这么绕着走不可;若非她焚心似火,还可以绕得更远、朝夕相处更久。
动身后第四日,终于回到那稻香村中,故地重游,心境迥异,当时他孑然一身,如今他心有独钟。
村子也已经面貌焕然,盟军早便有兵马入驻,童家兄弟倒是故态复萌,据说又为了谁做杜比邻小弟的小弟起了争执,因此没过得了胡弄玉此番突击检查。
“何人在笑?!”童非常听到围墙上有人轻笑,循声转头,凶巴巴地问。
“杜比邻大哥的大哥。”独孤清绝懒洋洋地坐着回答。
“呀!独孤大侠!胡丞相!”童非常喜出望外,怒气全消,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来。
“又欺负你哥哥了?”胡弄玉笑着先下去,独孤转头看空了,赶紧也跟着跃下。
“哪里的事!”童非常豪放挥手,笑迎他们进屋,“这不正和我哥哥商量嘛……”
“虽有分歧,不曾分裂。”童非凡赶紧帮弟弟解释。
“我当王将军的副将,哥哥正好忙他的婚事,不是正好嘛。”童非常笑呵呵地说,“哥哥就担心我大大咧咧,耽误王将军的事,可是我能学啊,一定小心谨慎……”
他还在那喋喋不休,胡弄玉早被“婚事”吸引,一愣,转头:“阿香姑娘?”
童非凡脸上微微一红,点头:“是。”
“哈哈,不是胡丞相您下令让娶的吗,莫敢不从!”童非常打趣说。
胡弄玉果真脸色都变得红润:“真好,什么时候结亲?我好准备贺礼……”
说实话,独孤清绝不是很明白,胡弄玉为何会对童非凡这般好。
离开童家,忍不住问:“玉儿,童非凡可是有家室的人,以你个性,怎会支持他纳妾……”
胡弄玉脚步一停:“我听闻,阿香是他的初恋情人,两个人自幼情投意合,论及婚嫁,却被阿香的父亲因为一点小事就棒打鸳鸯,后来阿香嫁给别人、没两年又成了寡妇……再后来,虽然童非凡的妻妾都劝着他俩复合,可阿香不想连累童非凡失去村长威信,只同意私下交往,一直没答应嫁他……经过上回战事,看童家兄弟释怀、整个村子和睦,阿香和他才解开心结。”叹了一声:“这么多年感情一直没断甚至没变浅,委实不容易,我自然支持他们在一起。”
“我也没断,没变浅,而且还没家室,可以支持我吗?”独孤很聪明地就着话题顺势而上。
她脸色微变,认真摇头:“不一样。”
“有何不同?这些年来我是真的一直心系玉儿。”独孤赶紧朝童非凡靠。
“哪个玉儿?”她淡笑反问,把他问住,见他一呆,她悠悠说:“感情的事,总有先来后到。”
“可是,玉儿是先啊……”他难免有些糊涂。
她回答,略带恍惚:“我先来的,却后到了。”
三言两语就把天聊死。她没再理会他,把他撇下独自离去,他呆呆伫立原地,不知要如何追起。
就这样若即若离、不尴不尬地,他陪她在村子里又待了两天,一则探看周边、确定凤鸣的坟墓无碍,二则也顺便喝童非凡和阿香的喜酒。对于凤鸣的饰物,胡弄玉只能解释成巧合的失窃和流落,很简单,如果是金人诱引他们落单,理应把他们骗到金军聚集处才是,而铁堂峡周边虽有金军觊觎,却是势单力薄,根本不是杜比邻的对手,更何况秦州还有厉风行夫妇策应,金军敢动一下都算引火烧身。
却就在这第五日傍晚,她听说了林阡血洗陈仓的来龙去脉,心系主公安危,恨不得立即回头,连喜酒都没喝完:“我懂了,金人原是想调开我们,如此便少了两个能拦主公的人!”
回去路上更是喋喋不休:“主公今次入魔,极有可能是火毒未清、贸然动武,不知我那毒兽,还能否将他医治……”忧心忡忡,那感情激切得直追她对凤鸣……
独孤油然而生一股恐惧,慌忙将她拦截下马:“即便火毒未清,你那毒兽依然能医,只是会慢些罢了!玉儿!”一把按住她双肩,斩钉截铁喝醒她:“你命中可不止有主公啊!”
她神情忽然变得凄凉,安静却有气无力问:“那我还有什么?”惨淡一笑,生无可恋状。
他一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这件衣服的袖口有块小补丁,做工很是精致,针线也已老旧,可绝不是蜮儿做的:“别多想,这不是!”
“你不担心主公,我便一人回去。”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去岸边给马儿喂水,明明生气的一回首,顾盼生辉的眼睛,灵动得摄人心魂。
二十春秋,七千昼夜,他从没设想过玉儿会长成什么模样,猜到会像金陵那么漂亮,却没料到竟是这般绝色,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蕖之艳冶。
他本能上前,她顷刻扬手:“别过来!”就这种寻常动作,都美得令人窒息——
美人夕照相映红,眉眼如画,娇艳似火,冷若冰霜。
呵,和昔年一模一样的脾气。
他听话地止住脚步,此刻他根本不像他自己,不像那个战力无双、但求一败的独孤清绝。
在她面前,什么孤傲,什么自信,什么狂浪,统统不存在。
“独孤清绝,何苦一直跟着我?我已经说过,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无论如何你都已属于别的女人——属于那个蜮儿。”她固执地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他无法顶嘴,谁教他对她痴迷。
“所以,你已没可能,别再缠着我。放过我,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她当家做主惯了,祈使句不留余地。
看她这么认真地宣判死刑,他忽然空前地心灰意冷,潜意识里觉得此处应该转身,不经意间就将所想付诸行动。
“做什么去?”她见他走了,才注意语气。
“去让时光倒流。”他背对着她,语带伤感,他无法抹消那个蜮儿的存在,所以难道真要割舍他想了二十年的玉儿?
一时之间,悔恨不已,恨自己当初太心急,太鲁莽,太草率,还不是因为太思念她,匆匆忙忙把别人当成了她?
设身处地,更清楚蜮儿的存在对玉儿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如她那般凄惨遭遇,他曾是她寒冰世界里凭空烧起的烈火,却比什么都更急剧地熄灭……
他虽被她迫得不敢再近身,却因为途经战地必须相护,一路都保持着见不到面但知道彼此何在的分寸,也许这种关系就叫做近距离分手?
她似乎意识到伤到了他,虽没道歉,却也放慢了回营的脚步,而且越行越慢、故意等他;
他却怕她跟他道歉,反而证明她把他看作了陌路人,是以走得拖延,与她错开更远。
天微微泛白,太阳早便从东面升起,可惜被雾霭遮蔽成无色,
岸边坐着的不再是昨晚的玉儿,停留在原地的是清晨的独孤,
望着水面波纹,他轻声说:“玉儿,对不起。”
第六日晚,夜色刺人,雨幕在空中飘荡,
胡弄玉在客栈推窗,不知明天能否放晴,
独孤站在荒郊平野,奇怪的是面上滑过一丝不是雨水的东西。
第七日,随着大雨来袭和极速降温,秦州地界出现了雪山奇景。
他把前几天所有负面情绪都扔去了九霄云外,暂且带着一丝半缕的悠闲之意,走马欣赏那山峦上的白,原还以为是云雾,接近才知是积雪。
“玉儿,终有一日,你会陪我再赏雪。”自信但又苦笑,正要策马前行,忽而却感觉不到玉儿——凝神细听,四面八方都传异响,经验告诉他好像有无数毒液在冒泡在涌动……
决计没错!有人偷袭!?独孤一惊,夹紧马腹,如飞而去。
快马加鞭,越行越清晰,毒障果真将雪山围得水泄不通,他倒是可以选择不进去,可是玉儿俨然在阵中。
“玉儿!”他知凭着玉儿智慧,一定会抢占制高。果不其然,片刻后他总算又看见了她,还好好的在山顶站着!松一口气,却不敢停,离她越来越近,可惜道阻且难,非得舍弃战马,徒步蹒跚登攀。
汹涌风雪里,他跌跌撞撞、逼着自己快速前行,只因看见玉儿已捂着胸口艰难低下身去……他这个角度还不能看见,到底玉儿对面的另一侧有无高手,他只是觉得,玉儿那种本领不可能被毒放倒。
除非,那是世间从未有过的新毒……
胡弄玉的硬伤——无法像金陵、凤鸣、蜮儿那样推陈出新。在那个领域,她甚至还不如茵子。
“别过来!”她像前日一样狠狠说,以为他不懂,又添了一句:“这里有毒障!”
在她心里,独孤虽然盖世英雄,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对毒药更算半路出家。
何况从她的角度看见的不止毒障,还有人领着百余兵马以逸待劳。
那些人,宿敌——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岳离、东方雨、黄鹤去和徒禅月清。
虽然她觉得不合理,为什么他们会敢行动,但身在此山又命在旦夕,她如何能有时间想明白,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即刻传达在话语里:“危险!”
“傻玉儿,遇到危险怎可以把我推开!”她越是试图推开他,他越要往她这里扑。
她才发号施令过不准他近身,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打破了禁令,一时恍惚;今昔交错,二十年前,他在狼群里,也曾这样对她讲。
那一刻有近五十高手集结合阵,堵截在这并不广袤的绝顶,一旦启衅,刀枪剑戟个个攻袭向他,以他为心的几丈圆阵边缘,争如开了五十扇门面面生风。
而他孤身应敌,纵跃而起,恰似登临十层虚空,一剑翻覆,凌厉无匹,残情剑锋芒所及,无不是血肉横飞、惊慌失措、节节后退,那场面就好比飓风反掀、强行将五十扇门全数关死,五十人大阵交睫分崩离析、灰飞烟灭,除他,还能说谁战神无双!
“小心,那毒药,我没见过……”她强忍痛苦站起身,知那毒药虽不致命,却能逆风,即使独孤高屋建瓴之势,也难免会沾染少许,“久而久之,我俩不会是这些已经服过解药之人的对手……”
“对手?”他斜睨一眼下面所有人,笑而伸手,将对他们的蔑视化成随性一指:“单打独斗,全都不是我对手。”
“……”胡弄玉何等聪明,立即听出他是想激岳离单挑、靠“擒贼先擒王”来速战速决。
可惜岳离是出了名的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竟无所谓这放肆激将。独孤清绝狂人狂语,连适才领衔五十高手的徒禅月清和东方雨听了都不忿,而岳离本人非但没有动气,还拦住了他们想打抱不平冲前送死的身体:“不错,所以才更要围攻。”
说话间,雪山中依稀有原本栖息的鹰,被这前所未见的阵仗惊扰,磔磔而飞,森森盘旋。
天尊岳离,终究还是他的存在,令独孤清绝的话不得不被定性为“狂语”。
迄今为止,交手三次,独孤清绝两胜,其中一次还是因为出其不意伸出了右手;真实水准只能说势均力敌,需要继续比拼才见高低,战绩并非碾压、时刻会被追平。
“他们围攻,不够我看——摞起来都不及你一个。”独孤只能主动挑战,眼前这个冷静自若的对手,“来吧。”
“你专心对他,其余宵小我能应付。”胡弄玉勉强压制毒素,袖间暗藏着反击的暗箭。
她看得出来,岳离和独孤都不是会被胜负乱心之人,但一定是彼此的最在乎,当是时,他俩迫切需要一场不被打扰的对决。
“哼,真能应付吗,无影派的废物?”东方雨一笑,本意是将他俩对他们的嘲讽还回。
胡弄玉一怔,东方雨倒是单纯,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提蜮儿,然而黄鹤去到底奸猾,抓住胡弄玉的心理,挟带离间她与独孤的用意:“除非同蜮儿一样有着天生的摄魂斩,否则你根本无法令他专心对天尊。”
“够了!闭嘴!”她本就不淡定,被激更加愤怒。
“玉儿,别听!”他已与岳离交锋,无暇再说更多,却深知黄鹤去说得对、她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打赢岳离抽身救她。
然而甫一分神,不慎被岳离抢占主导、牢牢控住了此战节奏,那神秘旷邃的九天剑境,一如既往,磅礴到包罗宇宙、幻变到对立共存。
原是这样,其实是利用玉儿使他分心,继而可以轻松将他反控吗!
独孤清绝暗叫不好,这太糟糕的剑斗开端,竟重蹈了初次与岳离交戈时的覆辙。
不错,岳离强大的同化、反控之术,哪怕是对于内力略高的强敌,只要对方心念不稳,都能成功实现。
何况铁堂峡之战才落幕不久,独孤至多及得上平素七成——好在岳离也参加了古戍大荒阵,他剩几成?
既然已失先手,可否搏它一搏,赌岳离只有素日三四成,此刻的独孤内力不是略高过他,而是像渊声一样比他高得多?!
独孤眼神一厉,这大概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十回合内解决战斗、救玉儿离开漩涡的办法!求胜心切,兵行险着,独孤决意背水一战,明知岳离想反控他自尽、还将全身气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和汇聚过去。
“不怕死的小子。”岳离毫无怜悯之情,独孤的锐意,对照出他的庄严。
独孤一时情急,不惜酿成大错,然而不到最后又怎知是错?他倔强的心神没有半分退让——急不代表输,不是没把握!
握剑的手,度势的眼,制敌的心,笔直一线,合而为一,坚定不移。
双剑交迸,电光四溅,狂风怒号,震耳欲聋,顷刻,整座雪山都被残情九天的锋芒覆盖,天幕忽明忽灭,流云突变急湍。
两道真气轰然激撞,眼看着残情就快突破九天防线,却在这电光火石,猛然调转方向刺向独孤自己……
一瞬惊醒,血流如注。
赌输了,古戍大荒阵里,终究独孤是宋军主体、而岳离只是金军增援,所以注定独孤消耗更多。
不仅仅是内力,还有剑法,岳离分明也出乎了独孤的预料:
必须承认九天剑臻入化境,就像那风烟境的梦,凭人力无法左右,
而独孤已经竭尽所能平复心绪,用的正是决战平凉时击败岳离的封神之招,并且辅以天山剑法保驾护航——
然则巅峰之人哪个不是遇强则强,当独孤剑出天山,岳离岂能不去提升突破?
便借今日此战宣扬,纵使神力,我岳离也能收降!
实际独孤对林阡说高手堂廉颇老矣的时候,就已经将岳离低估。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独孤清绝的旷世剑招,确实曾跳出了九天剑的迷雾,如陈旭所言就像立在了山巅俯瞰。
但这迷雾负势竞上,又升腾蔓延到了更高,霎时,日星隐耀、山岳潜形……独孤不能知己知彼,作茧自缚,毫不冤枉。
残情剑如岳离所愿狠狠扎进了独孤的胸膛,鲜血淋漓的同时,整个世界只听得见玉儿那一声惨呼。
她,其实是关心着他啊……
那早被斩成了碎片的往昔,忽然被这声惨呼拼起,虽然还断断续续。
能隐约看见、却够不着那个正在被东方雨、黄鹤去等人围剿的玉儿,
和他一样,从懂事起就要背负一个没落家族复兴使命的玉儿,
任性的,美丽的,强悍的,但又依赖着他的玉儿。
缓得一缓,钻心的疼使他更加清晰,他不能就这么倒下、倒下玉儿也不能活命,所以负隅顽抗,堪堪抵挡岳离追击的又一剑,却站不稳,血滴成线,脚下冰雪全被染化,四围触目一片殷红。
“你输了。”岳离的九天剑境,岂止对万物兼容并蓄,分明已将万物驱遣、奴役!
“倒下才算。”虽然赞叹,不代表认败,他到这濒死之境、视线模糊,还在努力看岳离破绽。
“别不信命。”岳离冷冷一笑,看出他全力反击,恐他回光返照,于是不敢怠慢,倾尽心力封锁。
“我不信命。”这句不是回答岳离,而是在对独孤残、对肖逝、对玉儿明志。
“独孤,放弃她吧,只要练成第十层。”是独孤残,剥夺了他的故乡。
“独孤残永远都不明白残情剑的真谛,残情并不是纯粹彻底的无情,相反的,是必须有情,然后割舍而斩断,方能领悟开拓、取得那非凡成就。要先拿起,再放下,所以才能超脱。”是肖逝,冻结了他的年华。
“放过我,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是玉儿,羁绊着他的命途。
没想到失血过多神志不清萦绕在耳的还是这些杂七杂八的阻挠,
这颗过分坚硬的心,险些也被磨损殆尽,
“玉儿,如果我们也是悲剧,那么我也要在最后一刻将它挽回!”独孤清绝你可听得到你自己的声音,你自己的誓言,你自己的壮志,现在啊,现在就是最后一刻,是听他们的,放弃?放下?放过?才能自救才能活?还是、不要那么可笑地活着!
“后会无期。”岳离一剑裂云斩空,最后一次将独孤反控——只需送他上路,便能折断林阡最坚韧的一翼。
独孤清绝残情剑毫无保留出手,出手伊始便自负狂笑,龙吟虎啸:“玉儿,谁能赢你独孤哥哥!”
这“残情弄玉”,原是独孤清绝最平凡的一招,人力而已,所以岳离怎样都赢定。
谁想这致命一剑,却在岳离即将得手的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便在这交缠刹那,残情忽如剑死灯灭、寂然无息,消失于九天剑原本铺天盖地的封杀之下,
才刚错过,陡然却有无穷剑意拔地而起,重聚于岳离所有气力、注意力之外,回转,绝杀……发生了什么!
雾漫山冈,剑出寒通,流光电逝,惊天动地。
玉儿,要我怎样才能说服所有人,你与残情不抵触,拥有你,不放手,我这剑意也能通透?
就用这有你有我的一剑、凝结我半生苦思的一剑,来与天命抗争,如何!
是的,最适合残情剑和回阳心法的,确实如肖逝所说,是经历过、挣扎过、舍弃过而最终参透,但那舍弃,难道一定是冰冰冷冷说不想就不想,为何就不能是——想不念还挂念、断也断得牵绊、连却连得纠结……重逢,本该是最圆满、最快意时,却也最伤情、最悲残,正如这漫天冰雪和千军万马不能阻碍他们释怀,便像这纷扰从来不肯结束天永远不能亮起来……诸如此类所有的行为和心情,最贴合剑主我,独孤清绝。
难道不该由残情剑法和回阳心法来妥协,被磨合,接受这“舍弃”被我的重新定义!
拿起过,放不下,藕断丝连着,所以传递到剑上的意念,是若有若无、时断时续、残损缺憾。
那不就是残吗,是我认为的残——是时候让独孤家的剑法,由我来命名!
残情弄玉,那不是独孤最亮眼的一招,却一定是他最熟悉,能将他的参悟最快地施展、最彻底地贯彻。
临危献世,不仅和平素同样表面残缺不堪,更还像灵魂和躯壳相离那般,凋零、支离、碎裂……
自然有化为无,自然乍去还来,自然神鬼莫测,兔起鹘落之间,清风吹空,纤云四卷。
事先谁能想到,独孤清绝能剑境通明?于是乎太不凑巧,九天剑这件专门同化人心念的神兵,遇到的竟然是一个心中唯余残念之人!
残念,那不是完整的物,岳离捕捉不到,别说没法反控,根本无从拆解。
逆光碎世之手,天命难违地对上这逆天碎命之魂……
而这些残念,残识,非但能正对着岳离的反控之术打破,更因为契合残情剑谱的妙处,而使独孤冲破和巩固了回阳心法的第十层,一瞬,独孤看清楚了岳离的所有路数,压抑多时的雄厚剑气,如井喷般对着九天剑境迎刃而上、长驱直入;加之岳离被声东击西,胸口全然没有防御,竟不可思议地被残情剑轻松穿过——完败!
遥想山*东之战,郑王府合力攻杀时所用的绝命神网,林阡状态发飘时自创的万寓于零,都是能与岳离持平的“乌有之物”,而今时今日,独孤只凭一个人一只手,在内力相当不曾爆发的情况下做到了将他胜过。好一把残情剑,恢弘与逍遥兼得。
“天尊!”胜负骤然轮换,快得难以置信,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却又是从未有过的恐怖,前去扶岳离的黄鹤去心惊胆战,只觉得岳离如果还能活着,从此战开始便不会再有追平独孤清绝的机会,因为,独孤就像是他岳离的克星一般,那迷雾才上一寸,这山巅又拔高一丈!
岳离神话宣告破灭,放眼金宋剑坛,属于独孤清绝的霸主时代已然到来——万万使不得!
东方雨见此剧变,直接撇开胡弄玉改朝独孤所在强攻,独孤才将岳离打退、还未缓一口气,东方雨和徒禅月清等数十人就又一拥而上。胡弄玉大惊、当即飞身追前,携剧毒打退徒禅月清等虾兵蟹将,同时持无影剑往东方雨横扫。冷不防,黄鹤去绝漠刀却从后砍来,对准了她毫无防备的背脊。
无影派的剑法向来只攻不守,所以胡弄玉从来不顾背后。
“你叫玉,我叫宁,宁为玉碎。”十岁那年,独孤宁便说过这话。
快三十岁了,还是一样——你从来不顾背后,我就是你的背后。
后心也被正中一劈,独孤清绝满足一笑,左手剑荡东方雨等人的同时,拼着最后一口气,右手笼进了黄鹤去以及还在冲杀上来的百余人马,蓄势已久,厚积薄发,只听轰一声震响,积雪之山竟致坍塌,大量雪块雪球夹杂着血污顺着山体崩裂而下。
无数高手、将帅、枭雄,尽遭这雪崩击落、倾覆、掩埋,包括岳离和救援岳离的高手们全都被卷入其中,不可一世的,飞扬跋扈的,老谋深算的,转眼全都消失不见。
须臾,这绝顶乃至整个人间都只剩他和她两个人,而且随着这滑坡也正沉降,只是她还抱着他拼命地不肯坠。
“……”独孤筋疲力尽,说不出半句话,却知道没必要解释。
在雪崩的第二刻她本能护住他,所以到现在她脸上身上都沾满了他的血。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生死关头才能发现一个人的真心,她先前,不过是嘴硬心软。
她一直在抽噎,同样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哭得狼狈失态,还是容颜绝世。
他笑着,在漫天风雪里,将一根钗插进了玉儿的发髻,
玉儿,世人说,千古以来都为红颜,因你,我也免不了俗。
“姑娘有眼光啊,这凤钗可是我家祖传,姑娘喜欢就……”稻香村那个摆摊子的老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钗头有凤,玉儿一定喜欢。”同一天,站在老妪的摊位前,他一眼就看中了玉儿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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