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盟军与祁连山的谈判终于完全结束,然而,过程中洪瀚抒又不可避免地陷入浑噩,言行举止数度令众将感觉不妥。蓝扬对盟军的心情再了解不过,故而在临别之际代洪瀚抒向林阡保证:“遵守大哥在清醒时的话,绝不与抗金联盟为敌。”
陆静、宇文白左右相扶,皆随之应允:“大哥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洪瀚抒适才说过,陇右金军,我帮你打。即便现在洪瀚抒又糊涂了、记不清那句承诺了、很可能还会再癫狂胡作妄为……没关系,有他们这些人帮他收拾摊子。
瀚抒,你有他们,你比任何人都幸运。吟儿感慨万千。
“主公去而复返,事业百废待兴,这才是祁连山的当务之急。”林阡对蓝扬如是叮嘱,赎罪是次要的,关键还在重整军心。言下之意,即便洪瀚抒有忏悔与补偿之心,祁连九客也无需凡事以盟军为轴,而一切都应看自家兵马的需要,譬如,不必为增兵榆中而空了自己的夏官营白碌。
毕竟,瀚抒固然愧对盟军,辜听弦也着实难辞其咎。
蓝扬点头,早就对林阡心服口服。洪瀚抒不在陇右的这段日子里,与其说祁连九客找到林阡去助阵去赎罪,不如说是林阡主动接管了群龙无首的他们,随后那么久的融洽相处与并肩作战,林阡若是觊觎早就予以吞并但是他没有;如今洪瀚抒刚一回归,林阡便等于是把他们全体归还给了洪瀚抒、教蓝扬自主选择调兵遣将,很显然一直以来,林阡都关心着他们祁连山的发展,是真心为了他们好。
“盟王,凤箫吟……记得帮我转告我姐夫,我去西夏之前,曾与他共守榆中,可如今榆中在金人手上,也算是我俩一起丢的。我希望祁连山恢复的时候,他也恢复了,然后一起,冲锋陷阵。”孙寄啸眉间原还藏着心事——作为辜听弦的知心人,他当然感觉到了辜听弦的一蹶不振。
“一定。下次见你之时,他会比以往更气派。”吟儿面对孙寄啸时自信一笑,到此刻终于可以放下戒备轻松回应,却在这不经意间,眼神掠过孙寄啸背后的洪瀚抒,心不禁咯噔一跳——原已困倦昏沉的他,不知何时竟不再茫然,而是缩在孙寄啸的身后一隅,黑着脸虎视眈眈着她!吟儿难得一次觉得这么恐怖,这眼神煞是可怕,别说好像不认得她,竟好似要吃了她一般!
众人正待要离开,谁能料到洪瀚抒倏忽背盟!毫无征兆,孙寄啸和凤箫吟还没对话完,他居然猛地从祁连九客的人群里窜了出来,再持双钩凶恶往凤箫吟身上砸——
在谁都没有防备的时候!
“洪山主!”“大哥!”“主公!”所有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乍见洪瀚抒突然发难,目标明确原是要取凤箫吟的性命,这,这怎么可能!?
且不论发生的时间和场合不对,这事情有发生的逻辑?!他那么爱吟儿会置周围人于不顾唯独要取她的性命?!
“阴阳锁……”何慧如、程凌霄关于阴阳锁最新等级的描述还没来得及进入脑海,和吟儿几乎同时发现洪瀚抒不对劲的林阡,眼疾手快拔出饮恨刀却根本没有间隙能够调运足够的内力来与他抗衡……
电光火石吟儿只感觉身旁犹如天地相撞,力量之剧猛震得她那么大胆都魂悸魄动,强光消弭之时林阡和洪瀚抒谁的位置都没有移,然而随着她的心和手腕一紧再一松,她明显能看到饮恨刀和火从钩上都有血在滴溅。
适才若非有林阡相护,她差点失去勇气直接等死,这突如其来的一次血拼,饶是林阡也只能生硬抵挡,为她勉强吃了洪瀚抒这一重击。
众人只见到一招过去林阡的饮恨刀将火从钩截获,却不知此战不同适才比武,这一招林阡应接过快而达到自身极限,虽然此刻险胜但耗损过大下一招一定打不过洪瀚抒。下一招,会否就在转眼之后?迫在眉睫?谁知道?
“主公!”好在群雄都因此做足了防备,寒泽叶沈钊的寒枫鞭与雁翎刀皆已在握,包括吟儿也惜音剑出鞘直指又魔怔了的洪瀚抒。
“吟儿下去,他要杀你!”林阡用尽力气将吟儿撇到身后。
“你的伤?!”吟儿心疼地问。她知道先前一战林阡的腰伤本就复发,现下看他手上好像也被烧一样,分明就是刚刚那一瞬的事。那一瞬,他真是拿命在搏火从钩。
“盟王盟主,快请先走!”蓝扬趁洪瀚抒又莫名愣在原地,冒死上前,伸手拦住洪瀚抒的同时催他俩离开。
吟儿心知,自己不得不走,当洪瀚抒面对完兄弟、恢复了信心和动力,他体内潜伏的兽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抓住一切机会逼洪瀚抒疯魔,而你死我活的阴阳锁正是疯魔最大的契机,也可能是已经被兄弟情治愈的洪瀚抒走火入魔的最后因素了……
兄弟、战友记得那么要紧,要恢复记忆都是从他们恢复起,可是要忘却,却是从吟儿第一个忘。虽然当日是为了救吟儿他才入魔,入魔后他却一点都无所谓吟儿——这,便是人生的无奈之处?
又也许,吟儿,玉莲,都是洪瀚抒早年最希望忘掉的人。曾经焦头烂额问天问地,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年,现在可好,一下忘了两个。
也是到成熟以后吟儿才能感受到些许,那种爱恨交织的苦不堪言,谁又会比瀚抒受情伤更重。虽说瀚抒变成这样很多人都说他自作自受,可难道吟儿不是罪源之一?年少之时,多少话语都是少不更事,多少行为都是不计后果,点点滴滴映入心间,凤箫吟,你说瀚抒不留余地,你不也一样不够委婉。此情此境,愧疚几乎与怜悯同时,在吟儿心里油然而生,难免为了他的遭遇黯自伤魂。
“好,咱们先走。”林阡也清楚,只要吟儿消失在洪瀚抒眼前,那么很可能一场灾祸就能中止,今夜他们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剩下的一切都交给蓝扬等人去继续。
“谢谢……”吟儿忍着难过,对蓝扬文白这些收拾残局的人们道谢。当他们全都可以留下,唯独她完全不能靠近和关心,一靠近和关心就一定被针对继而添乱,即便她再怎样想留下……这,也许就是上天对她伤害瀚抒的惩罚,她,是他这辈子最恨,和最恨不得忘!
走,当然要走,谁教她只能使他恶化?!然而,如果她就这样随林阡一走了之,这里的人们会否危险?他们真的可以管得住他?救得了他?其实,他们全都在给林阡和她挡着凶险!泪眼模糊,放心不下,被林阡强揽着往回走、上了马,还是忍不住往后看,忽然之间,泪水僵在眼眶——
还好,还好还有她……吟儿看到方才没有说话连存在感都没有的红樱,此刻已静悄悄地去到了瀚抒身旁看护,也许是因她的悉心照料,这片刻时间瀚抒才从愤怒中平复、现在这么安稳,这么平静,从乖张变成了乖乖的。
“神奇的红樱……”吟儿破涕为笑,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话虽这么说,离开祁连山驻地的好一段路,吟儿都是心事重重,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一句话都没说。为瀚抒,也为祁连山那些人,怕他们照顾不好瀚抒,也怕瀚抒伤害他们。
连她都不说话,于是四周所有人都沉默而严肃。盟军来谈判的人马都正在往回缓缓行进着,林阡则见缝插针一直在闭目养神。她实也担心他的伤势,想等他醒了再问。
“你管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不知过了多久,林阡在她身后忽然开口,吟儿听得出他内息调匀了不少。
“我,可能是前段时间和洪瀚抒相处久了,心里竟有点理解他、向着他……也委实担心红樱,担心文白和寄啸,担心祁连九客遭殃,不知此刻,怎么样了。”不用林阡说,吟儿自己都觉得蹊跷,如果说关心瀚抒文白是出于旧谊,那为什么还空前在意祁连山比如孙寄啸这些人?管的事情,着实太多了些。
“放心,瀚抒见不到你,不会滥杀无辜。至少暂时不会,因为他心里念着祁连九客。”林阡说,吟儿哦了一声。
那时沈钊从后面策马追了上来,与林阡低语几句,没刻意瞒吟儿,吟儿也听见了,沈钊说他在彼处又停留了片刻,确定洪瀚抒平静了睡下了才走,又说应主公的吩咐去调人护送何慧如前赴,亦与蓝扬商定,一旦洪瀚抒突然发狂没人可以制停,便暂且由慧如的毒兽消弭灾难。
“瀚抒动辄失控,确实是我意料之外,必须防患于未然。”林阡解释说。吟儿适才的危机,提醒林阡不可心存侥幸,必须杜绝祁连山遇到不测,因此不得不动用慧如保护。
“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祁连山人了,继而,也相信瀚抒能被他们照顾好了!”吟儿笑,拊掌庆贺,林阡表面对她严肃,内在如此贴她心思,又或许是夫妻俩心有灵犀,想到了一起去,“还说我,你管的事情,可比我还多呢。”调侃之意,溢于言表,整个人也瞬间阳光灿烂。刚巧那时天已大亮,阴霾尽扫,晴朗温暖。
听得这番得意调侃,林阡皱起眉头,提出惩戒压她威风:“不听我的号令,擅自调遣宇文白和陆静、影响盟军在白碌的布防。这罪过昨夜和你说过了,可是要回去领罚的。”
“不能功过相抵吗?”吟儿一愣。
“不能。功不够。”林阡认真回答,“这处境,与听弦大同小异。”
吟儿苦兮兮地抬起脸来看他:“真的要下狱?”
“谁让你屡教不改,管那么多事。”他赶紧回避这看了就会教他软化的表情。
“那你自己管事多,是不是也要受罚的?罚你去给樊井医这里,好不好?”说的同时吟儿捏了捏他的腰。
“……好啊,只能去找樊井了。”他吃痛,她不说也当然要找樊井的。
“哼,从前好说歹说都讳疾忌医,现下倒好,为了送夫人下狱,答应得可真是爽快。”她气得牙痒痒,按他伤口更使劲。
“再按几次,再关几天。”他肃然回应。
就这么斗争了一路,他还是坚持要将她下狱,执法如山,令行禁止。
沈钊在旁赶紧求情:“主公,实则没必要关押主母,末将觉得,此番交涉,主母居功至伟,可与过失相抵。”
吟儿眼睛一亮,正待顺水推舟给自己开脱,林阡察觉到她小心思,咳了一声,“抢人功劳,脸不脸红。”
“唉唉唉,我没有居功至伟,其实这次功劳最大的人,恰恰是沈钊将军你啊。”吟儿连忙推手,谄笑对林阡,一副“没有抢人功劳”的表情,“先前我总想,要给沈钊把妻室给安定下,才好约束他的性子……然而这次谈判,还真是多亏了沈钊这不受约束的真性情,才给盟军争了那么多面子。”她早就想赞沈钊了,现在一看人家给她说好话,就看他更顺眼,话也愈发得多。
“哪里哪里……谈判那会儿,我说的都只是大实话罢了。”沈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虽然是粗人的说法做法,却表现得极是出色——当敌人在石峡湾这里问你要听弦,那么你就是听弦的上级、听弦就是你的麾下,关键时刻,你竟具备着这种魄力。主公,可喜可贺啊。”吟儿继续笑赞,寒泽叶在旁听到也点头。
关乎石峡湾的谈判,必须带上石峡湾的主将,林阡这次安排沈钊随行,本来是想锻炼沈钊的判断力——让他跟在寒泽叶身边学习,同时也在可能出现的地盘划分的问题上提供泽叶正确的信息。没想到在林阡到场之前沈钊竟然表现出了石峡湾一把手的作风,显然如吟儿所说,可圈可点,超出意外。
“没有像从前那么过度愤慨,并且不再一味咬定听弦,确是我此行意料之外的收获。”林阡亦对沈钊刮目相看。
“人总是会长大嘛。哈哈。”沈钊听主公也夸奖,高兴地笑了起来,自然打心底里乐滋滋的。
“沈钊,我知你帮主母求情,是因觉得亏欠了她,如听弦所言,当日确实是你丢了她。不过我需告诉你一点,丢了主母,无论谁救回都于你无用;因为那次教训而改善了脾气,才是你自己的成长,也才对得起她的失踪,从此之后,按她的希冀表现得越来越好,便是对她的补偿,再也不会亏欠她任何。”林阡杜绝了某人继续拍马屁和卖人情,某人红着脸窃笑寒泽叶也心照不宣。
沈钊点头,正色说:“是。主公,先前我对辜将军,确然也过分了些。主公不妨带我去见他?我想向他道歉。”
“正好,我也顺路。”吟儿苦着脸,找人帮求情想必是无望,仔细想来她下狱是最好不过,不然又要动摇辜听弦的处置方式,好不容易才让所有人都服从……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个冷面无情的夫婿,当然也还得怪自己不缜密,于是也就不争辩什么了。
自然地,沿途她也没忘记和林阡说,听弦现在心很脆弱,极度需要他的支持鼓励:“听弦心里,应该对这一战很是悔恨,他最怕连你都将他放弃了。我既去不了了,你就和他好好地说,你们师徒两个,别又把对方给说岔。”
“放心,我有分寸。”林阡脸色凝重。
带沈钊去见听弦,不仅是让沈钊给听弦道歉,更还想用沈钊作一个榜样。
就类似于,榆中之战林阡在听弦面前刻意提起孙寄啸的懂事,一个用意。
无论作战的能力如何,沈钊和辜听弦从某种角度来看同一水平:他二人身上都存在着为将大忌。沈钊是容易急躁,辜听弦是倔强孤高,所以他们总是忽略和同僚的关系,动辄就指责问罪或是看低不屑。他俩所犯的错,归根结底竟还是一样的。
“要记得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吟儿对听弦提及的三点有关责任感里,这一点其实最重要。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不能只是一个人往前冲独自建功立业——任何时候,都还有你的搭档在,必须考虑到,也可能会依赖到……所以,也不只是由哪一个人来承担风险和罪责。你的搭档,就算战力比你低,却有可能比你成熟!资历比你浅,却可能比你稳重!
谈判维护时骤生的保护念头,令沈钊清晰认识到这一点,“不该一味怪责听弦”。诚然为将之道,沈钊日后还需要继续摸索;
而辜听弦呢?事实上他也并不是孤高到目空一切的,守卫榆中的那些日子,据林阡所知他正和孙寄啸改善关系、正对石硅和郝定也慢慢改观,然而纵然如此,他还是不能和所有同僚都融洽,特别是给他意见和指责的……放大他人的指责,不肯虚心接受意见;只与熟悉的人们友善,而故意看低不喜的那些……这些缺点堪称顽疾,不知下狱思过能有几许改变。
实则,现下听弦与沈钊这么一对比,就是少了对林阡的一句认错,“不该忘记对沈钊会有连累。”就是少了这句话所代表的:辜听弦和沈钊一样,对责任感已经顿悟——这顿悟,他必须通过与沈钊互相道歉让林阡清楚地得到。
寂静黑暗的监牢深处,昏黄的灯光,利剑般刺入。
隔着铁栏,老远就可以看到那个素日倔强的男人,辜听弦,如今虽然身体是安静的,迎接他们的面容却刚硬如昨。
这刚硬,随着距离的由远及近,愈发分明,尤其当见到沈钊之后——当日领衔兴师问罪、差点要了辜听弦的命现在还令之不见天日的人正是沈钊……
是以在打开牢门后辜听弦身都未起,便冷笑直接冲着沈钊喝问:“沈钊,是来取我性命的?按罪当诛,千刀万剐也不解恨?!”苍白的脸色,凝练着凶狠。
“听弦,不是那样的!不是!”沈钊挠头,心急如焚,赶紧解释,“我当时是气头上,言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上回你说得对,救主母回来,全靠你帮我,算我沈钊欠你一顿酒!哈哈哈!”
辜听弦冷哼一声,没有立即回应沈钊的话,眼神却坚毅地写满了拒绝、排斥和不原谅。数日不见,他消瘦不少,脸颊削了、胡子密了、唯独眼眸还明亮得仿佛一眼能将人洞彻,如此,五官反倒更加鲜明,鲜明得反衬了他的决绝脾气。
林阡带沈钊来见听弦,本来是因为沈钊的进步可喜,而对闭门思过了这么久、还经过吟儿提点的辜听弦抱有非常大的期待——如果沈钊还没开口听弦就已经说出了顿悟……为什么不可能?但可惜听弦冷笑对沈钊时尽是挑衅,说明听弦主动认错没指望,所以林阡那么高的期望达不到——那就只能发挥沈钊的榜样作用了,倒也符合本意。
当然,辜听弦对沈钊有敌意林阡是可以原谅的,那是相互之间不理解导致的宿怨,他受了这么多苦也允许他宣泄,但此刻沈钊已经道歉两人原该化干戈为玉帛,何以看听弦的言行仍然不善?于是林阡带着试探,开口以主公身份问道:“辜听弦,沈钊已向你认了错,你闭门思过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想对他说?”
“……没有!”出乎意料地,辜听弦因这句脸色一变,似是经过了好一番挣扎,久矣,惨白的神色更加凶狠,咬紧牙关坚持不松口,“石峡湾之败非我之过,沈钊他自己才是罪首!”惨白得更加孤独,凶狠得更加高傲。
林阡相信吟儿的判断,鼓励和支持都想等在辜听弦和沈钊握手言和之后,加之难得沈钊他想通了先提出来道歉,完全可以给听弦引导和台阶,然而事已至此真是看不到一点吟儿所说的辜听弦完全吸取了教训——
是的我承认你是最大的受害者我也觉得你心里确实是愧疚的、你认清了缺失只不过欠一句话的交代,但你必须给我看见你真的有所学会有所改善、你道歉的话虽还没说但你态度是正确的所以那些都不是我的臆测……然而,你从此战中应该学会的,不只是“切忌心存侥幸”和“为战公私分明”,最重要的一点恰恰是“认清战友的价值”,连可以立刻改正的这一点你都没让我看到,连很容易表现的态度你都没有,那么吸取在哪里、认清在哪里、甚至愧疚在哪里,那么吟儿和我对你的期许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期望,如从山顶跌入谷底。
当日下令将他收押,林阡对他到底愧不愧疚反没反省都持保留意见,之所以打出那一巴掌,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对沈钊等人的出言不逊,也就是“认清战友价值”这至关重要的一方面。现在,尽管有吟儿作保,尽管林阡也宁愿相信他良心是好的,但他到这份上还是不肯给战友任何通融,真的连责任感最基本的因素都没有——即便他是嘴硬心软,心软也没用,只要嘴硬他都没认清、学会和改善任何,因为他,毫无战友意识!
不错,毫无战友意识。在这种明眼一看就知道是调解的场合还嘴硬不肯让步,这分明是有内在值得分析的原因的。这种嘴硬,首先排除他是明知道师父想要他道歉认错还一如既往叛逆,再叛逆,正常的辜听弦都没出格到那份上,为叛逆而叛逆不分场合不讲道理。那么辜听弦为什么还要嘴硬?显然只会和嘴硬的受体沈钊有关——这说明辜听弦潜意识是把沈钊当敌人看的!
试想,这场合已经暗示互相道歉,对方也已低声下气友好,你若是记得对方是战友,即便不想道歉失了面子,也可以委婉地绕过,哪里会把过错继续往对方身上推?对战友,就算你不微笑、不低头、不让步,以维持你的性格和态度,你也不会去伤害他、反咬他、不放过他。除了敌人,还会有谁需要令你这么迫切地、以打击对方的方式来维护尊严!?
这样一个把战友当敌人的辜听弦,林阡如何还指望他为将,如何还能学会责任感,如何还会有前途?!这就是为什么只要嘴硬他都根本没认清吸取和改善,长不大的孩子,幼稚到死都没发现,自己错在哪里。
还有一种更严重的可能性是,他非但战友没认清,公私也还是不分明,责任感他不仅仅是欠缺一点——他牢记沈钊和他的私人恩怨,他不仅把沈钊当敌人还把沈钊当仇人!所以他哪里嘴硬心软了,这嘴硬分明对应着心硬,他根本明知故犯、知错不改,他打击沈钊是为了满足快感,他无暇也不肯正视责任!他,就怕他连良心都没了——林阡撞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他和吟儿猜想的那些全都是臆测!
别说没吸取教训了,他连愧疚都被私怨给吞了!第一种可能性已经令林阡失望,第二种几乎教他绝望!
不肯承认应承认的错,不承担反倒全然推卸;哪里看得出你有半点悔恨,别跟我扯你是悔恨过了头神智模糊了,你分明是被怨气冲昏了头理智抛弃了;少再怪谁不提示你,吟儿早已跟你说得明明白白,你还是不懂只怕是故意不懂,你只是不肯对你的“仇敌”释怀;说什么怕我对你放弃?你这副样子我捞得了你?!
林阡真的没想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还不如一个资质寻常的沈钊,情之所至,一口气冲到心肺差点没能抑制,一掌拍在那铁栏之上才能发泄,“辜听弦,教我对你,还有什么好说,宁没天下之理,以护一己之过!别说为将,就连做人,都不够资格!”
瞬间而已,他带来劝和的沈钊竟直接从引导变成了考验,而听弦令他失望地没能通过这简简单单的考验!
岂止长不大,根本惯坏了。岂止不能为将,根本连做人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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