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月’隶属联盟,为何要封锁主公的消息?”吟儿闻言不解。
“致诚,这些都只是范遇的猜测,是么?”阡已经预料到致诚要讲的。
“是,范遇说,天骄他……很可能……独揽大权……”致诚手足冰凉,“竟然会是真的吗?天骄是刻意地,通过‘海上升明月’的假消息,隔开了我们和主公?!大家耿耿于怀的一切,都是他从中作梗?!他……他竟然是那样的小人吗?”
“致诚,之中必当有误会。我临走之时,是看准了天骄不是那样的人,才把盟军托付给了他。”阡蹙眉。
“不。”致诚摇头:“我现下可懂啦,天骄为什么这么着急兴师问罪,而且带的人马没有一个是相信主公的……”阡和吟儿面色大变,致诚点头,续道:“天骄所领之人,尽皆反对派。之中只藏着几个支持的人,还是范遇为了防止主公势单力孤而先前就安插的,名单范遇都写在这里,让我捎来了……”
柳五津大吃一惊,立即将一干人等悉数在心中过了一遍,确实,确实反对派居多……难道?难道!?柳五津忽然有些拿不准主意:徐辕和林阡,现在问题出在他们俩之间……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将要发生什么?!
“看来,是躲不过了……”吟儿叹了口气,“世上总要有人不服你,一旦这些人集中起来,的确是个很可怕的势力啊……不过还好,总是有人相信我们的……虽然,他们隔得很远,却仍旧把杨将军派到了这里……有了杨将军,事情就会好很多……”
“致诚。”阡却没有顺着吟儿的话说下去,压低声音对杨致诚说:“如果到兴师问罪之时,反对我的人比相信我的多,你务必把对我的相信放在心里,附和他们。”
“什么?!”致诚和吟儿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答应我,如果反对的人真的比相信的多很多,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公然和他们作对。如果一支军队里有两种声音,你知道那只会空中瓦解,最后两败俱伤。”阡轻声对致诚说,“不如就像逐浪那样,被他们同化吧。”
柳五津听到这里,已是满眼泪水,他知道,无论徐辕对错与否,自己都必然错怪了阡……错怪了他!
杨致诚拒绝再三,犹豫不决,终究还是领命走了。接受林阡要他做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袖手着主公主母的安危、甚至生死。这道命令,是杨致诚今生所领,最不忍领之命,可是林阡他,如此坚决,杨致诚不得不从!
柳五津知道,阡是不希望他的盟军,在他面前自相残杀啊……可是,他竟宁愿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那些反对派吗?
柳五津思忖再三,正欲现身已经不及,杨致诚刚走,桥那边又过来一个人,行为隐秘,也一样孤身而来。柳五津一怔:向清风?难道,他就是杨致诚所说,被范遇安插在黔西的支持派?
他显然不知道杨致诚说的那个支持派是司马黛蓝,更不知道,向清风早已暗中与寒泽叶勾结!向清风到黔西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天骄和林阡反目,以便寒泽叶发动夺权之变时毫无后顾之忧!
偏偏杨致诚前脚刚走,向清风后脚就到了。天命难违的凑巧,杨致诚和向清风的立场不一样,然而范遇的猜测和寒泽叶的企图却是一样的——徐辕的为人,俨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抹黑……
“向将军是说,在鬼蜮作乱、盟军危殆之时,天骄是明明有实力还刻意保留?”吟儿难以置信。
“盟军之中,有很多人这样揣度过,可是只敢小声说,不能大声讲……”向清风面露难色,“鬼蜮虽然来势汹汹,可是,不至于那么凶险,连守都守不住了。”
“是啊,当时胜南也是这样说的,我们离开还不久,无论怎样凶险盟军都可以守住。”吟儿略带愠怒,“可是万万料不到,天骄他……是刻意地?”
“确实,天骄他,一直没有决定反击,直到大家都忍无可忍提出决战了,还是不肯答应,结果范遇将军和厉夫人他们,把计策都带到了他的眼前,才不得已赞同……”向清风叹了口气,“可是,天骄就算为了向主公主母施压,也不该把联盟置于险境而不顾……亏得主公临走之时,还把盟军托付给了他,他的为人,竟是如此的毒辣……”向清风痛心疾首。
柳五津心中震惊:不错,一直蓄势,一直不发。大家可以觉得天骄这是在保存实力,也可以理解天骄必须这么做方能保证万无一失,但天骄,会不会是故意在这件事上留了一手,明明凭他的武功,不用这么畏首畏尾,却故意地放水,使得抗金联盟的事态严重复杂,从而把林阡迫回来?当时就在黔西的林阡,如果听说抗金联盟打败了鬼蜮,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可是一旦联盟损失惨重还岌岌可危,林阡就有那个责任必须回来,奉命于危难之间拯救盟军……
——致诚说,天骄故意拖延反击是为了消耗阡的威信自己跳出来当救世主,而清风说,天骄的故意拖延反击是为了向阡施压逼阡回来。向杨二人观点并不是一模一样的,但毋庸置疑都对天骄不利。当杨致诚怀疑的是天骄的忠心,而向清风谴责的是天骄的为人。这样一来,天骄即便忠心,也实在恶毒!
可是,天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柳五津回忆起那天帐中徐辕提起拉拢林陌时的一句“不如顺水推舟,就说林阡隐居”,心一颤,难道真的是天骄在作祟?!那天天骄亲口承认过,他自己在推波助澜啊,现在,林陌也的确被路政说动了……
“人心……真的好难测……”向清风走后,吟儿愁眉不展,“天骄到了黔西,川东留下的不知还有几个,如果金人再犯,慧如能不能派上用场,闻因和无良马贼,见不见得上面……”
柳五津听到闻因,心中一颤,虽然不知他们所为何事,听到时却心如刀绞:胜南,吟儿,你们可知道,我并没有留在川东……我,该怎样为我的立场负责,我明明,被天骄所骗,从始至终都站错了,我,配不上你们对我的信任……
可是,如果真的是天骄从中作梗,那么……天骄又是为了什么?!回去的路上,柳五津心头只剩下这一个疑问:为什么?
冷风中,柳五津步伐凌乱,他真的想不明白,天骄为什么要置阡于绝境?!当初最拥护林阡的,不就是天骄吗?!林家军卧薪尝胆的这么多年,哪个不是躲在天骄的羽翼之下才得以保全的?!若言林阡是主上,天骄真正是恩人啊!
“柳大哥。”这世上,也仅仅有林阡和徐辕两个人,会叫自己这个称谓……柳五津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桃源村里,徐辕驻地。此刻他在村口酒寨中正和李君前厉风行斟饮,关系莫不亲近——真的,很像范遇猜疑的那样,徐辕在故意地拉拢林阡旧部……
“咦?柳大哥?怎么僵在那里?”徐辕一怔,即刻起身相迎,见柳五津瑟瑟发抖,以为是天气的缘故:“七月流火,果不其然,一到晚上,气候竟这么冷。柳大哥不如喝杯酒暖暖身子。”
“这里,似是离宁孝容的寒潭很近?”柳五津赶紧掩饰着,上前去坐下,敷衍了一句。
“不是。是离诸葛其谁的迷宫更近……”厉风行叹了口气,无限怀念。
“柳大哥没有说服致诚吗?”徐辕问。
“嗯,还没有……”柳五津点头:天骄啊天骄,你先把李君前厉风行拉拢到身边,再从海逐浪杨致诚下手,这不是典型地赶尽杀绝吗?真的不肯放过林阡?我先前,以为天骄是刻意激将,所以才只带了反对派,可是现在,我却更愿意相信,天骄在赶尽杀绝啊,否则,为什么天骄在对付金人的时候强调厚积薄发,对付林阡的时候却不假思索……
天骄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林阡,除非天骄居心叵测!
用林阡的人马来对抗林阡,天骄你这是赶在寒泽叶之前发动夺权吗?难道我们看错了你,你和寒泽叶一样,共患难,却在最后一刻叛变!?
柳五津隐瞒了自己已经尾随杨致诚见过林阡的事实。暗暗说:天骄,如果你真的要害胜南,请恕柳五津不能理解你,也一定会与你为敌!
“如果到兴师问罪之时,反对我的人比相信我的多,你务必把对我的相信放在心里,附和他们。”阡对杨致诚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柳五津再度伤怀,这样的一个主公,当然教自己甘愿怀疑天骄而重返他的立场……
那么,柳五津下一步,就该趁着天骄还没有兴师问罪,帮阡改变这个事实。让相信阡的人比反对他的多!
谁是杨致诚的同伴,谁是范遇安插的人,海逐浪他真的已经投降了吗,厉风行和李君前也宁可不管从前和阡的交情了吗。
如是。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是夜,山顶被投射在潭中,拉得悠远而深邃。
阡对杨致诚和向清风的进言或者说谗言,当时都没有表露意见,没有相信,也没有说怀疑。只是给予了他们嘱咐,以使事态往最平静的方向发展。
他隐约感觉得到,自己和天骄正在经历着一场角色的互换:这一回,被怀疑的是天骄,而他林阡是宣判者,最终决定着天骄的忠奸、善恶。
可笑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不是同仇敌忾,而是苦苦相煎。任何人,都是会被猜忌、被中伤的。
但他不能任凭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因为这次,提出猜忌的不是柳路石陈,也不单单是林家军,而是大部分远在川东的盟军!
换而言之,那属于柳路石陈的浮躁,真的因为太多的意外,而传递到了盟军之中……只能说,盟军真的太不幸,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打破了以往的平衡,竟也学会了相互猜疑。
也许,短刀谷的因素,黄鹤去的挑拨,只不过是外在的力量而已。内因很简单:一年以来节节胜利的盟军,终于达到了一种迷离状态,一直没有对手,所以一直没有突破,竟选择内耗……
事情发展地太不受控制,太出乎意料。可是,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里,那就从这里开始控制——
天骄,这次无论如何,都该相信你。只有相信你,才不会任凭信任危机一直蔓延下去,直至贻误了抗金联盟……
阡看了一眼脚下不远处的山谷,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吟儿正在酣睡的小木屋,同时阡转过头去,等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攀上巅峰。
阡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天骄,当我站在你的位置时,一定会处理地比你妥当,希望你站到我的位置上,表现地不要比我逊色——
让我彻底地放心,你不是范遇猜测的篡权者,而是我所认识的天骄徐辕——你对我忠心不二,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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