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班婕妤大病。皇太后感怜,班婕妤隧出长信宫,至清思宫。
清思宫,侍女正服侍班恬梳妆。一身胭脂色衣裙,头上戴着一支银簪,和几只金步摇。画的是远山眉,红唇相映。
“婕妤近日清瘦了不少,如今的颜色却要更胜从前几分了。婕妤抱病的几日,陛下一次也没来探望过。”班恬的随嫁丫头为班恬抱着不平。
班恬却对镜梳妆,淡淡说道:“我既然能在长信宫住上几月,就更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了。”
此时该做的,是摸清宫中的形势。
班恬刚站起来,就有一名宫人跪地通报道:“秉娘娘,卫婕妤求见。”
“卫婕妤?请她进来罢。”班恬命人布好茶。
这卫婕妤原姓李,名平。李平本是班恬的侍女,但班恬念及她才貌双全,便将她献给了刘骜。后得宠,封婕妤,赐姓卫。
卫婕妤走进清思宫,身边只跟了一个侍女,想来也是低调之人,她走近班婕妤身前,对她行礼:“妾身见过班婕妤。”
她行的不是平礼,而是下对上的俯身之礼。
班恬连连将她扶起,然后引她入座,说道:“你我皆位处婕妤,妹妹为何如此?”
“妹妹闻姐姐生了场大病,发热几日都不退。心中担心,但皇太后又吩咐不许打扰,所以妹妹这么晚了才来看姐姐。”卫婕妤说道。她又对刚才班恬的提问回答道:“若非姐姐以往对妹妹施以的恩情,怎会有妹妹的今日啊。”
班恬暂时还摸不清楚眼前的李平到底是敌是友,但还有亲手为李平添上了茶,说道:“妹妹有心了。我居长信宫数月,对妹妹很是想念。”
卫婕妤拉着班恬的手,说道:“姐姐不知道,你在长信宫的数月,宫中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宫廷,已是赵氏姐妹的天下了。赵氏姐妹蛊惑皇上,连皇后娘娘都被失了宠,想来离赵氏姐妹立后已经不远了。”
“妹妹,这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隔墙有耳。”班恬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卫婕妤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更加直白地说道:“这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在说,连宫人们都以此为谈资。现在侍奉赵氏姐妹的人,都暗暗庆幸着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卫婕妤说的是事实,大汉现在的后宫都以飞燕合德为尊,不是皇后,却也胜似皇后了。
“不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名不见经传的赵氏一族也以此显贵。”班恬心中清楚,王政君之所以见不得飞燕和合德,只是害怕赵氏这一外戚分了王氏的权。
卫婕妤点点头,一脸赞同,她湊近班恬,握住班恬的手,说道:“那赵氏无根基,君上何时专宠过什么人,我们就看好戏吧。”
她说的不错,刘骜的确多情,但最后却被飞燕合德迷的神魂颠倒。班恬贤良淑德,被后世称颂,但她终究还是以守陵终了余生,空留万古名声。
所以,她又不是真正的班恬,名声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她这次的目标是,成为刘骜的宠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班恬浅斟了口茶之后,放下茶杯,用手帕擦拭嘴角。
卫婕妤感到惊讶,她用手摸摸班恬的额头,说道:“莫不是发烧,烧坏了脑袋,怎么说出这种话。现在两位赵婕妤是什么势头,你深居长信宫几月,消息竟如此闭塞吗?”
班恬说道:“风头正盛,才要杀其威风。”
许皇后生辰就在这几日,到时班恬是一定要出去露脸的。否则以刘骜换人的速度,快是怕要把她遗忘了罢。
卫婕妤沉思过后,点头。她也赞同班恬的想法。毕竟,刘骜风流。
“无论姐姐想做什么,妹妹必定鼎力相助。就算豁出去,也要帮姐姐达到目的。”卫婕妤心里很清楚,虽然她和班恬同处婕妤之位,但孰优孰劣一眼就能区分的,眼下,在这后宫中,她能依靠的,就只有曾经的主子,班婕妤了。
赵飞燕在宫人的服侍下,披上锦衣罗带,她眼神尽显娇媚地朝着刘骜望去。任由宫人在她身上添衣,身轻似燕,柔若无骨。
“君上,我们还是快些罢,今日是皇后姐姐的生辰,误了时辰可不吉利,皇后姐姐恐怕又会生妹妹的气了。”赵飞燕穿着一身锦绣,踏着莲花步子,往刘骜走去,顺势扑在了他的怀里。
刘骜携着赵飞燕坐下,一脸宠溺地说道:“爱妃小心,管那些个闲人做什么,起的晚了些,朕还未替你画眉。”
身旁服侍的人很机灵,一听刘骜说要为赵飞燕画眉,立刻就去呈上了眉笔。
“君上。”赵飞燕娇羞。
刘骜执起笔,一笔一笔为赵飞燕勾勒眉梢。宫人们都背过身去,生怕扰了陛下和婕妤娘娘。
过了大半个时辰,刘骜才携了赵飞燕上玉撵,此时已经将近正午了。
许皇后瞧着日头,皇上还不至。换了谁,都会有些着急上火。皇太后也面有怒色,到底是谁和皇帝一起晚到,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
千秋殿聚集了一众妃嫔,都在对皇上的到来翘首以盼。卫婕妤和班婕妤位份相同,所以她们二人同席。赵合德也处婕妤之位,但就席位来说,她是比卫婕妤和班婕妤尊贵的。
赵合德不停的玩弄手中的玉杯,心中却在感叹赵飞燕的愚蠢。她们都还身处婕妤之位,赵飞燕却没有自知之明,在这样重要的宴会之上和皇帝一起迟到,更何况,太后也在场,不更觉得赵飞燕恃宠而骄了吗?她们还没登上至尊之位,随时,都可能会有意外。
她眺了一眼班婕妤,见她稍着淡妆,便有清水出芙蓉的颜色,更是担心。
“皇上驾到,赵婕妤驾到。”尖利的声音在千秋殿回响。刘骜和赵飞燕下了玉撵。
“参见皇上。”妃嫔的声音出奇的一致。刘骜向皇太后行礼道:“儿子见过母后。让母后久等了,是儿子的不对。”
王政君无视刘骜,目光直接袭向赵飞燕,语气严肃地说道:“婕妤娘娘难道不向朕和皇后行礼吗?”
赵合德心头一紧,王政君明显是动怒了。
“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赵飞燕心中也有警觉,纵然她把皇帝抓的再稳,但这王政君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王政君久久未理会赵飞燕,许皇后省视王政君的脸色,才出来打圆场说道:“妹妹快起来,妹妹终日侍候君上辛苦了,来晚一些,倒也无妨。妹妹快入席罢。”
班婕妤观着几人的明争暗斗,这赵飞燕显然是个不明进退的人,要打败这样的敌人,还不容易吗。
“谢皇后姐姐。”赵飞燕展颜一笑。然后挽住刘骜的胳膊,说道:“君上,我们入席罢。”
刘骜拍了拍赵飞燕的手,说道:“待会儿,你坐我的旁边。”
赵飞燕面上之红,在刘骜耳畔小声说道:“君上,这样不合宫中规矩,今日是皇后姐姐的生辰,我们如此做,皇后姐姐会生气的。”
“生气便生气罢,在这后宫中,朕的话,就是规矩。”刘骜笑说道。然后命人将赵飞燕的席位搬到了与许皇后相同的位置。
刚刚几句话,虽然两人都说的极其小声,但千秋殿中本来就鸦雀无声,更何况这几句话是从刘骜口中说出来的,说的小声也被一殿人听个个清楚。
王政君看着不成样子的刘骜揉揉头,而许皇后的一张脸,完完全全地黑了。
赵飞燕对刘骜的举动,也没有拒绝,心安理得地坐到了和许皇后相同的位置上。
许皇后心中再怎么不好受,她依然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得忍着心中的愤愤不平,强摆出一张笑脸,对刘骜说道:“妾这次生辰,各宫的妹妹们都重视的很,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活,想要露一手呢,君上陪妾一起看看?”
刘骜享用着赵飞燕喂来的葡萄,看都没看许皇后一眼,便嗯了一声。
许皇后拍拍手。许美人便上来了。
水袖裙在她身上飘动,衣袂随风摆动,一张无功无过的脸倒衬不起这样的身材。
“妾身祝皇后娘娘千秋。”许美人是许皇后的侄女,许皇后这次也是有心想要抬举她。只见她身体轻轻摆动,一支舞便这样完成了。
许皇后眉眼含笑,说道:“妹妹这支舞果然不错,君上以为呢。”
刘骜根本没心思看此时正婀娜多姿的许美人,惬意地享受着赵飞燕送进他嘴巴里的葡萄,随口答了一句说:“朕以为,许美人甚好,便把新进的金钗赏她罢。”
许美人脸都笑开了话,行礼道:“贱妾谢皇上赏赐。”
“君上,那支金钗,你不是说要赏给妾身的吗?您食言。”赵飞燕摇摇刘骜的手臂,显然因为刘骜的举动心中不满。
刘骜却难得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昵的握住赵飞燕的手,说道:“这支金钗可配不上你,我替你准备了更好的。”
许美人没听到,所以依然是春光满面的。到许皇后却听得清清楚楚。
“君上,你太坏了。”赵飞燕娇笑道。
刘骜见许美人下去了,向许皇后问道:“下一个是谁?”
许皇后调整好状态,柔声说道:“君上且耐心看。”
班恬换上了清雅的莲花图样的薄纱裙,低着头俯身跪地道:“妾身祝皇后娘娘千秋。”她一举一动都极为规矩,但多了些意想之外的妩媚。
“你是谁。”刘骜觉得眼前的女子眼生,一时竟也想不起来是谁。
班恬还是低着头,说道:“妾身婕妤班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