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麻烦你了。”
声音轻轻的，闷闷的，像是在掩在硬壳中艰难透出来的。
商亦纣闻声抬眼，一片凉白灯光下，顾止静静的坐在椅边，整张脸瓷白泛着青，仿若轻轻触碰就会四分五裂。
掌心无意识的握紧，商亦纣问：“还回家吗？”
顾止吐了口气，“他被抓走了吗？”
“嗯。”
顾止突然笑了，唇边划出一道嘲讽的笑，“能关几天？”
还没等商亦纣回答，他直起身体，嘴里喃喃道：“算了……”
商亦纣看着他从口袋里把零零碎碎的钱掏出来，十块五块几毛都有，他目光沉沉，“这是医药费，估计不够，但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剩下的你就当做慈善了吧。”
商亦纣听到这句，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回道：“为什么不会再见了？”
但话音刚落，他就抿紧了唇，面上神色不太好看，他知道，顾止清楚他的想法了，从他回那句忙开始，顾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他说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关系，充其量算个朋友，顾止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顾止看他，少年稚嫩的脸上又浮现了迷茫，“你还想见我吗？”
他问的这般诚恳，仿佛是真的在诚心求教，反倒让商亦纣回不出话来，他确实认为不该再见顾止了，可这会又摇不下这个头。
一时间，是也不是，左右为难。
商亦纣干脆不回了，他道：“先送你回去。”
顾止没拒绝，他报了个地址，在商亦纣车上时，他显得分外沉默，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像个僵住的娃娃，空洞的看着窗外。
商亦纣以为就该这么沉默下去时，顾止蓦地开口了，声音嘶哑：“跟我长得像的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吧。”
商亦纣猝然间僵住了，顾止怎么发现的，但他稍微想了会，便放松了身体，他表现的太过明显，甚至在潜意识中他都没打算掩饰。
他把顾止当成了一个宣泄爱意的容器，身在其中的他发现不了，但做为载体的顾止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为什么顾止不拒绝呢？
商亦纣通过后视镜看顾止，他仍没什么表情，他察觉到商亦纣在看他，他忽然勾起了唇，极微的笑容。
顾止又问：“你找到了更像他的人了吗？”
商亦纣：“没。”
既然顾止发现了，他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带着歉意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顾止：“嗯，我接受了。”他把碎发捋到一旁，“那他回来了吗？”
“没有。”
顾止忽然道：“那就好。”
商亦纣拧眉，顾止语气中的庆幸让他摸不着头脑。
顾止直勾勾的望着后视镜，仿佛在和商亦纣对视，“你给我要的，我给你要的，怎么样？”
“我要的？”商亦纣被顾止笃定的语气逗笑，他好整以暇的问：“我要什么？”
顾止：“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空气凝滞，呼吸声犹如密室中的细针落地清晰可闻，商亦纣抬眼再看顾止，他攥住被包扎的手臂，稚气未脱尽的面孔上，是不合年龄的沉着，甚至还多了几分阴沉。
半晌，商亦纣笑了，他轻轻摇头，指向外面老旧的小区，“到了。”
顾止嘴唇张了张，眼里浮现出一丝困惑，仿佛在好奇为什么商亦纣连他要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拒绝了他。
顾止下车了，他的身影被灯光拉长，像游荡在人间的孤魂，步伐缓慢的走入深夜，商亦纣望着他，心脏难以遏制的在收紧发闷。
“顾止。”商亦纣叫住了他，回过头的少年脸上充斥着不解，他半截胳膊压在车窗边缘，语调温柔却显得漫不经心，：“我帮你。”
顾止呼吸一紧，说不出来的感觉，既高兴可又忍不住难过，他垂了垂眼，“你同意了？”
“过来。”商亦纣朝他勾手，顾止嘴唇抿成一道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商亦纣，他与他仅一个车门相隔，顾止站着，该是他居高临下的去望商亦纣，可仰视着他的商亦纣才更像是主导方，那怕他矮了一头，一身雍容自度的气势也会从细小的缝隙中透出来。
“我帮你，”商亦纣温声道：“但我不同意。”
这下顾止彻底愣住了，“为…为什么？”
“不是朋友吗？”商亦纣狭长深邃的眼眸微弯，“帮朋友不是理所当然。”
“你……知道我想让你帮我什么吗？”
他提出来的要求绝非是一个朋友能帮的忙。
商亦纣勾了勾唇角，“想要钱，还是让他出不来？”
在顾止包扎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中年男人所有的资料了。
顾强，新安本地人，好赌，家暴，曾因为家暴进去过数次，但最后都以家庭纠纷为结束，蹲了几天就出来了，出来后更变本加厉的虐待妻子与儿子。
这让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第一次见到顾止，当时缩在角落的顾止，并非是打架了，而是刚被顾强家暴完。
他目光变得冰冷，他想到了外公，虽然比顾强好上许多，但有关于外公的记忆里，除了辱骂，已经没有别的了。
他并不倚靠外公为活，尚不能完全逃脱，那没有经济来源，没有能力的顾止呢？只能在暴力的阴影下苟且偷生。
商亦纣唇不自觉的抿紧了，透过单薄的衣服，仿佛都能看到衣服下顾止遍体鳞伤的身体，多管闲事，是商亦纣最不屑做的事，但自从遇到顾止，这件事反而成了常态，而他也丝毫不觉得反感，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比起多管闲事，他更讨厌自己的情绪不由自己掌控。
他或许有点喜欢这个小孩了，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想让他出不来！”顾止握紧衣角，指骨节处泛出白色，可他有多紧张。
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只要顾强还会出来，他就会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直恶心折磨他们。
商亦纣点了点头，仿佛这件事极为轻松，“好。”
顾止没想到商亦纣答应的这么痛快，“……你要怎么做？”
商亦纣笑了笑，“蹲下。”
顾止照做，他刚蹲下，一只温暖的手就抚上了他的头顶，细细摩擦着，“这些是大人的事了，小孩子不需要懂。”
顾止被呛住，“我、我不是了！”
“回去吧。”商亦纣笑出声，然后松开手。
临走前，顾止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垂眼看他，轻声问：“以后还会再见吗？”
商亦纣摇头，“不会了。”
顾止眼底一下子热了，嘴唇发颤，“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算这几个月的报酬。”商亦纣弯着唇角，目光不在看顾止，“回去吧小孩。”
话音落地，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刹那间，老旧的小区门口，只剩顾止和路灯尾气相伴。
雾色渐起，模糊了来时的路，顾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冰凉一片，仿佛刚刚被触碰的温暖只是幻觉一场。
【作者有话说：我…真是太懒了。
明天或后天，更个与正文有关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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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