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锦自知理亏,没有接话,乖巧地坐着,像被老师训斥的小孩。
医生给她擦酒精,又耐着性子问了伤口的情况,有些担忧地低声咒骂,“让你跟陆曜山保持距离,你怎么就不听呢?”
按理说,他们素味平生,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跟这位医生的交情来往。
但池锦却发自内心地感到亲近,似乎这种怀念来着灵魂深处,当然是她的灵魂。
她心念缓缓波动,系统空间里的清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宿主,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嗯。”池锦掩饰性地垂下眼帘,回答起医生的问题,描述得相当仔细。
医生从医药箱里拿了几板药,没好气地翻白眼。
“医药费是陆曜山付,两个月的量都在这,每天早晚各吃两片,不能空腹。”
“听您的。”
池锦弯了弯眼睛,柔软的笑意稍微冲淡了容貌的明艳,却更显得亲和。
看到她这幅样子,医生的脸色才好看了不少,唰唰地龙飞凤舞,写下了一堆医嘱,一起交给池锦。
“那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池锦忙不迭站起来,“我送您。”
她主动上前,跟医生并排走,两人脚步很轻,因为陆曜山还在这栋小洋楼里,一路无话。
医生被军官开车送走了,池锦站在风口里,面无表情地按了按胸前的伤口。
因为贴近心脏,疼痛细密又尖锐,比秋冬的夜风还要刺骨。
她突然歪了歪头,半侧着脸。
“陆总司还不睡吗?”
歌女姣好的红唇抿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宛如含着一片玫瑰花瓣。
陆曜山掀起眼,目光落到她的指尖,这个角度相当暧昧,但他本身没意识到什么不妥。
“如果能抓到,会给你奖励。”
如果不是他的语气太冷硬,池锦估计要以为陆曜山在哄小孩。
她抿出一个笑,“能帮到陆总司,是我的福分。”
骗人。
陆曜山眼眸微微颤动,他分得清阿谀奉承和敷衍,池锦两者都不是。
某种意义上说,她的态度比他还要公事公办。
青年好看的眉心皱起来,似乎在斟酌分辨她的态度。
但池锦没给他机会。
她大大方方地撩好垂坠的发丝,露出白腻小巧的耳垂。
“陆总司,我可以先回房吗?”
“……去吧。”
陆曜山找不到理由深究她的态度。
除了观察和监视,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不得不说,大军阀的住处确实舒服宽敞。
池锦捏了捏鼻翼,总觉得管家给她安排的房间环绕着一股冷冽的雪松香。
这香味给人的感觉就像陆曜山本人似的。
不过有香味不妨碍她睡着,池锦吃了药,缩进被窝里闷头大睡。
小洋楼远离江北的居民区,她是被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吵醒的。
柔软的纱织窗帘被漏出来的微风吹得飘扬,那些斑驳的阳光还带着清晨的冷意。
池锦睁开眼,敲门声恰好又响了两下。
“来了。”
她扒拉了一下凌乱的卷发,光脚过去开门。
出乎意料的,门外是陆曜山。
可能是刚洗漱过不久,池锦抬起眼,甚至能看到水珠顺着青年凌厉的下颚,滑进衣领,晕开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陆总司早。”
池锦清了清嗓子,悄悄拽住衣服的下摆。
昨天是被突然带过来的,除了身上这衣服,池锦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老管家对歌女有偏见,不可能准备什么,陆曜山是个大忙人,更不可能管她的死活。
池锦差不多能估摸出来现在她的样子。
果然,陆曜山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昨晚没停水。”
哦,这是嫌弃她没洗澡。
池锦嘴角抽搐,忍着性子,“医生不让,伤口会裂开,陆总司。”
提到旧伤,陆曜山果然不说话了。
青年垂下眼,目光甚至带着一丝专注,可惜没什么温度。
他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身中数弹都有过,没法想象歌女这么娇弱的小花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朋友回电报了。”
陆曜山稍微侧身,给池锦让开了一条道。
这反而让她诧异地眨眼。
虽然大军阀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某些习惯性的动作却暴露了多年的教养和礼貌。
池锦很想捏一捏下巴,但陆曜山沉甸甸的视线就在头顶。
她只能乖乖点头,“那我洗漱一下就去回,不会耽误您时间的。”
陆曜山得到满意的答案,短促地嗯了一声,转身下楼。
西式洋楼的旋梯被设计得像条盘旋的蟒蛇,身形掀长的陆曜山走上去,宛如被蛇类捆住的失足青年。
池锦微微眯起眼,没有出声,转而去洗漱。
她动作一向麻溜,约摸五分钟后就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客厅。
陆曜山没穿军装,衬衫款式简单,配着居家的黑色长裤,相当柔软。
虽然没能换身干净衣服,但池锦还是尽最大所能把自己收拾齐整了。
歌女保持着她的风情惑人,一颦一笑,一撩眼尾,都带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陆总司要一起去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池锦大方地邀请他一起去电报室,完全不担心什么监视不监视的。
陆曜山合上报纸,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池锦飞快地瞥了眼,果不其然,报纸的头条仍旧是北平那里的消息。
一座老城,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你自己去。”
陆曜山兴致缺缺地撂下一句话,把报纸耐心地叠成了方块。
边角齐整,一看就是强迫症干出来的事。
池锦苦恼地捏着鼻翼,陆曜山不跟她去,她要怎么让这男人放下戒心。
别说攻略了,小命都堪忧。
她沉吟了片刻,没挪脚步,倒是引起了陆曜山的不悦。
“怎么,要我亲自送你去?”
“不敢……我只是在想,陆总司能不能给我留点早饭。”
池锦话锋转得相当快,语气也颇为诚恳。
陆曜山显然愣住了,迟疑地试图确定,“管家没给你?”
池锦老实巴交地扑闪着眼睫,“没,好饿。”
这句话发自真心,从被原不觉掳走到现在,她只喝了点水,现在还能活碰乱跳,纯粹是因为意志力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