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快来!你们看,这不是成牧吗?”
“真的是他,怎么旁边还有一位姑娘和一个妇人啊?”
“不对,这妇人像是身死神灭了!”
“白兄,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乾元谷一向安稳太平,怎么会平白无故当街死人?”
“你啊你啊,孤陋寡闻!前段时间谷里出了个会夺灵邪术的白雾,不知道杀了多少灵兽了,北市街锣鼓巷的黄家小女儿就是被那白雾夺了灵。”
“什么!不是说她是被南域妖人所害吗?”
“哼,自从元圣尊仙去后,南山阁里消息还有几分可信?就知道瞒瞒瞒,不管什么事都推给妖人一族,那些文士的嘴巴里,能有几句真话!”
“白兄,夺灵邪仙不是销声匿迹许多年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乾元谷里了?”
“谁知道呢,搞不好是修养了这么多年,恢复了灵力,又出来作乱了。”
“我爹年轻的时候,见过被夺灵之人的死状,听说他们都是面色青灰,怒目圆瞪,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扭曲,你们看那位妇人,是不是和我刚才说的一样!”
“还真是如此!”
成牧在一片嘈杂中醒来,寒风凛凛,他双眼半睁,紧了紧身上的白袍,感觉身上的麻痹感仍未褪去。
他艰难地坐起身,发现天色已然大亮,自己所在之地居然是北市街的大路中央,身边围着不少人,开口闭口地在说些什么,但是自己却听得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发生什么事了?我本来不是在柳林中吗?
他低头看着胸前的木球,见甲字号似乎睡着了,虫身却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难道甲字号跟我一样,也中了什么会让全身麻痹僵硬的毒?
他伸出右手想把虫子戳醒,却发现自己的手因为对抗不住麻痹感,正在不停地颤抖。
左脚脚腕处传来时有时无的剧痛,还有一会跌进虚空,一会又能触摸现实的恍惚感,让他更加确定袍子也跟自己一样,中了毒。
五感中只剩下视觉还算正常,此时此刻,他看见的是周围交头接耳的人群,身边昏迷不醒的尤未雪,以及不知为何失去棺椁,尸身被抛在地上的尤夫人。
他试着站起身,却次次跌倒,只好努力平复焦急的心情,认真听着围观群众的对话,想从中分析出哪怕一丝确切的消息。
就算有人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好。
然而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一名挂着镇安司腰牌的文士急匆匆跑来,拨开人群,见成牧歪坐在地上,指着他大吼一声:
“风神白雾!居然敢在我乾元谷里夺灵杀人!”
听见“夺灵杀人”四个字,围观群众震惊得远远躲开,却不敢错过这场好戏,看见成牧似乎无力挣扎起来的样子,愣是一个也没走。
听力的顿挫不连让视力和脑子都变得迟钝,成牧盯着来者上下翻动的嘴皮,结合着时有时无的听力,努力分辨他到底说了句什么话,居然吓得吃瓜人群纷纷逃窜。
这人看着有点眼熟……记起来了!他是昨天跟着林非辰他们一起去柳林抓人的几十名文士之一,可他为什么会叫我“风神”?
不对啊,他昨天肯定见过白雾,再怎么认错,也不会把我认作那个邪神。
除非他是风神的线人!
一股寒意从成牧心中腾起,传遍全身。
怪不得尤夫人临死前提醒我,风神故意改了见面的地点,现在看来,他不仅为了吊我出来,还为了让他的线人有机可乘。
南山脚离南山阁很近,只要是南山阁里的文士,多少都对山脚下的林子非常熟悉,如果继续在那里见面,一来风神极难跑掉,二来那里的林子并不大,不可能让林非辰他们兵分三路追人。
但柳林就不同了。
柳林在北市街以北,和坐落于南方的南山相距甚远,林子又大,小道众多,就算林非辰和贺青灯带了几十人,也难免要在追人时被分散,这样就刚好让他们有机可乘。
风神,你这局布得的确费尽心思,看来今天是想把这个夺灵杀人的罪名安在我成牧头上。
你坏事做尽,到头来却要反咬一口,简直是离离原上谱。
成牧没有搭理还在那里抨击不停的文士,努力催动灵力,却发现全身的灵力仿佛被禁锢了一般,怎么都运不起来。
他不死心地试了好几回,却只能在麻痹感稍弱的时候,在掌中腾起一星半点,很快又消失不见。
四周的人群见他无力反抗,又听了那名文士慷慨激昂的煽动造谣,渐渐变得义愤填膺,从各自躲藏的地方走出。
就像他们几天前兴奋地去议事堂外观看成牧的自写幻境一样,就像他们为成牧连升两阶而欢呼一样,就像他们激动地早起去傅家书铺门口排队领成牧所写的《静心说》一样,这些修习者们愤恨地大喊:
“邪神成牧!夺灵杀人!其罪可诛!”
“邪神成牧!夺灵杀人!其罪可诛!”
“邪神成牧!夺灵杀人!其罪可诛!”
成牧冷眼望着越围越多,越喊越烈的人群,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今朝捧我上高台,明日踩我入泥地。
人啊人,什么时候才能不被他人牵着鼻子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拥有自己的判断。
我成牧如果真的是风神,难道你们尊敬的元圣尊当初会看不出来?
他又何必力排众议让我入谷修习,自找麻烦?
但凡动点脑子想一想,就不会被人勾动情绪,做出毫无理智的举动。
可惜这一点,有些人永远都学不会。
成牧坐在这一片群情激昂的谴责中一言不发。
他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今天一定会来。
这个人一定早就等看这一幕。
这个人也一定会当着所有围观者的面,给自己死死钉上“夺灵杀人”的罪名。
乌云渐渐涌起,成牧遥遥望见市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名身穿灰白宽袍的男子正朝自己走来。
身影渐渐近了,露出一张快要五十岁的脸。
脸上素日里宽和待下的笑容已消失不见,粗粝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发出一个愤怒又难以置信的斥责:
“成牧!没想到你竟然就是那个在乾元谷里夺灵杀人的邪神!”
原来这个人是你,庄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