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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三月暮春,桃李芬芳,粉白嫣红连成一片粉雾,将整个邺城映衬得如同一幅淡雅秾艳的画卷。
这一日,是霍太后的寿辰。本该是盛大隆重的事,然而成帝三年大孝未过,宫内不宜有丝乐庆典,是以这一回霍太后的寿辰只在庆熙宫设了场家宴,请的都是亲近之人,宣平侯府自然在列。
阮府的马车到的早,一行人到庆熙宫的时候离家宴开始尚有些时辰,宫人便带着一行人先进了内殿。霍太后着杏黄绣四合如意云纹大衫,下面是一条玉女献寿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倚坐在内殿的铁力木藤面罗汉床上。
霍太后与成帝少年夫妻,一路相携着走过了三十余年,三十年夫妻,素来是举案齐眉,彼此爱重。当初成帝宫车晏驾对霍太后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原本保养得宜的妇人这两年老了许多,她的面容看起来不再似从前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一般,眼角的细纹遮也遮不住。好在光熙皇帝对她孝顺有加,这才稍稍弥补了她内心深处的丧夫之痛。
阮蓁随着老太君和刘氏上前拜见了霍太后,恭恭敬敬地给她贺了寿,而后坐在刘氏下方的铁梨木雕花圈椅上安安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
霍太后一边与老太君和刘氏说着话,一边以余光暗自打量着下方的阮蓁。
自成帝大行,她搬来庆熙宫后大多时候都是在后殿的小佛堂里诵经祈福,非有大事不轻易踏出宫门。旁人知道她不愿被人打搅,也就不常来拜访,是以这两年她见阮蓁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
如今隔上许久再看,少女出落得愈发标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眉间一点朱砂痣更为她的无双颜色增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可谓是香培玉琢,人间难寻。更别说这两年她的身段亦是渐渐长开,娇小玲珑惹人怜爱,方才跟在刘氏身后走进来的时候仪态亦是比从前更加出众。
这邺城的贵女们霍太后十有**都见过,再不济也远远打过照面,却从未见过有人能与阮蓁比肩而立而不失颜色的,即便是她的亲生女儿常乐公主比上阮蓁也是要差上一截儿的。
霍太后越看这个未来的侄媳妇儿心里越觉得满意,可满意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忧虑。阮蓁如此娇小柔软,婚后可能承受得住她那侄儿的索取?她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两人站在一起的场景,深觉这恐怕有点难……
阮蓁在下方规规矩矩地坐着,努力忽略着霍太后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暗自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今日的衣着打扮,天水碧合浅黄细雪纱的绉纱衫儿,普普通通的白绫罗裙,头上插了支水精簪,点了几颗翠玉梅花钿儿……
霍太后在看什么?阮蓁心中想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霍太后。因着老太君和常乐公主的缘故,她本就与霍太后较之一般贵女要亲近些,更遑论如今她与霍成婚期已定,再有不到半年就真真正正要叫霍太后一声姑母了……她心中权衡了一番,还是开口叫了声:“太后?”
那双黑白透亮的杏眼里写满了疑惑和不解,霍太后这才察觉自己的目光在人家小姑娘身上落了太久,恐怕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她不禁哑然,清咳一声,道:“哀家看着你怎么愈发纤瘦了?”
阮蓁本就是不易发胖的体质,这两年更是注重了对身段的管理,诸如冬瓜炖牛乳这一类能美容养颜的汤品隔几日便要喝上一回,苏大夫也教了她一些能保持身体纤细玲珑的动作,她日日睡前都要将这套动作做上一遍,时日久了自然是出落得愈发窈窕有致,仪态万千。
女子在追求美的道路上是永远不会停歇的。这不,前些日子,苏大夫向老太君辞行,临行前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保养秘方一股脑儿地全教给了阮蓁,阮蓁这几日正琢磨着试试那其中的几样新方子呢!
不过这些自然不好说给霍太后听。阮蓁想了想,斟酌道:“许是因着近来长高了些,看着就瘦了。”
霍太后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时辰还早,坐了片刻,阮蓁起身向霍太后告辞,准备出了庆熙宫去找常乐长公主。
出了内殿便是前殿,里面的宫女太监正来来回回的摆着香酥的点心和时令的瓜果,阮蓁提着裙摆下了殿前石阶,顺着殿前的甬道往前走。
到了朱漆宫门前,她牵裙正要迈过门槛,迎面走来一人,不知他是不是有意,总归阮蓁正正撞在了他怀里。
阮蓁捂着额头后退一步,与来人拉开距离,一抬眼便见一身靛青柿蒂纹锦袍,腰绶玉珏的霍明熙肃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正低头看着她。
他眸色晦暗不明,瞳子黝黑,也不知在想什么……
看清来人,阮蓁微微蹙眉,侧身往一旁避了避。
霍明熙却好似全然领会不到她的意思,不仅没走,反倒往前迈了一步,神情隐忍地看着她。
阮蓁不觉得和他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捂着额头想要绕开他。可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便也往右,堵着宫门不许她走。阮蓁有些不耐烦,抬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让开。”
她刚才好似刮到了他衣襟上的银线,额头泛着细细的疼,也不知是不是流血了。
她急着想去找面镜子看一看,就更没有耐心与他多说,拧着眉尖儿想要大步绕过他,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霍明熙牢牢地握住手里的腕子,像是想要握住这个人一般,“你的额头,怎么了?”
男女之间本就有体质上的差别,遑论霍明熙还是个习武之人,他想要擒住阮蓁当真是不费丝毫力气。阮蓁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索性不再挣扎,坦坦荡荡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霍明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他只是见了她便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想要触碰她,即便是知道她马上就要嫁做他人妇,他还是忍不住。
他抿了抿薄唇,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又紧,固执地问:“你的额头,怎么了?”
几乎他话音刚落,握着阮蓁手腕的手便被人捏住,与此同时,一道冷肃的声音响起,“放手。”
霍明熙力气虽大,却也不是霍成的对手,何况他正捏在他臂弯处的穴道上,他手臂一麻便不由自主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