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上,怪事有很多。咒术师的后代未必就有咒力天赋;与之对应的,毫无咒力的普通家庭也有可能诞生咒术的天才。
条月御子,就是一个被埋没的天才。
她的天赋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了,两岁那年,她的注视被一只路过的咒灵发现,等到她的母亲发现异状时,她的面部已经遭到了咒力的侵蚀,留下了不可消除的伤疤。
像她这样的孩子大多活不过多长时间,因为年龄太小,潜藏在身体之中的咒力天赋还没有发育完全。他们能看得到咒灵却毫无自保之力,通常会死于非命。
条月御子很幸运,她的咒力天生就能够匹敌二级咒灵。假如给她一个良好的环境,未来成长为一级甚至更加强大的咒术师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从小生长在充满了爱意的家庭之中,条月御子的情感要比普通人丰富许多。这也就导致了悲剧发生的时候,她能够爆发出的负面情绪也很多。
在双亲惨死于愚昧无知的村民手下后,条月御子第一次将她的天赋完全爆发出来。她的愤怒与哀伤糅合在一起,化作丑恶的咒灵,在她意识混乱的时候一口气屠杀了数十人。
当听说她是恶魔时,村民们义愤填膺地挥舞着武器要冲上来杀死她;可一旦她真的显露出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后,他们就像是面对大象的蝼蚁一般,瑟瑟发抖地跪地求饶,丝毫看不出围攻条月夫妇时的神气。
条月御子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告饶,她肆意地发泄着心中燃烧着的愤怒。
当负面情绪终于被鲜血与哀嚎洗掉一点后,她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的神智。然后,她就再次看到了那个将灾祸带到她头上的人——
——那是一个身穿和服,额头上带有诡异的缝合疤的男人。
……
直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他捂着心口,拼命地大口喘着气,眼前不断浮现出梦境中有关于条月御子的记忆片段。
那份悲伤与愤怒实在是太过真实,他险些在梦境中迷失了自己。
……是了,有关于条月御子的一切都在昨天结束了。他之所以还会做这样的梦,或许是和由纪子讲给他的那些故事有关。
就在直哉的影子吞噬了咒灵后不久,甚尔就从一个盘星教徒口中审问出了‘帐’的核心的位置——虽然他不知道那东西和咒术有关,不过领头人每次在举行‘仪式’之前都要先启动那个装置,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甚尔顺利地找出了埋藏在祭坛中心的机关,在一刀将其劈了个粉碎之后,一色村头上笼罩了许久的‘帐’总算消失了,位于东京各地的咒术师不约而同地注意到这个方向冲天而起的邪恶咒力,并立刻朝此赶来。
为了避免和那些难缠的咒术师打交道,他们选择性地留下了一些线索,确保能够将后来者引到祭坛,然后就带着由纪子和昏迷的条月御子一起离开了。
按照甚尔的说法,盘星教利用条月御子制造咒灵,不管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咒术协会都不会放过她。
直哉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禅院家读到过的事例,像条月御子这样的人的确有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被认定为诅咒师,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就这样,他们四人偷偷摸摸地回到了东京。禅院家的旅馆也住不下去了,只能找了个普通的小旅店,两两一间地凑合了一个晚上。
条月御子一直没有醒来,不过她身上没有什么必须立刻治疗的伤势,也不存在伤害他人的危险性。她的咒力因为辛苦凝结出来的咒灵被直哉一口吞了,而丝毫泛不起波澜,由纪子和她同住一间房,约定了一旦出问题就来隔壁找直哉和甚尔。
然而这一晚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四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除了做到有关条月御子过去的噩梦的直哉。
他在从那场血腥的梦境中惊醒后,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绪,抬头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甚尔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直哉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打算下床。
“甚尔跑哪里去了……”他边揉眼睛边嘟囔道。
忽然,被子里面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
直哉愣了愣,一脸茫然地掀开被子,低头一看——他身旁赫然多了一颗蛋。
一颗,滴溜溜、圆滚滚的,大黑蛋。
直哉:“…………嗯?”
他平静地躺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面带微笑地闭上了眼睛:“一定是我还在做梦,我的被窝里怎么会出现蛋呢?”
他默默地躺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再次坐起来,重复了一遍起身掀开被子的动作——
——只见那颗黑溜溜的蛋还待在那里,仿佛无声地嘲讽着他:装什么看不见,你就是一觉醒来被窝里多了一颗蛋!
直哉:……沃德发???
他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好了,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朝着空气怒吼道:“甚尔!你给我出来!是你在恶搞我吧?!”
然而他哇啦哇啦地喊了半天,也没见甚尔出现。
直哉缩在房间角落里,气喘吁吁地瞪着床铺上那颗黑蛋,内心一片翻江倒海。
如果不是甚尔的恶作剧,又会是谁把这颗蛋塞进了他的被窝?总不可能是他自己生的蛋吧?救命!!他难道是什么酷毙火辣的小学生*,许个愿第二天就能生三颗蛋吗?!
他拿头生啊!!!
在心里疯狂吐槽了足足五分钟之后,直哉才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
淡定、用脑子思考……这玩意儿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是甚尔塞进来的可能性也不大,虽然那家伙的人品不怎么样,但大概率不是会玩这种没品的把戏的人。
直哉一边思考着这枚蛋的来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它。
他心想,总不可能是个活物吧?
现实中哪有体积这么大的蛋?能孵出两米多高的鸵鸟的蛋也就直径八厘米左右,而眼前这颗蛋足足有二十厘米高、最宽的地方直径也达到了十四厘米。要是这颗蛋真的能孵出活物,恐怕得是恐龙这种级别的大块头!
所以说,八成还是人工制品,做出来当玩具或者装饰品用的。就算那蛋面上的纹路和光泽再像真的也没用,直哉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哪种生物能生下这样体积的蛋!
见黑蛋没有动静,他小心地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它一下。
“还挺重……”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戳不动!
而且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样,在指尖的皮肤接触到黑蛋表面时,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一丝鼓动的声音。
“砰、砰……”
简直就像是,胎儿的心跳声一样……
“砰、砰!”
随着这个声音越来越响,直哉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这的确是这颗蛋的胎心跳动的声音!
这家伙是活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直哉惊慌地跌坐在地面上,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颗心跳声越来越响的蛋。
这、这是不是快孵化了啊?
他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咔嚓——”
忽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这个仅有直哉一人的房间中响起。而他的心脏也随之一紧,目光死死地盯着表面裂开一道缝隙的黑蛋,不敢移开分毫。
“咔嚓!咔嚓!”
黑蛋表面的裂隙越来越多,直哉已经可以看见里面那未知的生物拼命破壳的动作了!
它仿佛感知到了一旁直哉的气息,越发激动地在蛋壳里闹出惊人的动静来。
按理说越是体积庞大的蛋,蛋壳的厚度和硬度就越大,胎儿破壳的难度就越高。然而这枚大到能够碾压现有的一切生物蛋种,本该拥有超乎寻常的耐久度的黑蛋,却在它里面那只小怪物的不懈努力下,连一分钟都没能坚持。
最后一声“咔嚓”响起后,蛋面上的裂隙连成一线,形成了一顶随时可以被掀翻的盖子——
“——吼嗷!”
直哉呆若木鸡地坐在地面上,和那只蛋里爬出的小怪物对上了视线。
它在用稚嫩的叫声向他,向这个陌生的世界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那满身熟悉的尖刺,以及头顶标志性的双角,让直哉一眼就认出了它的身份。
“是你?!”他惊喜地喊了一声。
“吼嗷嗷!!”
曾经在另一个世界中惊鸿一现的巨大古龙,如今以缩小了数百倍的幼年身姿,重新来到了直哉身边!
它张开还未发育完全的双翼,迫不及待地朝直哉扑过去,而直哉也顾不上想别的了,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然后下一个瞬间,被幼年古龙的恐怖重量压翻,一人一龙骨碌碌地摔成了一团。
直哉的惊喜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他以为自己要很久之后才能再见到这只魂牵梦萦的龙,然而不用他费尽心思寻找,它自己就来到了他身边。
“吼嗷——”幼年的龙仗着自己身上的尖刺还没发育完全,伤不了人,急吼吼地在直哉怀里拱来拱去。
直哉一边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一边努力地安抚着同样激动的幼龙:“我也很想你!”
不知是不是重回幼年的原因,龙的吼声无法被翻译成有逻辑的语句。直哉只能通过它的语调和情感来判断出它究竟想说什么,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就算失去记忆也绝不会淡忘的本能。
他能感受到幼龙心中的兴奋和喜悦,以及对他毫无保留的亲近感。
直哉其实很想问问它,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又是为什么失去了原本威风凛凛的样子,退化成了一枚蛋。不过这些相比起他们的重聚,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幼龙,眼圈红红地道:“谢谢你……”
即便是失去一切记忆的他,也愿意追随。
“嗷呜……”幼龙似乎是感受到了直哉的情绪,安静地趴在他的肩上,轻轻拿鼻尖蹭了蹭他的侧脸。
别哭呀,苍蓝星。
就让我们一起,再次行至世界的尽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