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子用这把日记本中掉出的钥匙,打开了条月家唯一上了锁的那扇门。
整座房子都是随意敞开的,唯独条月御子卧室对面的房间牢牢锁住了。根据布局来推测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她已逝的双亲的房间。
由纪子勉强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这扇门,推开的一瞬间,她被惊呆了。
整间房屋都被绚丽的彩色包围着,简直就像是午后阳光下的花丛,与外面阴沉诡异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里仿佛就是门外那些照片的翻版,处处洋溢着热情与爱意。房间中的一切都被摆放得井井有条,所有的家具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看上去就和一个普通家庭里的卧室没什么两样。
但由纪子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她小心地在房间中四处搜寻着,果然在靠近床头的矮柜上找到了一瓶可疑的药水。
她没敢将药瓶打开,直接连瓶子带药一起装进了自己的背包中,这或许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同样在这个矮柜中,她又找到了一台型号有些老的摄影机。说是老型号也仅仅只是针对如今的时代来说,换作两年以前,这台摄影机完全称得上是奢侈品。除了职业摄影师和狂热爱好者以外,很少有人会花大价钱买这样一部操作复杂的机械。
这应该就是条月御子的父亲使用的那台摄影机了……会被她如此珍重地保存着,想必也是借物思人。
就像日记中写的那样,条月御子只有在服用过特定的药物之后才能短暂地获得心灵上的平静。她将这个房间涂成生动的彩色,又把象征着过去的美好回忆的相机藏在这里,靠着幻想来抚慰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由纪子神情复杂地将相机拿了起来,打算当做重要的证据一同带走。
然而,就在她碰到相机的那一瞬间,异变突起。
条月宅中原本平静的残秽忽然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剧烈地波动起来。条月御子留在这里的咒力形成了一个闭塞的领域,彻底封锁了由纪子的出路!
由纪子忽然眼前一花,再一睁眼,她的视野就被浓浓的黑色雾气填满了——原本不该被普通人看到的咒力残秽,此时在生得领域中变得无比显眼。由纪子暗叫一声糟糕,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被黑雾笼罩的房间。
可还没等她跑到门口,门外残秽凝结而成的黑影就一窝蜂地扑上来,凄厉地叫着:“不要离开我!”
由纪子被逼退,踉跄地倒退回房间之中。
黑影缓缓地朝她逼近,渐渐地将由纪子逼入了死角。
就在由纪子觉得已经无路可退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扶住了她的肩膀,她悚然回望:“谁?!”
一回头,她的视线撞进了一双沉静的眸子。由纪子懵然地抬头望着这个面熟的男人,磕磕绊绊地说:“你、你是……”
男人的面色呈现出毫无生气的青白色,他低头对由纪子笑了笑,然后忽然沉下表情,望向眼前翻涌的黑雾。
他的表情中有沉痛,也有缅怀。黑影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整个僵住,呆愣了好久,才声调破碎地喃喃道:“……爸爸?”
没错,这个男人正是在走廊上的照片中出现过一次的,条月御子的父亲!
由纪子猛地捂住了嘴——这不对劲!
条月夫妇分明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究竟是谁?或者说,他究竟是什么?!
慌乱中,由纪子下意识地看向男人的脚边,果不其然,这个人是没有影子的。
所以说,她是见到了已故的亡灵?
在这个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宅邸中,就算发生了如此灵异的时间,由纪子觉得自己也可以接受。毕竟已经见识过像活物一样的黑影了,那么死人的幽灵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这位条月先生的幽灵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而是站在她的身前与黑影对峙着,这明显是保护她的架势啊!
想到这里,由纪子越发冷静,她将目光从疑似幽灵的男人身上移开,转而盯着那只追着她跑的黑影。这黑影原本来势汹汹,然而一碰到条月先生就开始萎靡不振,它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畏畏缩缩地退回门口,“爸爸……”
男人眼神复杂地望向它:“抱歉,我不是你的爸爸。”
黑影一听这话,忽然就像沸腾了一般暴动起来。它凄厉地尖叫着:“不行……不要离开我!”
它似乎是智能偏低,只会重复那几句出现在日记中的话。男人没有理会它的暴动,低头朝由纪子轻声道:“跟我来,有我在它不会伤害你。”
由纪子不由自主地抬脚跟上了他,黑影恨恨地盯着她,却碍于男人的偏帮,不敢上前一步。
在路过黑影身边的时候,由纪子都忍不住担心它会在男人保护不到的背后偷袭自己,但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后的一瞬间,她就瞄到了身后另外一个人影——
眉眼英气的女人默默守护在她身后,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别怕!”
由纪子悄悄咽了咽口水:“啊、没有……谢谢您。”
女人笑意更深。
就这样,由纪子在这对幽灵的护送下,成功回到了条月宅的门口。那只黑影一直跟在后面,怨愤地盯着她,好似在嫉妒着她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一样。
到了玄关处,男人停下了脚步,“再往前,就是我们不能去的地方了。”
黑影同样被困在玄关以里的范围,不敢越雷池一步,它远远地看着被护得严实的由纪子,焦躁不安地来回游荡着。
由纪子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请问,你们是条月同学的父母吗?”
男人闻言愣了一瞬,有些恍惚地喃喃自语:“到底算还是不算呢……应该是不算的吧?御子真正的父亲已经死去了,而我只是残留下来的一抹回忆。”
然而他还没哀伤到一半,就被身旁的女人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你这家伙,自顾自地说什么傻话呢?!”
男人被打得痛呼一声,委屈,但不敢还嘴。
和相片中的条月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双手叉腰,“不管怎样,御子永远是我们的女儿!”
看着条月夫人这豪爽的模样,由纪子莫名想起日记中关于她揍跑了欺负条月御子的小孩的描述,此刻二者的形象忽然重叠了,她相信了眼前人就是条月御子的父母。
条月先生被妻子修理得不敢再反驳,丧眉搭眼地说:“可是我不配做父亲……要是我能早点发现一色村的问题,御子也不至于遭受这么多折磨。”
条月夫人知道他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无奈之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以前的事我们也改变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御子救出来。”
没错,两年以来,由纪子是唯一一个闯进了条月家,还触发了生得领域的人。
条月先生哀切地垂头看着由纪子,“逝者的嘱托是诅咒,我不愿将诅咒施加在你的身上,让你替我们担起拯救御子的责任。”
“但是,如果你想离开这个村子的话,就往山上去吧。在那里你会见到御子,到那时,劳烦你替我们为她拍一张照片。”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相当于把条月御子最大的弱点交到由纪子的手上了。黑影狂躁不安地咆哮着,想要挣脱束缚去攻击她。
条月先生表情凝重地朝它看了一眼,“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条月夫人默默握紧了他的手,对由纪子笑了笑。
由纪子仿佛听见一声轻柔的“谢谢”,然后她就感觉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直接推出了条月宅。
“等等……!”
她大喊一声,却根本没有效果。
条月夫人这一推就将她推出了领域,再抬眼去看,什么黑影、夫妇、涂满墙体的颜料,统统都消失不见了,由纪子眼前只剩条月家紧锁着的大门。
由纪子恍惚地想到:原来从始至终她就没有踏入过这栋小楼半步,一切都只发生在虚幻之中。
然而当她把手伸进背包中时,却发现里面赫然多了两样物品——
条月御子的药,和条月先生的摄影机。
……
洞窟中,甚尔用麻袍拧成的绳索将在场的所有人挨个捆起来,连成一串防止他们逃跑。直哉则是沉默地坐在由纪子身旁,静静地听她讲述自己这一路的经历。
在听到她按照冥冥中的指引发现了山脚下的暗道,很快便找到这处地下祭坛的入口时,直哉发自内心地酸了。
他酸溜溜地想:假如这是一本小说,那么由纪子的主角光环大概比他和甚尔加起来都要强。如果说他和甚尔是赤手空拳闯到boss面前,打算头铁硬刚的瓜皮玩家的话;那由纪子则是按部就班地走完了每一个剧情流程,收集到一切任务必须的线索后,顺理成章地解决了boss的王道玩家。
究竟是谁拖了谁的后腿,还真不好说……
“不过既然条月小姐已经安定下来,那我们的目标就已经达成大半了。”他乐观地说道:“接下来就是想办法离开这里,然后调查出迫害条月一家的凶手!”
条月御子在收敛了周身暴走的咒力后,安静地陷入了沉睡。包裹在她体表的咒灵也像是睡死了一般,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怎么解决掉这只咒灵呢?”直哉苦恼地凑到条月御子身旁,一边打量一边说道。
甚尔头也没回地喊他:“别靠太近!”
“我心里有数啦,不用你……”
直哉说到一半,忽然脸色铁青地卡壳了。
由纪子疑惑地看向他:“直哉君?”
“没、没事……”
直哉收回了脚,崩溃地在心里大声咆哮——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那么大一只咒灵,忽然就被他的影子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