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出发时,手里拿着直毗人给他的出入许可,身上只背了一个球拍袋,塞得太鼓了,被禅院家的门卫拦住问了一句。
“这里面装的什么?”
“咒具。”甚尔懒洋洋地把袋子卸下来,拉开拉链展示里面的东西,“我没咒力嘛,多带点咒具防身。”
看守往里瞟了一眼,见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二级以上的咒具,数量足足有十来个。
在确认过直毗人亲手盖过章,证明了这些咒具是甚尔按规定从忌库中提出来的之后,他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
……这一大包的东西,加起来能有个小千万了,直毗人大人可真是大方,这种好东西都随随便便拿出来给甚尔这个废物挥霍。
他酸溜溜地咂嘴,“行了,赶紧走吧!”
甚尔不怎么在意地笑笑,把球拍袋往背后一甩,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禅院家。
从京都到东京,三百多公里的路程。直毗人原本打算派个专车给甚尔送过去,但被他直接拒绝了。
“我自己搭新干线过去就好。”
他主要还是不想被直毗人的人盯着,那样的话会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甚尔很反感。
直毗人心里有数,知道他不大可能出尔反尔,于是也大度地同意了。同时他还大手一挥,给甚尔批了一个权限相当高的通行证,也算是提前付给他的报酬。
甚尔对此感到很满意,并当天就去禅院家的忌库里搜刮了一番。
上了新干线,他特地挑了一个没人的车厢,大摇大摆地坐下。
“啪!”这是他随手将球袋砸在凳子上的声音。
“嗷!”一声闷闷的痛叫从袋子里传出来。
甚尔这才憋不住坏笑地把拉链重新拉开,“鬼叫什么?”
只见那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咒具像是有生命一般地蠕动了两下,然后一个小脑袋艰难地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直哉的脸憋得红扑扑的,他气呼呼地投诉道:“你磕着我的屁股了!”
好一出大变活人!要不是新干线上没有安检,这俩人没等上车就会被拦下来,除了携带危险武器的罪名之外,还有可能被扣上拐/卖儿童的帽子。
直哉嘶嘶直抽冷气,双手并用地把头顶上那堆咒具扒拉开,“这里面还有乘客呢,你能不能轻拿轻放点?”
甚尔哈哈大笑,心情很好地帮他把那些从中间断裂的咒具全都拿出来,让直哉能舒展地直起身,从球袋里爬出来。
没错,被门卫酸了半天的那些价值千万的咒具,统统被从中间斩成两段,只留最上面的一截,用来掩人耳目。真正被装在袋子里带出禅院家的,其实是活生生的直哉!
自从知道甚尔要离开禅院家前往东京后,直哉就想尽办法求他带着自己一起去。他觉得禅院家目前已经没有研究价值了,去东京逛一逛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不一样的线索。
甚尔一开始是拒绝的,“太麻烦了,而且直毗人不可能同意。”
直哉焦急地围着他绕圈圈,不让他走,“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
“没手令的话,门卫不可能放你离开的。”甚尔提醒他。
直哉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那你就把我偷偷带出去!就像你帮我偷书一样!”
说实话,这个提议但凡换个人来听,都必不可能同意,但好巧不巧地直哉就求到了甚尔头上,对于这种叛逆的行为,甚尔非但不会反对,反而兴致勃勃地追问:“你打算怎么做?”
直哉拽着他的衣角让他蹲下来,小脑袋贼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悄悄嘀咕:“你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说完后,他目露精光地扒着甚尔的肩膀,“如何!”
甚尔斜眼看着他,没吱声,见他有点心虚地缩头了,这才露出点笑模样。
他伸出手在直哉的脑门儿正中狠狠敲了一下,“鬼主意太多!”
直哉被敲得脑袋‘嗡’地一声响,双手捂着脑门蹲下。但就算被敲得眼冒泪花,他也听出了甚尔同意的意思,顿时不喊疼了,还好声好气地拍甚尔马屁:“那不是因为有你帮我吗?没你我哪敢呀!”
那小腔调真的十分谄媚了,拍得甚尔是身心舒畅。
“哼。”他不置可否地发出一声鼻音,拎着直哉去了忌库。
忌库的守门人一看直毗人的手令,当即就放行了。直哉的本意是选一些普通点的咒具,反正都是注定要报废的,没必要太挑。
然而甚尔看都没看那些二级以下的咒具,大步一迈,就进了摆放着高级咒具的区域。
他也没有咒力,看不出东西的好坏。但上手手感好的就是好东西,这点甚尔从来不怀疑。
他在咒具堆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拎起一柄挥舞两下。直哉光是看着那些咒具表面上精心篆刻的花纹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咽了咽口水,“那个,不用挑这么好的吧……”
甚尔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挑来选去,“你懂什么?做戏就做全套,好不容易来一趟结果就拿着一堆破烂出去,是看不起谁呢?”好不容易能祸害禅院家一次,他怎么可能放过机会?
直哉肃然起敬:好家伙!比他还心黑!跟着这哥混肯定有前途。
于是,那一天甚尔是一手提溜着直哉,一手抱着整捆高级咒具离开的。看那姿势,和抱着两堆烧火的干柴也没什么两样,把那看守忌库的人看得心直淌血。
十多把咒具,甚尔真正中意的只有一柄长刀。
刀身厚重,势大力沉,在甚尔手里挥舞得虎虎生风,一刀一柄咒具,利索得像切瓜砍菜。
甚尔唯一留下的咒具也只有这一把,被藏在球袋底部的直哉抱在怀里,一起顺出了禅院家。
直哉一边揉着被墩疼的屁股,一边唧唧歪歪地把长刀放在身边摆好,“唉,早知道就塞个垫子好了……”这一路他可没少遭罪。
甚尔嘲笑他:“干脆把你那保姆也一起带着?”
“你怎么又这么说她?”直哉不高兴了,“真奈只是照顾我,不是我的保姆。”
他敢对天发誓,这三个月里吃喝穿用,样样都是亲力亲为,从来没把真奈当做保姆使唤过。况且保姆这个词本身也没什么贬义,怎么一到甚尔嘴里就这么刺耳呢?
直哉左思右想,觉得问题根源还是在甚尔的态度上。
他的语气里总是很自然地带着对女性的偏见与轻视,这让直哉听了很不舒服。
“对女孩子态度尊重点。”他态度严正地对甚尔说道。
甚尔不以为意,“我态度怎么了?”
禅院家的男人自幼接触到的环境就是这样的,女性的地位在这个家中十分卑微。就算是拥有咒术天赋的女人,在他们看来也只是能生下更强大的后代的工具而已,没有丝毫尊重可言。
直哉气得脸鼓鼓,“你自己也讨厌禅院家看不起你,为什么还用同样的态度看不起真奈?”
他说不出什么振聋发聩的大道理,只能用最简单的类比来证明给甚尔看——你看,你分明自己也觉得这种态度有问题,可为什么一落到他人身上,你就又看不见了?
甚尔被他说的一怔,心里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子知道疼,落在别人身上的刀就假装看不到。
这样的他,和他鄙视的禅院家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甚尔抿抿嘴,内心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但他不可能让直哉看出来自己有点被说服,于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去跟禅院家说啊。”
说完,他不等直哉反驳,就一把捏住那气鼓鼓像刚出炉的小面包一样的脸,直接给捏扁了。
“啊吧吧吧啊叭!”直哉又被捏成了章鱼嘴,干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恶!!说不过他就动手,果然是被戳中痛点,恼羞成怒了吧!
这哥怎么这样?!
直哉的脸被甚尔捏得严严实实,只能用激烈的肢体动作和眼神来表达不满,可这时候甚尔已经转过脸不再看他了,他的抗议都做给了空气看。
直哉:“……”好气哦!!!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直哉绷不住了,打算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方式来诅咒甚尔。
他决定诅咒这个说不过就动手的哥——以后逢考必挂,逢赌必输!好叫他知道,别人的脸不能乱捏!
……
另一边,独自被留在禅院家的真奈终于发现了被子里躺着的是直哉新裁的厚衣服,同时枕头上还留了一张写给她看的纸条。
直哉拿铅笔写的,小手还握不稳笔,字迹如狗爬:
‘给真奈:’
真奈的汉字他还不会写,用假名代替了。
‘我和甚尔去东京玩,回来时会给真奈带礼物的!真奈好漂亮好漂亮的,最喜欢真奈了,拜托拜托,不要告诉别人我走了哦!谢谢真奈!’
落款的名字地下还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通过脸上圆溜溜还眼尾上翘的大眼睛能隐约看出来画的是直哉自己,火柴人摆的还是请罪用的土下座姿势。
真奈:“……”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一气之下撕了这张纸条,而是好好地叠起来揣进了怀里。
……真奈决定把这个狗爬一样的小火柴人留起来,等直哉少爷长大后,裱起来挂在他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