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
秦谨言无意识地轻喃,这一刻小姑娘红裙旋开,眉眼稍弯的模样,已然深深刻入他的脑海中。自成侯以来,素来不让人窥及心事的少年面上竟是浮上了淡淡的红晕,纯粹无暇。
若是朝堂上的同僚看到,必是无比震惊。在朝堂上向来都行事端方,目光深沉,让人琢磨不透的秦谨言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水畔边上新出芽的柳条拂起,借着淡淡的月色,两人的身影隐约映在湖水上,男子身型颀长,少女明眸善睐,倒是分外相配。
在不远的距离,许昭昭伸出手,一盏荷灯放于她的手心上,花瓣尖微粉渐而变淡,似是真的生长在湖水中的荷花。小姑娘微歪着头道:“阿谨,这个时候许愿可灵了。”
夜色倾轧,不少年轻男女手握河灯,将写下的心愿放在河灯中心,手指一推,承载着心愿的河灯随着水波越飘越远。
秦谨言走上前几步,接过手中的河灯,目光却仍在小姑娘身上。他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握紧,眼中闪出几分偏执的疯狂。
“看着我作什么?快些写啊,否则便不灵了。”许昭昭被少年看得脸颊微红,别过脸,专注于她手上的河灯。
她恰好问了一个画对联的小贩借了笔墨,手执着紫毫,蹙眉低头,似在思索该写下什么心愿。
而一旁的少年却是落笔极快,她还未动笔呢,而秦谨言已将一截淡黄的纸放入河灯的芯子中,缓缓一推,让河灯飘远。
浅粉色的河灯在黑寂的河面上很是耀眼,少年俯下身,以手指轻拨河水,让河灯飘荡得更远。
许昭昭还正在苦思写下什么,却见少年已站起,不由好奇地仰起头问道:“阿谨怎么这么快就写完了,你写了什么啊?”
恰好少年的目光正直直落下,浅色的眼眸中似洒满了零碎的星辰。他微俯下身,似是无意一般附在她耳侧,低声道:“我只写了一个心愿,便是愿我心中的姑娘,能嫁与我。”
少年平日的声音总是沉沉的,这次更是低哑缱绻,仿若是含情的郎君向着心爱的女子传递着心意,他俯身时刚好垂下的乌发落在她的肩上,与女子的细发缠绵,似乎再也不分开。
那双眸灼灼地看着她,即便此刻无声,两人却都知其中说的是谁。
少年的眸光实在太过深情,似能烫着她的心,或能将她那些心虚都瞧出来。许昭昭悄悄避开一二,装作不自在一般,小声说道:“那祝阿谨愿望能够实现。”
见到明明少女的颊侧延至脖颈都染上了一片春色,却又避开了他,秦谨言抿着唇,眉宇间露出几分不甘与苦闷。
即便是如此,她也要离开他吗?
不过很快,他抑住眼中漾起偏执的笑意,摩挲着指尖。没关系,很快京城将为他所控,就连成帝,也不过是虚位在上的傀儡,昭昭没有机会离开京城。
而除了她离开京城这个他不答应外,其他的钱和权他都能予她,即便是昭昭要后位,他也能为她取来。
倒是他该想想,如何办一场让昭昭能风光嫁与他的婚事了。
许昭昭没有发现身后少年的眸光愈发深了,似波澜翻涌,转而又恢复了平静……
而她还一手捧着河灯,另一边已悄悄写好了心愿。正当她将要纸条塞入河灯中时,忽然,少年的气息裹来,他的手搂着她的腰间,以臂膀护着她的身子,声音低下,道:“昭昭,有人,走!”
她手中正捧着的河灯不小心落在了地上,灯身歪下,才写好的心愿夹在其中,烛灯仍在燃着,微小的火花幽幽绽开,就差一步便可将河灯送入水中。
许昭昭的身子忽地绷紧,在他怀中,悄悄往回瞄了一眼,正好看到少年压下的长眉,和他身后不远处,那几个在跟踪着他们的人。
看那模样,应该是长年习武的刺客,腰侧配着刺刀,随时便可杀人。
正好湖畔边正是一片密林,秦谨言不再迟疑,立刻带着小姑娘轻步一点,旋身进了密林之中。
他这次出来,只带了两个暗卫,而这么久了暗卫还未出现,那便说明这外头几人已经悄悄将他身边的两个暗卫杀了。
许昭昭未想到这样多人在此的节日竟还有人胆大包天,派了刺客前来,看来已是孤注一掷。她心中隐隐有些害怕,手指攥紧了阿谨的衣袖。
这几个刺客发现秦谨言已发现了他们的目的,不多伪装,大喝一声:“追!”
那些本在嬉戏游乐的百姓被喝声一吓,几个孩童当场哭了出来,而一些郎君小姐更是白了面色,双腿发软。
趁着天色已暗,本就僻静无人,在密林的层层遮掩下,秦谨言飞快带着许昭昭躲避,内心也在迅速估算着如今应该往哪比较好。
密林深处正好有几处假山,而有一处假山中间为空,最多容许两人的身子堪堪挤进。若是再往前跑,昭昭如今已是在轻喘,必不能维持长久,那便只能选择这个险计。
生死关头,不容差错。秦谨言环着小姑娘,挤入假山之中,以身侧的剑柄轻拨,让两侧的竹叶掩盖着洞口,而拇指已按在了刀鞘处。
洞口狭窄,两人几乎相贴。少年的气息滚烫地落在许昭昭的耳畔,她甚至能感受到少年护着她的手掌正克制地放于她的腰侧,温热又心安。
许昭昭压住了呼吸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草木掩盖之下,她能看到几个男人的身影向着反方向走去。
那几个刺客拿着刀粗鲁地拍打着草木,以来巡查两人的踪迹,安静的密林中,那些响声格外明显。
见他们往那边走远,许昭昭提起的心跳放下一半,小心地握着秦谨言的手背,无声地在他掌心中写下一个字:“谁?”
少女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落下一阵酥麻,在一片黑暗中,又加以草木遮光,难以看见面前的人,而触觉和嗅觉却是被无限放大。
他能感受到怀中少女的柔软,还有清浅微甜的气息,即便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昭昭如今应是什么模样。秦谨言呼吸乱了一瞬,手指悄悄收拢。
他也学着小姑娘的样子,在她手中写下一个字:“唐。”
唐家与秦家关系甚密,而他在昭昭发现那草药源自辽国之后,便顺着查辽国一事。偶然发现唐家的大公子正是负责采买的生意,在苍云和辽之间频繁来往,其中不少辽国大官与唐家大公子交往甚密。
而辽国地域盛产矿石,可来用做军械。他追查时发现,唐家大公子的府中正藏着一批手铳。
这手铳本是官家才有,若是唐家所拿,必是有造反之嫌。唐家深知他背后是西平国的军队,知道若是被他发现,便是灭九族之罪。夜夜惴惴不安,才出此下策。
不过他也是习惯了,朝堂上本来秦党繁多,几件大事下来,已牵扯到不少人,想要拿他命的人已是数不胜数,只是这些人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将昭昭也牵扯其中。
秦谨言眼中目露狠意,本来他还想缓缓,这般便是缓不得了。
正当二人都怀着心思之时,一阵响声离二人越来越近了。一把刀掠过他们面前的草木,刀面上的寒光透过微光反射进来,阴寒无比。
同时,也传来了两个刺客压低的声音:“我刚刚看到有几个脚印往这个方向而来,头儿就是不信。”
“快搜搜,要是秦谨言的人头被我们拿到了,我们后半辈子就无忧了。”
正说着,其中一个刺客拨开了他们面前的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