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下,唯有一丝月光仍照向屋内。少年手心中正握着许阁老修好的玉石,静静地沉思。
“吱呀”一声,门轻轻推开,许昭昭端着一盘小点心,走了进来。
放下小碟子的第一句话便是:“阿谨,你明日就要走了吗?”
秦谨言闻声抬眸,正好对上昭昭的视线。今日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层层薄纱繁饰的水蓝色长裙,以一条微深色的腰带缠绕着,勾出细细的腰线,似是草丛中绽放的桔梗花。
她的目光有些不舍,但又按捺下来,轻轻抿着唇。
“嗯,我前去将这枚玉佩交还给我娘。”
少年的手指收拢,掩住了玉佩。
“那要去很久吗?”
许昭昭轻声问道。好像自从秦谨言醒来之后,就渐渐有些在避着她,虽然表现得极细微,或许只是她转眸时,他移开了视线,又或是他少了许多与她亲昵的动作,但许昭昭隐隐觉得少年有些不对劲。
这番弄得她也有几分不自在,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时长未定,我娘如今被秦朗拘禁,我也不知她身子状况如何了,可能得去长些时间。”
这些他并没有隐瞒,虽然许阁老将当年的旧事告诉于他,可是事情还是有诸多盲点,他娘为什么会在秦府,秦朗当年又为何背叛,那时两人发生的冲突……种种都还是疑点。
或许要真的见了他娘,才能解清当时的因果。
“可你的生辰快到了,你……”
许昭昭支着下巴抬起头,看着少年如今的血条已到了90,这说不定是她给他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瞧着小姑娘微微嘟唇的模样,秦谨言内心烦乱的思绪清朗了许多,现在他和昭昭待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都像是从上天偷来的。
风吹乱了小姑娘脸颊边的发丝,他正想抬起手,微勾起她的乌发,却又觉得过于亲昵,伸出的手转而伸向桌前的糕点,放在小姑娘唇边。而他另一只掩在袍下的手却攥得紧紧的,指尖刻得掌心发疼,才让他忍了下来。
他面上倒是如常,淡淡道:“昭昭放心,可以赶回来的。”
他到如今,都没学会怎么自然而然地远离昭昭,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一次次纠正自己。
他贪心地想着,再等等,或许等到他的生辰过后,他自己会慢慢习惯没有昭昭的日子。
有了少年的应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小姑娘扬了扬眉,几分得意地昂首道:“你可一定得回来,不然你可是会错过一个大惊喜。”
看着昭昭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少年眼中终于带了些昭昭看不懂的眷恋,低低地应了声:“好。”
翌日清晨,晨光才初亮。少年便已穿上一袭便衣,神情严肃,骑着马赶往京城西处的尼姑庵。
如今秦朗越发多地限制他和母亲碰面的日子,唯有京城团聚的佳节才能见上一面,之前他传送药草,都是通过前面的守卫。而他现在前往探母的日子,离秦朗允许的日子还剩三个月余,不出意外,尼姑庵外应该都是守兵。
这个尼姑庵虽在京城内,但却地处偏僻,且里面没有几个修行的尼姑,留在她娘身边的尼姑,也是秦朗派来监视他娘的。
他才刚踏入尼姑庵内,便有守兵向前,拦着他,道:“公子,没有老爷的指令,不能放你进去。”
“我只是要将手中一物交于我娘手中,这样也没法进去吗?”
“不可。”守兵摇了摇头,不能通融。
“那可以将这个转递给我娘吗?里头是专门寻名医熬好的药。”少年手中提着桃木食盒,问道。
“这……”木盒中确实传来一阵微苦的药味,守兵犹豫了半晌,还是同意了。
秦大人只是不让他随便放其他人进去,递个东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面前的少年递交了食盒之后也不再执着要进去,转身便离开了,守兵也放松了警惕,在交班的时候,拿着食盒往里面走。
他刚调来这不久,还没见过关在里面的夫人,他只听一两个尼姑出来洗衣物的时候闲聊说了几句,说里头这个夫人年轻时正是京中有名的美人,也不知道为何如今沦落至此。
出家人待在地方素净,里头又没几个尼姑,似乎他声音重了些都能传来回响。
守兵的步子也愈发放轻,怕打搅里面的人。
那位神秘的夫人的住所倒是清雅,几道木珠帘子挂在门前,透过那一串串珠子,隐隐约约能瞧见里头坐着的人的容貌。
这一见,守兵微微吃惊。不愧是当年颇负盛名的美人,时至今日落魄之时,仍是气质如兰,端坐在木凳上,呆呆地望至某一处。
可美人面色却不大好,满面苍白,时不时重重地咳几声,咳得令他心颤。
这样的美人,年轻时该是如何的风采,可惜如今双目空空,看着便令人惋惜。
“夫人,公子前来送些吃食给您,属下先放在这儿了。”守卫特意放轻声,在这里,似乎大声都是种罪过。
可这位帘子中的夫人没有丝毫反应,即便是听到儿子来了,也是眼神空洞。守卫这才想起来,那些尼姑说,被囚的夫人得了重病,身子不好。
他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这位夫人所在的屋子靠阴,透不进来阳光,尤其到了秋冬,更是阴冷。许是这样,才身子骨越来越差的吧。
守卫默默叹了声气,这夫人过得比他娘还要惨,虽然他家甚是贫寒,住在个小屋子里,但起码他娘还能时时出来见见太阳,而这位夫人不仅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而且还过在这种地方。
他也搞不懂秦老爷是要做什么?
守兵见这位夫人一直没有反应,只好退了出去,想不明白地挠了挠头,最后叹了声气。
毕竟他是秦老爷要他守在这的,他不能放别人进去,也不能放这位夫人出来,但日后若是给他娘捎东西的时候,顺带也给这位夫人捎上一份吧。
等着守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位适才还像病入膏肓的夫人眼中恢复了清明。她伸出手,打开了送来的食盒,木盒中正放着一碗棕黑的汤药,旁边是一个用墨绿色干荷叶包起来的草药包。
她并没有先喝下熬好的汤药,而是伸手拆开了干荷叶包,里面放着一些抓好的药草,翻看了好几次,也没有异样。
女子的眼中有些失望,手停在了药包上,谨言给她送的木盒中,难道真的只是放了药草吗?
她翻看了几回,还是寻无踪迹,正当她要收回手时,却见包着草药的干荷叶有些端倪。原来这时有几层的干荷叶,另外几层有着薄薄的浆糊黏上,轻轻掀开一看,有一行小字,还夹着几包薄如纸片的药粉。
女子迅速将药粉纳入掌心中,而后端起药碗将要送入口中,却忽地手腕一软,瓷碗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不少药汁飞溅到衣袖上,素蓝的衣物被黑色的药汁染得黑一块,棕一块,很是难看。
瓷碗摔在地上的巨响也惊扰了那边的尼姑,全都围了过来。
她们是秦大人派来监视这位夫人的,起先她们觉得秦大人应该恨极了这位夫人,才会派众多守兵守着,还要派她们来监视这位夫人,还限制着他们的儿子前来探望母亲的日子。但后来她们又发现好像不是如此,秦大人又不像是要折磨这位夫人的样子。
送这位夫人过来时,秦大人那时含着怒气,说要节扣这位夫人的饮食,直到她想通为止。可过了几天,又亲自赶来嘱咐她们这位夫人的膳食都按着标准的来,只要在尼姑庵内,这位夫人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可是这个夫人也是奇怪,来了尼姑庵后,本来有敞亮的大屋子可以选,但偏偏选这个透不进光来的小屋子。这屋子阴冷潮湿,她们都不肯住在这里,但这位夫人偏偏倔强,硬是要住在这样一间小破屋子中。
不过这位夫人倒也不难相处,从不为难她们,说话也是轻柔。尽管近来病了,也少有麻烦她们的时候。
她们倒对这位夫人生出些可怜之心,常常会帮着她出外买些她爱吃的给她吃,也会同她说说她的儿子如今在外过得如何,叫她放心些。
“啊,夫人怎么撒了药汤了?”
几个尼姑拿着扫帚,扫去地上的碎瓷片。另外几个则是耐心地蹲下来,询问着夫人。
可是夫人像是被病折磨得双目失了焦,未发一言。
和之前一样,这些尼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扶着夫人要给她换身衣物。身上的衣物被药汤弄脏了,得赶快换一身,趁着今日天色好,洗了晾出来,估计很快就能干了。
而夫人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任她们褪下外衣,而后被扶到了床边,盖上了被褥。
夫人也似乎感觉到了疲乏,渐渐闭上了眼。
“快些快些,趁着夫人睡了,我们手脚麻利些。”一个尼姑边拎着衣物放在竹篓里快步往外走,边催道。
“知道了知道了。”
几位尼姑拿着夫人弄脏了的衣物走向浣衣的河边,另外几位则是将这些碎瓷片清扫了倒出去。
尼姑庵内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而刚刚像是已睡熟了的夫人慢慢睁开了眼,下了床,将藏好的药粉洒进几位尼姑的水杯中,做好了这些,又躺回床上,阖上眼,似乎适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直到傍晚,夜色将至,忙活了半日的尼姑们纷纷大口地饮下了水杯中的水,不过半个时辰,便觉得困乏,想到今日忙了这么久,也没起疑心,一个个回屋就寝。
一个个烛灯熄灭,尼姑庵暗了一片,唯有这位夫人所居住的屋子亮起了烛光。
夜已深,在外巡逻的守卫也打起了瞌睡,等着何时能交个班,休息片刻。连树丛间的虫鸣声也弱了些,引得他们时不时也阖上眼,缓一缓瞌睡的劲儿。
正在这时,尼姑庵内偏僻的小屋子的窗边拉开了一条缝。外头的风都趁着这条小缝往里头钻,吹得屋内的女子乌发翻飞,可她却镇定自如,背对着窗沿坐在椅子上。
那条缝渐渐被拉大,灌进来的风也越来越多。一个黑影借着这条缝翻了进来,如此大的动作却没发出什么声响,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少年一身黑衣,似能与夜色融为一体,也衬得身子修长。
女子缓缓转过身,看着已经长得如此高大的儿子,还有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眼眸,心中感慨万千,唇瓣嗫嚅了许久,最后只说出了几个字:
“谨言,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期预告:将是前朝旧事大揭开,鹅子能顺利知道真相赶回来吗?
天啊。。。定时定错了_(:3」∠)_定成了。。。幸好及时发现。。。不过定到59分好像也没有差别了_(:3」∠)_
为了补偿,这章下面评论的小可爱发红包儿(如果有的话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