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爬上夜空,云遮雾掩,微风摇响屋前一排的铃铛,叮当脆响。
屏风内的动静还是让秦谨言不放心,他抬起脚向屏风内走去。
许昭昭见屏风外少年的身影稍动,顿时手足无措,急急闭上眼,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手臂轻轻搭在浴桶边上,乌睫轻颤。
小姑娘以为自己的演技甚好,少年踱步进了屏风内后,脚步声停了下来,没有再靠近,她不禁舒缓一口气。
她还没想好以怎样的神情对待秦谨言呢?
突然,脚步声又响起。
少年足上的黑靴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许昭昭身子忽然绷紧,手臂僵着不敢动。
药浴上的层层花瓣半遮半掩地盖住了少女的娇躯,许昭昭也并非衣物都被脱了下来,其实身上还余着薄薄的肚兜,虽然在现代游泳时大家穿得比这个还要暴露,但如今面对的是秦谨言,她心底涌起的羞躁无法言喻。
屋外的叮当声细碎作响,淡淡的药香萦绕在整间屋子中。忽然,一点微凉触碰上了她的手臂,少年修长的手指正拿着一方柔软的白布为她擦去手臂上的水珠。
少女的纤臂上被药浴薰染地微微泛红,水珠顺着细腻的肤上滑下。
昏暗的烛光下,少年眼睫轻垂,执起一方白布,细腻地拭去上面的水珠,时不时许昭昭能触及少年指尖的微凉,心头也跟着一颤。
小姑娘逐渐长成了少女的模样,手指愈发细白纤长,指尖似染了粉的桃花瓣,煞是好看。
秦谨言状似无意地以食指悄悄碰上她的指尖,果不其然,小姑娘黑睫轻颤了一瞬。
少年的眸中染上了些笑意。
还不愿意醒吗?
微凉的触感似是将要十指相叩,许昭昭脑海中顿时一空,却又好像浮现出零落的回忆:那时,他的这双手抚着她的后颈,托着她的脊背,引着她与他唇舌交融。
陌生的情愫翻涌,让许昭昭不知所措。从小到大,她与爷爷相依为命,无瑕顾及情感一事,她还从未喜欢过别人。这样的情感似是裹着甜,却又携着忐忑。
秦谨言……也喜欢她吗?
她自己毫无所察,可秦谨言却明显看到小姑娘虽紧闭着眼,层层红晕却仍爬上她的双颊,就像他取着画笔轻轻晕染上去一般。
已经擦净一边手臂上的水珠,可小姑娘还装作未醒来一样,少年的笑意愈深,手指微勾,将她的另一边的手指握于掌心中,慢慢抹上。
少年的呼吸声似乎就在耳边,与自己的心跳声交融,分不清彼此。许昭昭的手指都不敢动,怕稍一动就会被秦谨言发现。
见小姑娘硬是不愿睁眼,少年唇边勾起一抹笑,放下手中的白布,看似要转身离去。
没了微凉的触感,许昭昭松下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是要走了么?
未及她的失落蔓延至心底,微有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少年俯下身,目光落于她的颈侧,那抹他印上的瑰色于雪肤上格外明显,似是他专门烙上的痕迹,眸光渐渐暗下。
他向来有耐心,可这次他有些等不及了。
两人的脸慢慢挨近,少年身上的淡香驱散了药味,气息渐渐交融,他垂下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唇瓣,将要吻下去。
“阿、阿谨。”
许昭昭终于憋不住了,睁开眼,结结巴巴道。
“怎么?不继续装了?”
少年的声音微哑,眸中浮动着汹涌的欲/望,却又在触及小姑娘目光的那刻压了下来,手掌撑着浴桶边沿,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他的颈边一紧。小姑娘拉着他的衣领不放他走,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声音颤颤地在他耳边说道:“我……我喜欢你。”
登时,少年的瞳孔放大。
许昭昭醒来的同时,李铮在好几位御医团团围着之下,也终于恢复了清醒。
“太好了,太好了,三皇子醒了!”
几位御医解除了掉脑袋的风险,脸上喜悦得像过年一样。
郑贵妃连忙进了屋,握着李铮的手,哭道:“我的儿啊,可算是醒了。”
皇上则是面色复杂地背过手走进屋内,看着往日宠爱的儿子如今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适才听御医说,铮儿恐怕日后再难有子嗣了。
而在皇上旁边,皇后手中捻着佛珠,漠不关心这件事,她早就对皇上失望了,年少夫妻,如今越隔越远,要不是因为此事非同小可,否则她不会出现在这。
李铮的面色还苍白着,见娘握着他的手,哭成个泪人,想起身安慰几句,却是一阵重咳。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却能感受到身上的变化。他的腰间仍有剧痛,下半身似乎没了知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里头的人醒了,外面的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除了秦子轩还在救治之外,秦朗秦大人站在屋外,秦家的大夫人二夫人跪在地上,已不知跪了多久,腿脚已麻得没了感觉,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纵使是秦朗,也肃着脸,微躬着身,等待着里头的消息。
秦朗心底憋着火,他和皇上目前已是如同水火,一触即发,而在这个关头,三皇子又在秦府出了事,还是他这个蠢笨如猪的二儿子干的。
本来赏菊宴初衷是拉近三皇子与秦府的关系,反倒变成了三皇子与秦府结仇的开始,他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心底自然是有气无处宣泄。
“秦大人。”
一个身穿白羽衣,眉宇见颇有超脱凡俗之意的男子稍稍向秦朗作揖,他一直稍带着唇角的笑意,眼眸间却是疏离清冷。
“国师。”
秦朗微微颔首,无太过熟络。听说皇上特意派人从山上将这个国师请了下来,他本以为是鹤发鸡皮的老头,却没想到这个国师看上去年纪轻轻,看样子只和秦谨言差不多大。
不过是个黄毛小子罢了。
但奇怪的是,这个国师对三皇子和苏家极为关注,甚至暗暗提示皇上为二人指婚,正是这般,皇上为三皇子和苏家那个二小姐拟下了婚约。
秦朗没想明白这个国师究竟要干什么,若说他有意偏向三皇子,可为何给三皇子推荐这个母族帮不到李铮什么忙的苏家。若说他不喜欢三皇子,他却又时时打探三皇子的消息,时而隐晦地在皇上面前夸赞三皇子。
这小子真是令他都琢磨不透。
国师不太在意秦朗对他的态度,而是同样站在屋前的另一侧,等待里头的消息。
“父皇,母妃,母后。”
李铮喝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
“铮儿。”
郑贵妃哭得双眼红肿,脸上的妆容早就哭花了。她今日才说让嬷嬷留些荔枝,送些去三皇子府,怎知就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皇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不过还是开口说道:“你先安心养病,此事朕一定追查到底,绝不会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说罢皇上先离开了屋子,这种事可以说是皇室丑闻,他都不知道该以何面目去面对昔日疼爱的儿子。
皇后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便也跟着出去了,屋内便留下了贵妃和李铮。
郑贵妃还在哭哭啼啼,她还不知道铮儿有没有真和秦家那个二儿子怎么样了,可这事她又不好问出口,只能一遍遍拉着李铮的手。
哭声断断续续的,惹得李铮脑壳一阵阵疼,他开口道:“母妃别哭坏身子了,皇儿想一个人静静。”
他还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他被秦谨言打晕之后倒在屋子里,后来身子难受得快要像被火烧起来一样,疼到已是精神模糊,再后来,他就已在府内了。
“好、好,母妃不打扰你休养了。”郑贵妃忙着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李铮眼神示意府中的护卫,道:“去送送母妃。”
郑贵妃的身影慢慢走远,李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小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特别是父皇的神情,隐隐让他不安。
这个名叫小吴的护卫倒是实诚,一五一十地告诉李铮众人看到的一切。
越听李铮的脸色越黑,就这些个功夫,世面上已传出了几个版本。
最多人相信的是,秦子轩好男风,对他意图不轨。专门趁赏菊宴对他下药,结果被他斩断双手,而这些又被恰巧路过的许家许姑娘瞧见,场面过于刺激,导致身体不适离开了宴席。众人寻许姑娘的时候,恰巧撞见了这件事。
这不是让李铮最苦恼的,这些本就是谣言,他知道真相,可以跳出来告诉世人,秦子轩的药是对许昭昭下的,而秦子轩的手也是秦谨言斩断的,但问题是他没法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要么他选择将真相说出,那么众人定会摒弃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要么他选择闭口不言,那这些丑闻也就会他一直相随了。
“该死的!”
李铮气得重重喘了一口气,谁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面色发紫。
“主、主子……”
那个护卫欲言又止,眼神躲闪,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李铮脸上的烦躁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抬手道:“有什么话就快说。”
“此药伤身,御医说、说主子以后可能很难有子嗣了。”护卫斗胆说出口。
霎时间,李铮面色苍白,他、他这是废了吗?
皇上和皇后都已出来了,看来李铮没有死,国师不待进去看到李铮,转身准备离开。
“国师不进去看看?”
秦朗丝毫不懂国师来此的意义,他来这等了半天却又不进去。
“不去了。”
国师眉目仍旧含笑,白袖一挥,翩然离去。
不过秦朗没有那个精力放在这个国师上,皇上从屋内出来后,面色诡异,将他宣进了皇宫,估计又是少不了一次交锋。
而国师步子从容,缓步从三皇子府走出来,前面候着他的车夫已在此等候了。
国师的马车设置简朴,马车内设了一个香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装饰,真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车夫拉着缰绳,回头问道:“国师,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许府。”
国师的声音似虚无缥缈的云雾一般,听着都不大真切。
“好嘞。”
车夫热情地挥起马鞭,驱车转了个方向,向另一边驶去。
马车内,浅浅的烟雾飘散。国师唇边仍挂着一抹笑,不过这次要比先前真诚许多。
他低头看着掌心中的一个珠子,拾起它,在指尖慢慢旋转,眼底露出一些兴味,终于多了些世俗之气。
他浅笑着低喃:“许姑娘,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终于告白啦!
下期预告:鹅子的身世将要揭开(好像没人在乎国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