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还没等许昭昭寻找到系统说的目标,后面就传来一声重响。
秦家二儿子一把揪着男子的衣领,把他从队伍中拖出来。另一边,秦家几个下仆以极为羞辱的方式用肘压着男子的后背,把他制服在地。
些许泥土沾上了少年的脸庞,浓密的眼睫上也沾了不少灰。这时候才不过十七岁的瘦弱少年脸上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反应,吃力地微微抬起头,眼底隐隐透出些恨意。
秦子轩丝毫没有因此收敛,啧啧了几声,说道:“把他的包裹拿过来。”
几个仆人注意到少年怀里死死护着的包裹,对视几眼,一齐抓着包裹露出来的一角拉扯。
可没想到少年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几个仆人都比他要大一些,也更为强壮,竟没法从他手中扯过一丝。
秦子轩眼中越来越不耐烦,早就没了耐性,抬起腿,白底黑纹短靴狠狠地踢向少年的后背,听到少年的闷哼,脸上浮现几分畅快,又一脚踢去。
少年被几人压制住,怀里的包裹又被拉扯,还受上这么几脚,额头上已满是汗珠,身上也落下几处伤痕。
趁着他力气稍一松懈,几个仆人猛地一扯,结果把他怀中的包裹扯破,里边的东西掉了出来。
两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袍,一封书信,还有一块玉佩。
玉佩前端系着环状红绳,下方还有流苏和结扣,看上去价格不菲。
少年顿时神色微变,即刻弯腰想捡起。
“哦?”秦子轩意外地挑了挑眉,抢先一步捡起地上的玉佩,嗤笑一声,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会是偷来的吧?”
少年眼尾发红,手背上的青筋爆出,不甘地瞪着他,艰难地一字一字迸出:“还给我。”
秦子轩的怒火转化成了嘲讽,他轻浮地勾起玉佩上的红绳,回头同秦子墨说道:“你瞧,我们的五弟还有这种东西呢。”
秦子墨看了一眼那块玉佩,又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少年,眼中露出几分诧异,很快又隐去了,只拍了拍秦子轩的肩,说道:“算了,别做得太过火。”
话说得轻飘飘的,明显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
一边围观的众人更加不敢上前阻止,秦家如今风头正盛,可非他们能得罪的。
秦子轩见大哥没想多插手,笑得更加猖狂,用力甩了甩玉佩,俯视着还在地上的少年,说道:“五弟,这个玉佩就给你二哥玩几天吧。”
没了玉佩,也就没了信物,就算他是秦家的人,也进不去书塾。
秦子轩还在得意的笑着,被按在地上的少年忽然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堪堪挣脱开压制他的仆人,朝秦子轩扑去。
那架势,好似要与人殊死一搏的饿狼。
触及深不见底的黑眸,秦子轩心生害怕,口不择言地骂道:“还不快来人把这个贱人拉下去。”
还在一旁愣着的下人才醒神,慌忙地想重新制住那个少年。
而那个少年身子虽还瘦弱,手劲却挺大,一把捏着秦子轩的手腕,几乎要把对方的腕骨捏碎。
秦子轩嗷嗷直叫,手中的玉佩快要拿不稳,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他抢到,随便朝外一扔。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啪!”
还正在状况外,才刚在人群里挤到了一方位置,准备吃瓜的许昭昭脑门一疼,玉佩在她脑门上磕红了一片。
她下意识捂着额头蹲下,疼得眼角自然分泌出泪水,急快地低骂道:“好疼,好疼,究竟是哪个缺德的砸我。”
而刚才还围在她旁边看戏的众人纷纷四散开来,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缓了一阵,许昭昭才看到脚边的玉佩,顿时怒火中烧。
她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着悬挂玉佩的红绳,愤而起身,瞪着抛来的方向,骂道:“究竟是谁扔……”
气势汹汹的,连着额前的细发都随风扬起。
还没等她说完,却莫名感受到手指端上的红绳一轻,啪的一声,玉佩再次摔在地上。
这一回,玉佩不堪重砸,碎成了两半。
不仅是许昭昭傻了眼,近观众人也傻了眼,他们眼睁睁看着红绳自己断了,玉佩就这么砸在了地上。
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降。
人倒霉的时候原来还会给人背锅。
许昭昭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眼泪也忍了回去,几分愧疚地蹲下身,打算捡起破碎的玉佩。
内心更是百味交杂,憋屈却又说不出口。
一双几乎白得能瞧见皮下血管的手先她一步,把玉佩捡了起来,指尖被玉的边角划出了一滴血珠,在略白的手上极为明显。许昭昭顺着手臂往上看,正好与一双微微泛红的双眸对上了。
许昭昭全身一颤,腿有点发软,心里莫名发怵。
更不对劲的是,他的头顶上还有一个类似血条一样的东西,上面的血条极低,已有了红色的警戒线。
不过,也只出现了那么一瞬,许昭昭都险些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男子脸侧青了一块,唇色愈浅,眼睑垂下,黑睫遮掩了大部分的神采。
看得出,他极为珍惜这块玉佩,极为爱惜之人是绝不会把玉佩随处一扔。
“对、对不……”许昭昭有些不好意思,手伸向前,在快要触及男子的衣袖时,他却后退一步,不留情面地避开。
气氛也冷凝到了极致。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从长廊一侧缓缓走了出来,眉宇里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识得的人都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道:“魏老。”
而在众人都看向魏老时,少年低下头作出一副可怜状。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的衣袖微动,悄悄隐下藏匿着的、本该用在秦子轩上的毒粉。
这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正是京城德高望重的魏老先生,他也是藏云书塾背后之人,只是因为年老而精力匮乏,京城中的局势也非昔日可比,藏云书塾才逐渐走到了如今这般。
魏老在,秦子墨还是得给几分薄面的。
秦子墨飞去一个眼神,让那些仆人快些收拾地上的狼藉,上前一步说道:
“魏老,是家中兄弟有些小误会,让魏老见笑了。”
“小误会?”魏老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已了然于心。
面对比自己年岁大许多之人,秦子墨还有些吃力,魏老只是轻轻反问,其中的威压就有些让他招架不住。
“魏老,是二弟还不懂事,坏了五弟的玉佩,之后会有秦家家训罚他,就不劳老先生费心了。”秦子墨一身昭示着秦家的鹤纹紫袍,看似是礼和谦让,实则是在让魏老别多管闲事。
这般作态,许昭昭也看明了了,尤其是余光瞥见旁边的少年衣袍被撕裂,手掌心也磨得渗血,身型瘦弱,肯定没少被欺负。
“啧,人面兽心。”许昭昭不屑地嘀咕。
身侧的少年似是听到了女子的嘀咕,眸光微动,攥紧几分手心的玉佩碎片。
魏老并未有恼态,继续说道:“既是如此,那望秦家长子能如实告知秦大人,我也会派书童上门叨扰。”
魏老不再看秦家其他人的神色,而是走到少年面前,温和许多,说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低垂的眸渐渐抬起,迟疑片刻,说道:“我叫秦谨言。”
少年声音沙哑得像是在荒漠中许久未得水源之人,许昭昭不难想象他在秦家过着怎样的生活。
看见他双眸的颜色,魏老微有惊异之色,虚虚一指他手中碎成两块的玉佩,问道:“你的娘亲是不是黄氏?”
少年平静的眸有了些波动,似是一石砸入平静的黑湖:“魏老认识我娘?”
魏老捋了捋胡子,呵呵一笑:“曾有缘认识,这个应该就是你来书塾的信物吧。”
少年的眸光黯淡下来,轻轻说道:“是的,可是碎了。”
“魏老,是我不小心弄碎的。”少女清脆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带着些朝气,与他喑哑的嗓音是截然不同的。
这时秦谨言难得侧目看向他身侧的少女,女孩的两个小辫扎在后边,额前的碎发一丝不苟,唯有刚刚被砸之处碎发有些凌乱,还能从间隙里看到被砸红的皮肤。
很快他又收回了目光,这样的人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的。
魏老有些意外地捋了捋胡子,他很欣赏这个孩子的敢做敢当,从这个孩子身上,依稀能看到许阁老的影子。
“孩子,那你能来修复这个玉佩吗?”魏老笑了笑,他心中有一番打算,秦谨言这个孩子在秦家受欺负,又没有什么势力,而他很快又要去他处了,得为这个孩子找到一个庇护之处,而他跟着许阁老的孙女是再好不过了。
“魏老!”
许昭昭还没出声,秦谨言就先开口了。
少年不满地皱眉,这是他娘亲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交去一个小姑娘手里。
许昭昭也不敢随便应下,她也没把握能修好玉佩。
“听闻许阁老修复器物的手艺一流,谨言不妨让小姑娘试试?”魏老拿起少年手里的玉佩,见他不再反抗,便转交到了许昭昭手里。
处理好这些后,魏老转过身,向着那边的书童说道:“这个孩子,不需要信物也可以进藏云书塾。”
魏老都开口了,书塾的其他人更没有阻拦的道理。
“好了,我还有些事,等日后得空,我去看看许阁老。”魏老慈祥地一笑,一起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顶,让一边的书童带他们两人进书塾。
等魏老走后,两人已被书童带到了书院的偏厅,等那边登记完就可以走了。
四下安静,风吹拂过二人的衣袖,淡淡的花香与少年身上略苦的皂香混合在一起,竟不显得难闻。
看着少年的背影,许昭昭有些尴尬,毕竟是她冒失捡起,玉佩也是在她手上摔成两瓣的。
“那个……对不起,是我太……”
少年却在此时忽然回头,吓了她一大跳。
“这是伤药。”
少年从破了一角的袖中掏出一个白身药瓶,放在手心,递向她。
许昭昭一时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动作,低眉看着少年的掌心愣了愣。
他的双手指端都落了些灰尘,却是用了稍微干净些的手递给她。少年还未长开,一个药瓶就占了大半手掌。
秦谨言见女孩没有接下,突然想起什么,眼里露出些自嘲的神色,又收回了药瓶。
触及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许昭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唉!我正需要呢,谢谢你啊。”许昭昭顾不上那么多,双手都拉向秦谨言的袖子。
秦谨言轻怔,随后目光复杂难辨看了一眼许昭昭。
“你放心好了,收了你的药瓶,你娘的玉佩我定会修好的。”许昭昭一拍胸/膛,应下。
受人之惠,替人办事的道理她懂。
她才刚下的保证,丫鬟梅儿的声音便风风火火地传来:
“小姐,不好了,玉佩上的另一边红绳也断了!”
秦谨言:“……”
许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