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赵一玫在旧金山遇见南山。
赵一玫大概得了一种叫一月的病,到了每年的一月就很难入眠,只能过上昼夜颠倒的生活。那天夜里,她在寝室里写论文,要翻译一篇西班牙文学作品,是个莫名其妙的爱情故事。她有些心烦意乱,开车去星巴卡买咖啡提神。
只剩下一个很窄的车位,赵一玫小心翼翼地将车倒进去,眼看就要成功,她忽地有些走神,误把刹车当油门,“砰”的一声,银色小跑车不自量力地撞上了前方的越野车。
赵一玫也是一脸错愕,赶紧松开安全带,从车里跑了下来。她穿着十厘米高的牛皮短靴,环抱双臂,呆呆地站在两辆车的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有一名陌生男生推开星巴克的玻璃门出来。他走到赵一玫的身边,歪着头问她:“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赵一玫摇摇头,耸耸肩,指着那辆倒霉的越野车的屁股,伤脑筋地说:“不知道车主会不会砍死我?开这么大的越野车,会不会是个体重两百斤的大胖子?”
男生笑起来,然后绅士地对着赵一玫鞠躬:“美丽的小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距离你的预计,我恐怕还需多加努力。”
赵一玫瞠目结舌,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男生就是那个倒霉的车主。
看着赵一玫一脸的哭笑不得,男生像是恶作剧得逞般地冲她眨着眼睛笑。夜里有风吹过,赵一玫的长发被吹得飞舞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男生将手中热腾腾的咖啡递给她,认真地说:“给你。”
“这可能是最后一杯咖啡了。”
赵一玫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就看到星巴克的招牌灯光暗下来,已经关门打烊了。于是她笑起来,大大方方地接过他手中的咖啡:“谢谢你。”
温热的纸杯捧在手心,深夜一点的旧金山,眼前的男生的眼睛比星光还要璀璨,笑容的弧度是那样美。
南山就这样成了赵一玫的男朋友。
他叫她“阿玫”,但“玫”字的音发不标准,就成了“阿May”。
阿玫阿玫,曾经也有个人这样叫过她,那是她的生父,董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赵一玫在心里一千次一万字地说服自己。为什么先放弃的人不能是我呢?
姜河和何惜惜对此都表示不理解,毕竟追赵一玫的男孩实在多如过江之鲫,南山哪里都好,但绝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姜河喜欢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爬到赵一玫的公主床上,抱着又大又软的枕头找她聊天。她天生活泼,总有说不完的话。而赵一玫恰好喜欢听她喋喋不休,又或许她的学生时代实在是太孤独了。
何惜惜有时候也会被她硬拉来参加卧谈会,她不会像姜河一样大大咧咧,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听,她从来不谈和自己有关的事。
女生之间的话题总绕不过爱情,姜河一提到心上人就会满脸绯红,硬生生转移话题到赵一玫的身上。她好奇地问:“所以你们是一见钟情吗?”
赵一玫似笑非笑地反问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姜河肯定地点点头,说:“他出现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在深夜一点的旧金山,递给你一杯热咖啡,难道这还不足以打动你?”
赵一玫眉飞色舞地笑起来:“Comeonbaby,女生可不能轻易被打动。”
姜河撇撇嘴,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赵一玫垂下眼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姜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抱着枕头歪着身子倒在赵一玫的床上,赵一玫才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轻声说:“因为他的眼睛,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剑眉斜飞,写尽风流。
赵一玫回过头去,对上何惜惜无波无澜的一张脸。她冷冷地看着赵一玫,洞若观火。
“你们这类人,真是残忍。”她说。
赵一玫挑挑眉:“哪类人?”
“上天的宠儿,生来什么都有,所以不懂珍惜。”何惜惜说,“赵一玫,如果你注定无法爱上一个人,那就不要给他任何希望。”
赵一玫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赵一玫在Facebook上放出自己和南山的合照,两个人坐在沙滩上,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宋祁临很早以前就和她互加了好友,他给她留言,说:“Sunshine.”
赵一玫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宋二找她私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找了男朋友,我竟然有一种嫁女儿的百感交集。”
“别想占我的便宜,”赵一玫说,“少给自己长辈分。”
“岁月悠悠,时不我待。”宋祁临捶胸顿足,“养了多年的小玫瑰啊,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宋二说话依然没个正经,赵一玫干脆一律不往心里去。但他说的倒有一句是真的,岁月悠悠,时不我待。原来这么多年,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对你好吗?”
赵一玫骄傲大方地炫耀:“当然好啦,我拥有的,要是全世界最好的。”
宋二在那头大笑:“是是是,我的公主陛下。”
可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好。有人曾经拿命救你,这样够不够好?也有人将她弃如敝屣,这样够不够差?
俄罗斯和美国的时差是八个小时,宋祁临偶尔也会跟赵一玫提到那边的生活,和阳光灿烂的加州截然不同,那里一年之中大部分都是寒冷的冬天。宋祁临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捡回一个叫陈轻音的女孩,只因为对方的家世太过普通,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注定一路艰难。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在异国他乡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恋爱,新的开始。未来渐渐变得明朗,四平八稳地行驶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之上。生活光鲜照人,风华正茂,没有一丝阴霾,再也不必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
大步走,不回头。
除了一个人,沈放。他好像永远只属于那一座岛屿,一个人静静地靠在墙边,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走不进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