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楼在云城最热闹繁华的街上,那旁边多是饭馆酒肆,岑记酒馆就在不远处,白天还看不出这条街的喧闹,只有晚上绮梦楼上的大红成串灯笼挑挂起来,才能彰显这条小街的韵味。核心既不是酒馆又不是菜馆,而是熙熙攘攘花枝招展的女人,至于食客大半是慕名而来为了女人。
邢涛到的时候,季远凝和他下了黄包车,远远见到绮梦楼新式的招牌,还闪着霓虹,上面是大幅女子的倩影,只是那女子是蒙着面纱的朦朦胧胧看不清。旁边是一行字:新入名花金玉待你来赏。
季远凝从没有来过这里,对里面颇有些新鲜。邢涛倒是习惯了的,见季远凝盯着广告牌,笑道:“嗨没见识了吧,每次有新人都是这样的场面,连挂三天呢。只是这次玩法不同,进去看看吧。”
说着领着季远凝进入,这绮梦楼装潢披挂大红大绿,撞色的俗气却抓人眼球,至于舞台之类的,带着西洋风尚的露台似的。两旁楼梯相通。
他们来得时间正好,正是余妈妈带新人见面时,欣赏过开场的热闹后,余妈妈带领着一位苗条姑娘来到舞台上。季远凝在台下抬眼瞧,心中猜测这女子就是金玉姑娘,她身着很素净,第一印象居然让他脑子里掠过林宁,她一直也喜爱这样的素净,记得她能把素的颜色穿出风采,季远凝有点出神。
余妈妈让金玉姑娘袅袅婷婷行了个万福礼。她今天戴的是半截遮眼的面罩,面罩下是覆盖的轻纱,纱很轻透,她红唇涂得极艳。引人万千遐思,季远凝望望左右,邢涛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并没有意外,倒是旁边那个男人,喉结动了一下,吞了口口水。
在轻柔悠扬的音乐声中,余妈妈说话了,她道:“今天幸得各位新老贵客捧场,我们绮梦楼新收入玉人一枚,就是我身旁的金玉姑娘。这位姑娘诗书琴棋无一不精,还弹得一手好钢琴。既然和各位有缘,金玉啊,你就给大家献上一曲吧。”
说着就让伙计们把钢琴搬上来。金玉落落大方坐下,随意弹了一首《献给爱丽丝》。弹钢琴,没想到绮梦楼也玩起了新潮,那都是官家小姐或者闺阁千金的拿手好戏,大约是这股风潮从沪上盛行,慢慢蔓延至内陆,甚至刮到云城来了。
金玉姑娘一曲完毕,底下众人纷纷喝彩。以前的绮梦楼姑娘,大半都是丝竹乐舞,能弹钢琴的似乎只有眼前的金玉姑娘一人而已。能在绮梦楼这种下九流之地找到一个“大家闺秀”,这是在艳俗风情里的一抹清流,吸引众人的眼球。
“我们金玉姑娘才貌双全,只是有个怪癖。她说了,要自己点选心仪之人,再为他单独除去面罩。她说,女为悦己者容,不过如此。今天我们的见面会,就是为了她挑选合意的男人。你们心动的做好准备,除了价高者得,还要看她的眼缘。”余妈妈清了清嗓子,气氛一热闹,她的情绪亢奋许多。
“起价多少?”立时有人接口问道。
“三百大洋。”余妈妈得意笑道,这可是一个摇钱树哟,还是送上门的,何乐不为!
“我出三百二!”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喊道。
“三百五。”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攀上了价格。
“三百八。”邢涛叫价了。
季远凝瞧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感兴趣了。自己揣度着,看看再说。
一轮又一轮,没想到金玉姑娘这款这么受欢迎。余妈妈脸上红光满面,好像年轻了几岁。
最后是陶大少跨进门来,做了个收尾。
“哟,陶大少。稀客啊,快快请进。”余妈妈认出了陶正礼,自己亲自迎下来。相应的,马上有保镖为他让了条路,还搬来凳子。
“我出八百。”陶正礼慢悠悠道。
“八百!”这个价格令人咋舌哪!要知道一个京城的大学教师月工资才不到三百,其他人更不必论了。陶正礼喊出这样的高价还能悠哉游哉,不愧是云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他的价格喊出,人纷纷散了不少,有些人觉得自己没戏,要么另找姑娘,要么自己走掉,还有些看热闹的估计尘埃落定,也有退意。
“八百五。”季远凝忽然没预料自己出了价格,邢涛极其意外盯了他一眼。他居然出了价!他不是号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么,他不是心心念念满脑子都是林小姐,对其他人并不敢兴趣的么?
陶正礼瞟了他,他道是谁,原来是季远凝。他的宁远商行现在可是云城商界杀出的一匹黑马,但是八百五对他而言,也不算小数目。他玩味地看向他,对他笑道:“原来是季同学,哦,不,现在是季董,幸会幸会。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你我真是有缘。”
陶正礼接着不见外,招呼余妈妈道:“去给季董搬个凳子来。余妈妈,你这就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这不日就是云城如日中天的人物。”
“是是是。”余妈妈没想到金玉姑娘吸引了本城数一数二的豪富,她连忙对保镖道,“你们这些狗头,还不快按照陶大少的吩咐办?”
于是季远凝就坐在陶正礼另一边,两个人又出了两轮,季远凝喊道了一千,邢涛拉了拉他长袍衣摆道:“够了,够了。一个窑姐儿,你花了这么多,值得么?”
季远凝说不清楚为何下了这样的手笔,他只是觉得必须出,否则自己不安,他顺应着自己的感受,没有回答邢涛的话。
两个人咬着不放。陶正礼是胸有成竹,季远凝云淡风轻。余妈妈此刻反而为了难,正在此刻,金玉姑娘对余妈妈做了个手势。
“两位客人请单独留下。我们姑娘想和你们共舞一曲,谁有感觉就是谁。”余妈妈说出了金玉姑娘的主意。
所有人纷纷散了。陶正礼和季远凝被单独带入了绮梦楼的另外一间房间。季远凝心知自己不善跳舞,估计没有太多的戏。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突然想近距离见见金玉,随仆从走着。
陶正礼手抄裤袋轻快走在前面,季远凝满腹心思跟在后面。
进了门,余妈妈和金玉还有三两个随从已经在房里等着了。余妈妈道:为了公平,跳舞必须遵守礼仪,不可以触碰其他部位,也不可以随便扯姑娘的面罩,否则钱不仅要出,人还要撵出去。
陶季两人都答应了。
第一支舞,陶正礼自信优雅地对金玉姑娘伸出了手邀舞。金玉一只手搭在陶正礼的肩头,一只手放入他的手心,由他带舞。陶正礼的舞姿标准漂亮,揽着她的腰,金玉的脚上一双带蝴蝶结的皮鞋,蝴蝶结随着音乐节奏旋转飞翔着。
远远飞旋的她,令季远凝想起阿宁。阿宁不会跳舞,不过她也喜欢带蝴蝶结的东西,尤其是鞋子。他走了神,他知道自己是在金玉身上寻找阿宁的影子。
东想西想间,音乐停了。跳舞的两个人各自行了个礼。陶正礼对金玉笑了一下。
下一个就是季远凝。季远凝仿效陶正礼伸手出去,他会简单跳几步,带舞是不太利索,先对金玉道:“抱歉金玉小姐,我不太会跳舞,请多包涵。”
金玉点点头,她似乎没在意,依旧把手递过来。
季远凝握住她的手,有股熟悉的感受油然而生,熟悉又陌生。熟悉是他似曾相识这种温暖的感觉,陌生是此刻在绮梦楼,地点怪怪的。
季远凝内心有股强烈的冲动,他想立即就把金玉的面罩摘下来。他的手探向她的脸部,立时暴露他的意图,得到了余妈妈的警告,季董,你是先答应了规则的,请遵守规则,尊重我们绮梦楼的姑娘。
季远凝只能缩回手。音乐响起来,他笨拙地带着步子,他跳舞是不在行,不仅被金玉带着步子,还险些踩了她的脚,两个人停下了好几回。不过金玉姑娘没有喊停,他只好“舍命陪君子。”
一曲跳罢,季远凝脸红耳赤,对着金玉道了好几声对不起。金玉依然点点头,回到余妈妈身边,对着余妈妈轻声说了几句。
余妈妈宣布:陶少爷留下吧,季董抱歉了。
陶正礼就要走过去,握住金玉的芊芊玉手。就在此刻,季远凝先一步,他跨步过去,打算扯掉金玉的面罩。金玉姑娘反应极快,她狠狠推了他踩了他一脚。
她的皮鞋跟虽然不纤细,踏在他足上有些痛。季远凝缩了腿,但他不后退,一个吻贴在了她的手背上。陶正礼的脸涨得通红,他出手把两人隔开,使个眼色给余妈妈。余妈妈道:季董你这是做什么,懂不懂规则?自己三令五申遵守的,怎得如此?来人,把他撵出去。
说着对季远凝变了眼色,对不起了季董,别怪我们冒犯,事先已经说好了,人出去钱要留下。余妈妈狠话说完了,又软下来,道:季董你何必如此嘛,金玉姑娘又不是不好商量,你确实喜欢她,想办法打动她嘛。一回生二回熟,何必用强呢?
季远凝脑子里一心想揭开她的面罩,不惜破坏规则以身冒犯,更不会在乎那几个钱。此时听了余妈妈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他不会放弃她的。接着服从了,走之前不忘回头望了她几眼。
眼见陶正礼挽着她,亲亲热热的模样,他心里升起了阿宁死后的再一次对女人真实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