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林宁是怎么死的,你不会觉得问心有愧吗?你在午夜会睡得安稳吗?”傅石连连逼问。
“我怎样与你何干?”季远凝道,他不想提起林宁的死因,起码不想在众人面前。
“季远凝,你等着。我把碑立在那里,等的就是你。”傅石对手下问道,“人来了没?”
“谁?谁还会来?”季远凝问道。
“我已经报警了,一会陈警长就会带人来。”傅石淡淡道。
季远凝知道,果然这一天真的来了。饶是他和陈警长之前一起吃了接风宴,今时此刻重遇,他会怎么回应自己的旧事?季远凝意识到这是傅石的一个局,那枚碑就只是一个诱饵,钓的是自己这只鱼。
季远凝沉默了一会儿。是邢涛迈进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他大声道:“小季,你回来了!”
接着他完全岔开话题道:“你回了云城也不和我联系,还当我是朋友不?”
“抱歉,邢大哥。”季远凝拱手歉然道,“我此行还另外有事,没有顾及到。”
“傅石你这是何意?小季也没有退帮,到底是自家兄弟,兄弟矛盾我们自己解决就是了,何必报警?”邢涛已经听到傅石说报警的事,不由好言劝解道,“大家说开,请四爷舵主他们评评理,不至于闹到警局吧。”
“这件事我已经做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傅石没有接邢涛的话意,他不愿意退一步。
傅石不愿意退步,季远凝更没有理由让步。于是邢涛的调和话语没有得到响应,气氛僵在那里,单等陈警长到来。
陈警长的皮靴在地上踩着“咔咔”作响,见到季远凝,先愣了一下。季远凝用眼神打个招呼,他快步带着警士们进了门。
“谁报的警,所为何事?”陈警长站在一旁,沉声问道。天太热,他把白手套撸下来,随意塞在警服裤袋里,还露了几个指头在外,是土黄色里的一抹白。
“回长官,是我报的。我要举报眼前这位杀人凶手。”傅石道。
“杀人,哦,这不是你们帮里有名的季先生么?他杀人?这从何说起?”陈警长的语气似乎是勾起了一些好奇。
傅石想了想,组织着语言:“就是季远凝亲手谋杀了他的妻子林宁,就在桃江桥上,闵舵主死的那天晚上。当时季远凝为了自保,推她下了水。”
“是这样吗?季先生?”陈警长不紧不慢望向季远凝。
季远凝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傅石,你有什么证据,可是亲眼所见?”
“我有证人,你进来吧。”傅石拍拍手。
陈警长的眼睛向门口望去,就在“傅园”的正堂门口,怯怯的转进来一个女人。她好像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但季远凝一眼就瞧出来,姚阿杏她的怯懦都是装的。她胆子大得很,看来不仅胆子大,现在她大抵失了依靠,连底线都没了。
季远凝斜着眼睛凝睇着她。
“你是谁,为何可以作证。”陈警长开口问道。
“那天,我是季先生就要迎娶的夫人。就在那天,我奢望的全都没了,所有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姚阿杏的眼光没有离开季远凝。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季远凝会接近自己的意图,会许下迎娶承诺的原因,这一切傅石完完全全给她摊了底牌。
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一个骗局!季远凝从来就没有正眼看得起她,她想起林宁在旧巷时第一次离开,她利用了自己。那天,当她缓缓拿下林宁的宽檐帽子,露出的是自己的脸在季远凝面前。
“她什么时候跟你联络的?”季远凝沉着脸。林宁之前因为姚阿杏吃醋的模样还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而今为了离开居然连“情敌”都利用起来声东击西。女人,下了决心的女人,手段远远多于和狠于男人。
林宁有多坚决,他算是领教了。
“前几天,她告诉我她要走了,要我帮她一个小忙。你待她这样好,她还要想方设法离开你。强留是留不住人心的。何必呢?季先生,你不如看开点,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不适合你,你不如收了我呢。”阿杏一如既往说话带着调情的意味。
“闭嘴。”季远凝一向不对女人呼喝,今天听见只觉得心中烦闷,燕雀岂跟鸿鹄比?哦,对,她还不是燕雀,是野雉。
这是风雨欲来的季远凝,他墨色的眸子黑得更加阴沉:“阿杏,谢谢你那天在厨房告诉我薛少爷纠缠阿宁的事情。但是一码归一码,我要听见你非议她,或者生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别怪我不留情面。”
那天自己悻悻然地准备离开时,季远凝冷酷无情的声音飘荡在阿杏耳边:“你回房把阿宁的衣服换下来给我。你不配穿她的衣服。”
她捂了脸往隔壁去,换了衣服,发泄般地把林宁的衣服揉成一团甩了进来。他就坐在门边,门大敞开着。他明明听见自己悲鸣的声音,可根本不会在乎。
后来他和自己亲密的戏码,明明在金兵部那样的鄙薄自己,后来的亲密现在想来是不是太容易了?都怪自己,从没有留心过一些相处的细节。譬如说,他从不在别院过夜、更不会和自己深入一步,所以她不得不在季园东苑宴请的夜晚在酒里下药,然而他宁肯难受,也要控制郑管家送自己离开。是自己糊涂,一直被季远凝伪装的柔情所迷惑。婚礼的最后一步,原来是偷梁换柱,还将是林宁顶着自己的名字和季远凝同床共枕!幸而没有进行到那一步!
傅石听郑管家说出这些旧事时,还是费了些心力,知道郑平酒量不好,灌了他无数,趁他醉后失言才了解季园里的秘辛。
姚阿杏听傅石所言,是不相信的。她今天特意备了这个问题直面季远凝。
姚阿杏一扫进门的怯懦,她扬起依旧风情的脸道:“那天,季先生你名义上迎娶我,实际上早就把林小姐藏在季园里,只等婚礼完成,我的任务就结束了,现在我需要你亲口的回答,是也不是?”
“是。你说的很对,确实是我的计划。”季远凝对上她微微显得疲惫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事到如今,说不说都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他不想对她隐瞒,就该让事情回到本源,他满不在乎道:“后面的,你尽可以对陈警长讲。”
傅石此刻有些钦佩季远凝,他没有因为脱罪,拿话讨好稳住姚阿杏。要是自己处于季远凝的位置,也许会行这样权宜之计。
“好。季远凝,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至此,姚阿杏把对峙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对着所有人说开了,还有他确实亲手推了林宁,才让她掉进水里。
陈警长听完姚阿杏絮絮叨叨的话,做了结语:“所以,现在林小姐的尸体并没有找到是吗?”
“是的,我们多番查找打听也没有任何下落。”邢涛接了一句口,想尽快收结这个话题。那晚上的事情,马二爷和韩四爷等几个亲历的都讳莫如深,那个叫小慧的杀手,自然被池三爷卖进了监狱,闵舵主和林宁死亡,除了姚阿杏,还能谁是站出来的亲历者。
“那只能算是失踪,无法量刑。你们状告季先生的罪名恐怕证据不足。”
“这不公平!我可是有人证啊!”傅石喊出了声,他布局这么周密,好容易把季远凝赚了来,就这么轻轻巧巧让他从手中溜走?
“没什么不公平,律法就是这样定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就算告上公堂,也是无法立案。”陈警长立时给出了结论,扫过面上失望的傅石和姚阿杏,“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要收队了。”
“我有。”季远凝舒了口气,这时他完美地反客为主,“傅石非法侵占我的季园,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闯私宅,请教陈警长,该当何罪?”
傅石压不住心中怒火,嚷道:“我有房契在手。这宅子本来就是帮中的私产,以前是莫舵主体恤,才能让你季先生居住。现在你都已经不在帮中,为何不腾退宅子。舵主已经网开一面没有计较了,你季先生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是不是帮中私产得律法公断。陈警长,我已经早就在市房产局为这座季园交了契税,备了案。您评评理,这座宅子到底归属谁?”季远凝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提取出来,给陈警长看过。
陈警长看罢文书点点头:“傅石,这桩事情你确实没道理。现在,从律法角度来说,这宅子确实属于季先生。所以……”
“所以,你不想下狱的话,限期三天,你从这里搬出去,里面一应物事归原位。”季远凝接过了陈警长的话头,陈警长觉得他似乎想就这样算了,便也由着他。
季远凝现在可是云城身份尊贵的客人,还是财神爷,既然他想放过傅石,自己没理由阻拦。
精明的陈警长适时收队离开,留下他们天门山自己人再去牵扯。
季远凝对傅石道:“傅石,这么多年你的所思所想,我都了解。你的性子,我也了解。你想像我一样?其实你觉得,你我出身相仿、行事风格相近,怎么我就是人人口中的季爷、季先生,你还是那个必须隐介藏形的傅管家。尤其是我还高攀了阿宁,这是原本不属于我的福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