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我对不起你。”邢涛转醒,在众人搀扶下还来不及起身,就跪倒在季远凝的面前!
“我没有找到林小姐,是我无能。”邢涛面带悲色,“她……她只怕凶多吉少。”
“……”季远凝见到如此自责,跪倒自己面前的邢涛,他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能对邢涛责备,因为他真心把邢涛当作兄弟,兄弟如手足,尤其在这险恶的局势下。他不能不悲伤痛苦,阿宁没了,从此天人永隔,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他低下头,狠狠锤了自己的大腿,还不解恨,用指甲掐自己的腿。似乎可以因此抵消一些心中丧了阿宁的痛,“唉,这是我的命吧。等我做完想做的事,我会自己去找她。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是我的承诺。”
他走到江边,看软泥和着水草遥遥在水里招摇,此时乌云有些微散,淡淡月华洒下来,在江水上的波光粼粼地晃荡着。他估计着林宁掉落的位置,仰头望望桥上,他轻声道:“阿宁,你等我。”
说着,他从裤兜里取出贴身的一枚物事,攒在手心里,打开。正是当初林宁在向他发火时扔出的订婚戒指,最后他还是捡回来贴身保存着,想着今天和她重新洞房时可以取出来亲自套上她的纤纤玉指。
一切,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季远凝把这枚戒指连带自己的一起向江水里扔了进去。东西激起一点水花,但很快被后来水流吞没了,大概被裹挟着向东奔流,季远凝想到了他们,就仿佛被洪流推着向前的自己和林宁,他始终不能甚至不敢和她解释清楚,起初是怕季园里有那些闵舵主等人的眼线,譬如小七等人,后来则是不敢,他伤她太深,她有增添心病,他一靠近只会让满身是伤的她躲藏反弹得更厉害。
她不停地跑,他在后面疲于奔命地追。而那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季远凝面对着江水整理好情绪,他转过身子时,回复了原来的模样。
“邢大哥,你不需要自责,不是你的错,是我们没有缘分。”季远凝过来扶起了邢涛,“我有点不解,邢大哥你身手这么好,我相信闵舵主他们都不会在桥下布防,谁会伤你呢?”
“我不知道。”邢涛回忆起之前的情形。
他和季远凝商量好,他直接来桥下等待救人,于是趁季远凝自己暴露在闵舵主和池三爷面前,他偷偷来了桥下,看准缺口的位置,埋伏等着。哪知他一心只顾仰头,后面被人打了闷棍,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只瞧见季远凝和几个家丁们。
“只怕是闵舵主他们的人,林小姐恐怕……”邢涛猜测道,他看看季远凝阴沉的脸色,把后半截话咽下去。
“是或者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季远凝感叹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我心里,总要给她一个交代的。走吧,我们回去,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林宁已经不是一次大难不死了。她生命中满是贵人相助。张慧清望着陶正礼怀中抱着的林宁,心里不是滋味。
陶正礼时不时看看昏迷的她,对司机吼道:“快,快点开!”
张慧清想转个话题平复一下他的焦虑,便道:“幸亏陶大少你留了个心眼,跟着车子过来。”
“我无论如何要来的,倘若能顺利把他们送到江城,我会在江城光明正大见她。倘若有变故,我可以伺机处理。”陶正礼道,接着他想起什么,对张慧清道,“今天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不是你及时发现有人,打的那一记闷棍,我如何可以救得小宁。现在,她完全自由了,我也自由了,只差一步就可能成了。”
“你打算把她送到你的正堂巷小院吗?”张慧清问道。
陶正礼点点头。
“那不是伯母她也会见到林宁?”张慧清又问道。
“无妨。”陶正礼道,“见到就见到,母亲总要见到我心仪的人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他用自己的体温暖着林宁,还脱下自己的大衣盖住她,随时摸摸她的额温。
司机开得极快。一路上横冲直闯,直奔正堂巷小院。
“正礼,你回来了。”院子里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是,娘。”陶正礼手上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女人,不等下人们开门,一脚踢开院门,着急忙慌把林宁送到自己的房中。
“她是?”中年女人一身锦缎厚旗袍,爆施粉黛的脸上尽管有些许细纹,眉宇间看得出她曾经是个美艳绝伦的美妇人。她烫了时髦的卷发,站在门口望着他往床上放下怀中的女人。
“娘,您看不出来吗,她是林宁。”陶正礼道,“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跟您细说。”
“原来她没死。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叫人烧火盆来,找丫鬟给她换衣服。”陶母也赶忙张罗起来。
一时忙碌之间。张慧清带着医生来了,她和陶母打了招呼:“伯母。”便让医生进了房间看诊。
“她有些日子的身孕了,你们不知道吗?”医生为她拿过脉,对陶正礼道。
“她有孩子了!”陶正礼和张慧清心中都不由一惊。张慧清更是惊讶地望着陶正礼,看他的反应。后者只是沉默看着她,继续听医生的下文。
“她是惊吓呛了水,还好救得及时,缓过来就没什么了,而且她现在有身孕,胎心还算稳,她慢慢恢复后就没事了,只是她体质太差,要调养。我给她开些调养身体的药物,让她吃着。”医生说着就开方,陶正礼的眉头皱起,看她柔弱的样子,很是心疼。
张慧清送医生返回,她在迈出院子门时,回头轻声欲言又止:“你要是喜欢她,得费些周折,她身怀六甲,孩子是季远凝的。”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陶正礼没有让她继续话头,“等她好了再说。”
此刻他只想让她养好身体,这是他的真心想法,有些事情他不得不提前了。
“慧清姑娘,正礼又让你费心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陶母走过来,她对张慧清是诚恳的感谢。
“没事。”张慧清望着陶母,看了看转过身子进房间的陶正礼,叹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他被要求不得不娶薛明柳。其实在薛家姑娘之后,我确实想撮合你和正礼,也算是我对老班主的报答。”陶母陈月凤毫不讳言道。
“谢谢伯母,可能是我没这个福分吧。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今天是尝到这个滋味了。我走了,伯母。”张慧清有几分伤神,她披上自己的大衣,拎上手包。
“正礼,慧清姑娘要回去了,你来送送她。”陶母有心往房里喊道。
“我知道了。”陶正礼刚刚要出门,听林宁“嗯”了一下,一颗心又扑在这边,便不出去了,对陶母吩咐道,“娘,让慧清坐我的车子,在门口您送一送。”
陶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喊不动陶正礼,她只好自己送张慧清出来,边走路边陪她说话。陶母道:“慧清,实在是委屈你了。正礼他……”
她摇了摇头,叹道:“儿大不由娘哪,其实我也是亏欠正礼。从小就没有给他一个安稳的环境,后来好不容易带着他住到林村,在林老爷他们筹办的学堂里安安稳稳念了几年书,又遇上桃花江大水,他险些丧了性命。颠沛流离的,加之他为他父亲所不喜,一直都是棍棒加身。他竟然没有享过几天福。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什么都有呼风唤雨的大少爷,我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
“这些我都知道,伯母。从他救下我的第一天,我就到处打听过他了。”张慧清道,“我也欠了他的。”
张慧清如何不记得:她刚刚出道不久,在唱拿手的《辞店》时,她扮演的刘凤英刚刚亮相,堂下有人故意喝倒彩,原来正是来讨要会费的池三爷,他带着打手,身旁还有个鬓发粗浓的中年人袖手站着,池三爷带人就要动手,倒是那中年人闵舵主找了班主,勒令要钱。
鸣凤班台柱子张慧清的师父才因病咽气不久,正青黄不接,哪里有额外的余钱给天门山交会费。班主好说歹说,闵舵主对着张慧清打起了歪主意,说要换她一夜抵债,班主大惊失色,好话说尽,眼看闵舵主就要台前抢人。
陶正礼挺身而出,仗义出了这笔会费,甚至还接受了闵舵主提出补利息的不平等“条约”。虽然他亦没什么余钱,还额外找陶老爷预支了定例,挨了一顿骂。张慧清是从他身边人嘴里无意中套出来的,心下愈发感动。
那时候她望着衣衫笔挺玉树临风的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好感,随着接触越多,她对他的感情只增不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正礼他救下的林宁,只是他的同学,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那场大水能侥幸活下来的实在是凤毛麟角。”陶母道。
“林宁她也是我的朋友。”张慧清不想再听,她宽容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