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行能一起去是最好的。
宋嘉月并不介意,否则她还得努力想一想要怎么和叶家的人解释。
由于俞景行的身体向来不太好,宣平侯俞通海和侯夫人朱氏平常都免了他们两夫妻晨昏定省。因而宋嘉月真正见到俞通海和朱氏,是说定要去叶家的这天晚上。
俞景行带她过去一起用晚膳的。
步入膳厅,宋嘉月才发现俞家一大家子人都在。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是她起码把俞家的基本情况摸明白了。宣平侯俞通海自然是一家之主,侯夫人朱氏乃是俞通海的续弦,原配顾氏在俞景行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
俞景行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俞馨宁。
因为俞馨宁随丈夫外任,目前不在邺京,一时半会见不上面。
俞景行另有一个弟弟俞景荣,一个妹妹俞舒宁,他们皆是朱氏所出,而俞通海也没有通房妾室。俞景荣今年十六岁,俞舒宁今年十三岁,他们两兄妹可以说是都正处于半大不小的年纪。
俞通海本神色威严端坐席间,在看到俞景行和宋嘉月的一刻,他脸上表情转瞬间变得柔和,甚至嘴角微翘、眼带笑意说:“行哥儿和嘉月过来了。”
俞景行不紧不慢上前对俞通海行礼,声音低低的:“父亲。”
接着转而和朱氏问好,喊一声:“母亲。”
宋嘉月照葫芦画瓢向两位长辈请安。
俞通海和朱氏笑着应好,作为弟弟妹妹的俞景荣和俞舒宁也和他们打招呼。
俞景行和宋嘉月依次入座,丫鬟婆子们井然有序开始端上来珍馐菜肴。
挨着俞景行坐着的人偷偷打量俞家的其他人。
俞景行和俞通海眉眼生得有一些像,俞通海也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儿子,亦或者是因为他身体孱弱,多几分怜爱。朱氏瞧着三十出头,眉眼温柔,气质淑婉,一眼之下,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贤良淑惠这样的词。
更像朱氏的俞景荣则文质彬彬、举止优雅,宋嘉月感觉他是个有风度的人。至于俞舒宁……俞舒宁似乎不怎么喜欢俞景行这个哥哥,连带也不喜欢她这个大嫂,是以打招呼时有些不情不愿的。
宋嘉月不清楚缘由,只能猜测是与俞景行的性子以及俞通海对几个孩子的不同态度有关系。当父亲的不能对孩子一视同仁,免不了会招来不满。
俞舒宁才十三岁,许是性格骄纵,但毕竟年纪还小,她也不至于刚见了一面就多讨厌这个人。总体而言,今天初次见面,宋嘉月对这家人的印象都还可以。
用过饭,俞景行知会俞通海和朱氏一声他们要去叶家的事情。俞通海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交待朱氏备下礼物,好让他们届时带去,朱氏顺从答应。
之后俞通海和朱氏又很是关心一番俞景行的身体情况。
问过些话后,俞通海发话让俞景行早点休息,宋嘉月便陪他回去了。
俞景行和宋嘉月住在寿康院。
两个人一路无话,回去以后亦是各自忙碌,全无半点儿夫妻样。
宋嘉月让丫鬟帮自己把装珠宝首饰的匣子取出来。
她从中挑选几样,准备带去叶家,用来给叶明珠赔礼道歉。
之后,她检查一下白天交待丫鬟们准备的东西。
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安心洗漱睡觉。
俞景行对她的冷淡态度,宋嘉月飞快适应。
归根结底,他们实际上仍然属于陌生人的关系,保持一定距离对彼此都好。
要是俞景行不是这样对待她,恐怕她会比现在别扭千百倍。
相敬如“冰”无疑才是最佳选择。
宋嘉月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她刚和俞景行吃过早膳,朱氏便派丫鬟过来说马车备下了。
连同马车一起备下的,还有给叶家准备的一马车礼物。
很是有与侯府相衬的土豪气派。
准备妥当后,宋嘉月和俞景行同乘马车出门。
去往叶家的路上,两个人仿佛在参加一个“比一比谁能更久不说话”的项目。
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要比普通马车宽敞许多,正中间摆着一个小几,上边搁着茶壶和茶杯。两侧小榻搁着一床叠得方方正正的薄毯和两个引枕。
这些看起来像是为俞景行专门准备的。
用心到这个地步,可见俞家对俞景行这个嫡长子当真是十分重视了。
宋嘉月低着头垂下眼神游天外,心里思忖着怎么同叶明珠和好。耳边听到俞景行剧烈的咳嗽声,她抬一抬眼,取过小几上的茶杯,替俞景行倒杯温水,递过去。
俞景行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他接过茶杯,喝下半杯水、缓和过来,低声道谢。
“没事。”宋嘉月又递帕子过去,从俞景行手里取走茶杯,却见他苍白的脸颊上一抹异常病态的红。有些在意他身子能不能撑住,因而问,“还好吗?”
“要是不舒服……”
俞景行皱一皱眉,截断她的话道:“无妨。”
宋嘉月见状不再多说。总归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何况天天闷在宣平侯府的那一方院子里,恐怕不好受,今天没准难得能出来外面走一走。
他们到叶家,受到宋嘉月的舅舅叶仁盛及舅母杜氏的热情招待。
拜见过舅舅舅母之后,不多时,宋嘉月又和俞景行一起去拜见外祖母魏氏。
叶老夫人而今是年岁已高,好在身子骨尚且硬朗,精气神瞧着也不错。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一起过来,看得出来老夫人很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
宋嘉月在叶老夫人这里见到了叶明珠。
文章里说,叶明珠乃是花容月貌、倾城之姿,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十四岁的少女穿得身银红缕金蝶纹软烟罗月华裙,乌发如云,冰肌玉骨。她身上首饰三两样,发间一支白玉簪子,雪腕间一只白玉手镯。纵然如此,却只消往那处一站,便可轻易夺走旁人视线。
有盛世美颜技能点的加持,确实不同凡响。
宋嘉月差点看呆,好在她晓得要矜持,不至于傻乎乎盯住别人看。
寒暄一阵,趁有俞景行陪着叶老夫人喝茶的这会儿,宋嘉月胡诌个借口,拉着叶明珠到隔壁屋子说话。叶明珠心下莫名其妙,却未在叶老夫人面前拂她的面子。
丫鬟们留在外面,里边只有她们两个。
宋嘉月和叶明珠在罗汉床坐下,她将一个鎏金雕花匣子推到叶明珠面前。
叶明珠狐疑看她一眼:“表姐这是做什么?”
“表妹,我……”
道歉的话总是不容易说出口,宋嘉月不想怯场,一鼓作气道:“对不起。你喊我一声表姐,可往日里,我却没有个表姐的样子。如今想来,实在抱歉。”
她不确定叶明珠会不会接受她的道歉,唯有诚恳说:“我晓得过去我做得不对,即便你心里头怨我也是我该受的。只是我亦知晓自己的过错,仍希望可以有一个补偿表妹的机会。”
宋嘉月记得,作为小说女主的叶明珠性格爱憎分明,从不会故意为难人。只有别人欺负到她头上她反击回去的,没有她无缘无故刁难别人的时候。
“方才你也见到你表姐夫了……”宋嘉月口中说着俞景行,心里想的是自己病重那两年父母的辛苦,顿时心酸落泪,“前些日子,他甚至下不得床。他的身体这个样子,我也不知往后该如何,也不晓得能同谁说一说……”
“表妹,这些日子我确实想了很多,更意识到自己往日多少对不住你,才想着应该同你道歉的。无论你今日愿不愿意原谅我,总归我是这般态度。若你再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辞,定有表姐的该有样子。”
叶明珠从始至终只是默默的听。
临到最后她才笑道:“你是我的表姐,我们何必这个样子?”
“毕竟是我过去做错事,不能因为是以前就当不存在。自己必须得能够承认自己错了,才能真的改过……”宋嘉月擦去脸上的泪,低低叹一口气道,“经此一遭,我亦悟出不少道理。”
要让叶明珠立刻原谅曾对她不好的人,这是强人所难。
话至此,宋嘉月适时收手,转而也笑一笑:“一阵子不见,表妹更美了。”
怕叶明珠尴尬,更怕自己尴尬,片刻之后,她们回到老夫人那儿。叶老夫人和俞景行似乎相谈甚欢,迈步进去的一刻,宋嘉月看到他嘴边一抹淡淡的笑。
宋嘉月和俞景行在叶家待到申时三刻才回宣平侯府。
回去时,宋嘉月按捺不住问道:“今天外祖母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俞景行正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闻言,他听不出喜怒说了一句:“没什么。”
宋嘉月不信没说什么。
要是当真如此,他当时怎么笑成那样?
前一晚在父母面前他都不见有个笑脸。宋嘉月确定自己当时不是花眼,面对这般答复无可奈何又心有不平,愤愤努一努嘴,小声嘀咕一声:“小气!”
俞景行半睁着眼,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也听到这一声抱怨。
他心下微哂,却继续闭眼休息。
回到宣平侯府,去见过俞通海和朱氏,宋嘉月才和俞景行一道回寿康院。
俞景行自有小厮服侍,宋嘉月也吩咐丫鬟准备热水。
她坐在罗汉床上,自顾自倒一杯热茶,正一面喝茶一面回想自己和叶明珠说的那些话,丫鬟春花从外边快步进来。春花神神秘秘走到她的跟前,四下看看,往她手心里塞过来什么东西。
春花后退两步,福一福身道:“小姐,热水已经备好。”
宋嘉月攥紧手里的东西,点点头,语气平静:“知道了,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