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瞧她就跟瞧陌生人似的。
虽然,这一世,两人眼下着实跟陌生人差不多。
可是,可是,沈媚儿这一次是特意来找他的——
打铁匠耳力眼力都极好,几乎是过目不忘的,外头往往来了人,还在老远位置,他有时光听脚步声都能够判断来者何人。
上回,沈媚儿在陈家那般大闹,他只要见了,定然是记得她的,何况,那回,沈媚儿还跟了他那么远,他不可能不记得沈媚儿。
却不想,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沈媚儿一贯有些骄傲,尤其是在容貌方面,甚至一度有些自信自负,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被人忽视过,这会儿,对方淡漠的眼神,及冷淡的态度,倒是激起了沈媚儿心里的不甘和隐隐怒气。
以往,来了客人,做生意的多是客气热情的,这一位,还真是个怪人。
豆芽问好了后,也没有在纠结其他,立马转身要去同沈媚儿禀报。
沈媚儿看着那浑人竟然对她们不理不睬,便要直接返回铺子里,顿时胸口微微起伏了。
声音十分低沉,有些沙哑,听着十分深沉。
他话不多,似乎一个多字都不喜欢说。
“一起,三日。”
打铁匠淡淡回复着。
豆芽人虽生的有些粗糙,性子却是个细致的,她时常陪着娘老子一起去菜市场及集市上买菜赶集,有许多经验。
问起物价来及买卖东西来,是游刃有余了。
三十文,这么便宜?
回答的话语十分短促。
却也并没有不理睬客人。
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沈媚儿。
他一边回复,一边转过了身,将铺子前方的几块生铁搬了起来,似乎正要将这些全部搬到铺子里去继续锻造。
对豆芽这位客人并没有太多热情,对远处的沈媚儿,更是除了出来时瞧了一眼,再也没有看过第二眼。
方才一路过来时,表小姐买的吃的用的,都是只管拿了便走,都是她在身后补充及解释并询问价格的。
这会儿,以为表小姐不懂,亦是直接替沈媚儿做了主问了。
他不就是个小小的打铁匠么?
凭什么在她跟前这么拽?
怎么可以无视她。
沈媚儿是个藏不住脸色的,很快,眉眼便浮现除了一抹不快,见豆芽过来,她看也没看豆芽豆芽一眼,直直盯着那道要进门的身影咬牙切齿道:“你站住——”
打铁匠脚步一顿。
沈媚儿想直接冲过去,冲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最终,撇了眼眼前这张残缺邋遢的桌椅,犹豫再三,咬牙忍了忍,只随手摸出了手中的帕子,垫在了长凳上,这才一屁股坐下了。
坐下后只略有些盛气凌人的冲着那道背影道:“我才不要三十文的便宜货,我要你给我打一把最好的菜刀,要做一张最厉害的弓箭,最少```最少要一两银子一把的刀,要五两银子一张的弓箭!”
沈媚儿咬了咬牙,报了个数。
这个数,让她有些肉疼。
不过,报完后,又隐隐有些得意。
一旁的豆芽听了,顿时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只结结巴巴道:“一```一两银子的刀,五```五两银子的弓箭,表```表小姐,再```再好的刀不不也就是一块铁么,有那么贵的么?”
寻常一把刀也就是十文二十文的,一把弓箭要多少钱,豆芽不太懂,不过觉得两件三十文,确实不太贵。
可一两银子一把的刀,五两银子一柄的弓箭,着实有些夸张了罢。
便是在元家,也不见这般奢侈了。
要知道,要知道,表小姐一家可是在乡下生活的啊,这样```会不会太过金贵了些啊!
豆芽也只敢在心里质疑着,她知道表小姐的脾气,自然不敢提出来。
不过,这回回来见表小姐性情仿佛变了许多,瞧着懂事了许多,豆芽还曾在心里感到一阵欣慰来着,想着到时候老爷太太回来,见了指不定多高兴了。
这会儿却觉得,是不是自己欣慰过早了。
相比豆芽的没见识,沈媚儿倒是云淡风轻得多。
豆芽懂什么?
沈媚儿到底曾嫁给过那打铁匠,多多少少清楚一些东西的价格,要知道,打铁匠当年所赚的钱可是全部牢牢攥在了她的手里的,她花钱大手大脚的,这十文二十文一件的东西怎么养得起沈媚儿。
沈媚儿曾经无意间撞见过打铁匠将一把刀还是一把剑,卖出了几十两银子的天价,虽这样的买主不多,但是由此可以证明,东西可是有好坏,贵贱的。
沈媚儿这个要求虽有些张狂奢侈,却并非无理取闹。
沈媚儿说完后,直直盯着打铁匠的背影。
打铁匠脚步定在原地,顿了片刻后,只缓缓提着步子,竟没作理会,许是将她当作了无理取闹之辈,掀起帘子似乎便要入内。
“喂——”
沈媚儿见了差点儿要气红了眼,只噌地一下红长凳上战了起来,咬牙道:“你你没听到我再同你说话吗?”又道:“我```我可是客人,你```你竟敢对我这般无礼,还是```还是你耳朵聋了不成?我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抢劫的,你一个大男人,知不知礼数?”
沈媚儿这个叉腰险些在咆哮的人,嘴里一口一个“礼数”,只瞧得一旁的豆芽尴尬不已。
沈媚儿尤不自知,直到这张小嘴疯狂输出后,爽快完了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一世,一定要向好的这颗心,同时也会想起了前世对这浑人的亏欠及想要弥补的意图。
只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面对娘亲爹爹和阿弟时,她很会忍的,她所有前世的坏脾气都可以压制得住,并且心甘情愿的愿意改变,唯独到了这里,见到了眼前这人,心里就跟生了一团火似的,一会儿熄了,一会儿又扑腾一下飞蹿老高,心窝子里滋滋滋的,压根不受自己控制。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打铁匠一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寡言少语,最不喜欢跟人啰嗦的。
任性完了后,沈媚儿隐隐有些后悔,按照打铁匠的性子,怕是压根懒得理会她。
果然,话音一落,对方直接踏进了门内,竟连半个眼神都没有赏赐给沈媚儿。
沈媚儿见了顿时气坏了,差点儿要怄火之际,眼珠子转了转,忽而脸色一变,立马收起了之前的嚣张跋扈,只微微鼓着脸,咬着牙道:“刀若太锋利了,便会切着手,娘亲的手都被刀口划破好几回,留了好几道口子了,可若是太钝了,又切不动,最好能打一把又不锋利又切菜切得又快又好的刀便好了。”
沈媚儿边说着,边偷偷抬眼往那门口的方向飞快偷看了一眼,顿了顿,又低头扣弄着手指道:“爹爹常年上山打猎,可他的弓箭多坏了好多回了,坏了又修,修了又坏也舍不得买一把新的,我偷偷攒了好久才终于攒了这笔钱,定要为他打一把最好的弓箭!”
这些话,沈媚儿全是放低放软了语气说的。
她平日里趾高气昂,又盛气凌人,便是再好看,也会令人生厌。
这会儿,难得低眉顺眼,又柔声柔语的,只觉得语气婉转,声音娇俏又软糯,细细听来,声音里还仿佛有些天真撒娇的意味。
这会的打铁匠已经进了打铁铺了,连帘子都已经落下了。
然而,沈媚儿话音一落,良久,良久,终于还是从帘子里传出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十分低沉,深沉,只淡淡道:“刀有,弓箭无。”
话音一落,那道身影这才朝里走进。
沈媚儿听了后,立马嗖地一下抬着眼朝着那道帘子内瞅去,她脸上微微一愣,片刻后,双眼弯了起来,一脸得意,不过,得意之色不过维持了片刻,便又轻轻抬着下巴,一字一句道:“弓箭为何不可,你不是打铁匠么,连支好些的弓箭都打不出来么?”
说到这里,沈媚儿将眼睛一转,又飞快道:“你屋子里不是挂了一并弓箭么,我方才都已经瞧见了,那张弓瞧着倒是威武,你若打不出来,我便要了你屋子里的那张,你将那张弓卖了我便是了!”
几乎是沈媚儿话音刚一落,她便飞快撩起了自己的裙摆,一溜烟掀开了那张黑漆漆的帘子,一路熟门熟路的冲入了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打铁匠的东西眼下都摆放在了哪里,沈媚儿虽不算特别清楚,可常用的那几样,沈媚儿还是晓得的。
尤其是那张弓,他出门一般都会背着。
“是两样一起三十文么,还是每件三十文?师傅,这两件东西打好,需要几日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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